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时,黑白镇有个棋手名字叫吴玄,五岁即称雄全镇,十岁时全县无敌手,十五岁游历所在州府,也是所向披靡,无人敢与之争锋。
当时是太平盛世,习棋者甚多,但没有人能真正和吴玄较量。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吴玄已二十有二了,英雄寂寞,不免时常仰天长叹。有人见他如此,便出主意说:自古英雄豪杰尽在京都,不如你进京都,或遇对手,或能以此绝技,讨个出身。
吴玄思来想去,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打点包袱,前往京都。
也是吴玄时运不济,历尽千辛万苦,到达京城时,却逢安禄山反叛,唐玄宗匆忙南逃,普通百姓顾命尚且不及,怎能有时间悠闲起来,与你对弈?
看着路