我的父亲韩复榘

 
我的父亲韩复榘
2016-12-16 09:50:56 /故事大全

一直被传言包围的大军阀韩复榘,后代会是什么样的?2011年4月27日,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向韩子华的家中。88岁的韩子华是韩复榘的次子,1923年出生在北京南苑的军营附近,那时父亲韩复榘在冯玉祥的部队任团长,母亲高艺珍是随军家眷。

2011年5月15日,北京万安公墓,韩复榘的后人们为这个家族的显赫人物换上了新的墓碑。这个墓碑的主人,没有想到自己身后流传着一连串的“韩复榘笑话”。

这些韩氏笑话背后是韩复榘后人的无奈。“父亲是被蒋介石诱杀的,蒋介石政府中的御用文人就制造了很多谣言,编了很多关于我父亲的笑话,流传很广。当然,这些笑话全是假的”。

那么,在家庭中的韩复榘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奔丧

1925年,这年的冬天特别寒冷。韩子华最早的记忆也停留在这年的隆冬时节。

北京毛家湾7号。哭声震天。

旅长韩复榘的父亲韩世泽病逝了。“父亲虽已升任旅长,可是西北军以穷著称,根本无所谓薪水,旅长也不过几十块钱津贴,家中连购买棺木的钱都没有。当时又爆发了讨伐奉系军人李景林的天津战役,父亲已带队经通州开赴前线。我爷爷的后事无人主持,母亲焦急万分。”

送信的催促韩复榘说,“老太爷病重了,你赶快回去吧。”

韩复榘无奈地说,我怎么回去,我现在正带着部队打仗,我不能回去。

祖父病逝后的第二天傍晚,忽听到门外有人大喊:“旅长回来了!”

“我们都往外跑,只见父亲风尘仆仆地从马上跳下来,径直扑到祖父床边,抚尸恸哭,谁都不敢去劝他。”

韩子华已经记事,“那时候我都记得,他一进门,就号啕大哭,说我应该回来看看你,见你一面。那时候又穷,爷爷又去世了,怎么办啊。家里又没钱,连棺材都买不回来。”

韩复榘大哭一场后,起身哽咽着对夫人说:“前方正在打仗,我马上就得走,办丧事就找鹿先生吧。”说完,他带着几个传令兵又骑马飞奔而去,身后是一家妇幼眼巴巴的目光。

如果不是战事,韩复榘无论如何是不会走的。祖父韩世泽是个秀才,靠教书为生,“家里人口众多,长年半饥不饱,父亲当营长后,家境才略有好转,但仍脱不开‘穷’字,终生没有享过一天福,父亲感到非常对不起老人。”

不久,北京卫戍司令鹿钟麟来了。“鹿先生一手操办了祖父的丧事。没想到,10多年后又是鹿先生在武昌为父亲料理后事。”

在韩子华的童年记忆里,自祖父去世后,由于韩复榘连年在外打仗,“我就很少见到父亲了,只是听周围的人常说他又到哪里,又在打什么仗,说得有声有色。我年纪太小,只当是听热闹。”

那时的北京城已经是奉军的天下。韩子华跟着母亲东躲西藏,“一两个月必搬一次家,住遍了北京四城,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1930年,韩子华与母亲一道来到了济南。父亲已经先期率军来到了山东。

在山东,韩复榘一家开始了长达7年的平静生活。韩子华对父亲的记忆也永远停留在这7年,“到了1938年年初,父亲已不在人世了。”

南下山东

山东省主席韩复榘天下闻名,但是山东旧省府并不奢华。

“受西北军传统影响,父亲穿着朴素。日常总是一身灰布军装、黑布鞋、布袜子,与普通士兵没有什么区别,遇到重大集会或接待贵宾,他还要系上武装带,打上绑腿,这时再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大兵。”

“父亲对吃饭十分随意。平时他在自己办公室单独用餐,每餐两菜一汤,都很平常。”韩复榘是河北省霸县人,特别爱吃烙饼、饺子之类的面食。“母亲带着我们以及家庭教师在东大楼用餐,每餐四菜一汤,冬天多个火锅,逢年过节才有鸡、鱼之类。”“有一次,我弟弟馋了,自己跑到厨房去,厨子问他想吃什么,他想不出任何菜名,便说,来个肉丝炒肉片吧!在省府大院中,大家就拿这个逗乐子。”

虽然韩复榘对吃饭无所谓,但是对酒情有独钟,最爱喝家乡河北酿造的“老白干”。“有时他来东大楼过夜,只要听到楼下门口站岗的卫兵那雷鸣般的吼声:‘立正,敬礼!’那准是他来了。母亲迎他上楼,在大客厅内与他隔着写字台对坐吸纸烟、谈家常。随之必端来酒菜,他慢慢自斟自饮。下酒菜永远是两小碟,一是香椿炒鸡蛋,一是小葱拌豆腐。父亲酒量很大,每次饮半斤白酒一点醉意没有,但他一般也就喝半斤酒,我没见他醉过酒。”

“父亲的烟瘾也很大,而且只吸大号‘哈德门’牌纸烟,当时这是很普通的一种烟,有钱人都吸‘绿炮台’牌的。他吸这种烟也未必是出于节约,这可能是他在长期艰苦的军旅生活中养成的习惯。他持烟的姿势也很有特点: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纸烟的中部,并使烟头向上翘着,这样似乎有点笨拙,其实是为了不使烟熏了手指。”(西北军严禁吸烟,冯玉祥经常检查官兵的手指,若发现有熏黄的痕迹,轻则罚跪,重则打军棍。韩复榘日久成习,难以改掉了,就以这种姿势吸烟了。)

有一次,韩子华随父亲去泰山普照寺看望冯玉祥。“父亲见冯玉祥,还像个当兵的样子,很端庄地坐在那儿,不敢随便动。冯玉祥身材魁梧,比父亲高出半个头,穿一身蓝布裤褂,腰上扎着粗大布带,戴一顶草帽,完全是北方农民的打扮。父亲则是军人打扮,在冯玉祥面前像一个大兵,在一旁恭坐,非常拘谨地闲谈着。”冯玉祥突然说:“向方,你就吸支烟吧,没有关系。我知道你抽烟,你早就在抽烟,叫你戒烟你戒不了。”韩复榘立刻站起来回答:“报告先生,我已经戒烟了。”韩复榘与冯玉祥又谈了一会儿,实在烟瘾难耐。“父亲说去方便一下,刚迈出门槛,副官当然明白,急忙给他递上纸烟。”

韩子华说,父亲从来不肯乘人力车和轿子。他认为人拉人、人抬人最不平等。他讨厌“老爷”“少爷”的称呼,严禁家里的佣人称我们为“少爷”。

这让佣人们感到为难,怎么能直呼韩家少爷们的名字呢?“他们挖空心思地想出个称呼,分别称我们为‘大学生’、‘二学生’、‘三学生’。这称呼似乎有点滑稽,但也想不出更好的称谓,大家只得默认了。”

韩复榘不让子女去上小学,“上学的地方离省政府很远,而省政府里面就已经很大了,需要走很远,而我那时候才7岁,还得有人送。父亲还怕我出去学坏了。”所以,韩复榘说:“小学在家里学就可以了,中学再到外面学校。”

于是,韩复榘聘请教师在家里教子女读书,到一定年龄才准许子女去考初中。

断案

“父亲管理极其严格,以致人们都说父亲爱杀人。”这其中饱受诟病的就是“韩复榘断案”。

对此,韩子华没有断然否定。“刚去山东的时候,父亲什么案子都审。父亲是穷苦人出身,觉得老百姓太可怜,他要像包公那样当一个清官,替天行道,为民做主。在他那里,老百姓和当官的打官司,当官的占不了便宜。他什么案子都审,法院就不干了,案子你都审了,还要法院干什么?”

韩复榘也觉得事有不妥之处,有些案子不问了,但有三种案子,韩复榘还是要亲自审理:一是土匪案,二是贩毒案。那时只要卖大烟一律枪毙,无论数量多少。“对于抽大烟的人,父亲采取的是第一次抓着打一顿,第二次还是打一顿,第三次就枪毙,事不过三。贩毒的人抓住了,直接枪毙。有很多日本人贩毒,也被枪毙了”。三是贪官污吏案,韩复榘建立了高级侦探队,每个机构都有这样的侦探。“这些侦探定期写密报,直接送到父亲那儿,贪污受贿的公安局局长、县长常常被监禁或枪毙”。

韩复榘办案公开透明,速审速决,或生或死,或打或罚,一言而定。

韩复榘之孙韩宗,长期查阅和研究爷爷韩复榘的档案和资料,他认为祖父不是审案而是判案,“审案其实都是军法处的事情,他们审过了,祖父来判案。军法处报告案情,由爷爷做决定怎么判。”

在民初,老百姓依然不愿意到法院去。韩宗说,“爷爷听说,穷人没有钱,请不起律师,不会写状子,不能到法院告状。爷爷就说不要律师了,专门设立几个人,记录老百姓的案情,老百姓怎么说就怎么记,什么土话方言都行,这些都要原汁原味呈给他看。后来,有些土话方言我爷爷也看不懂,觉得这样也不行,还是请律师吧,如果请不起律师,直接告也行。当然,这里面不以事实为依据,不以法律为准绳,个人的一些因素就带进去了,冤假错案也就难免了。”

选自《看历史》2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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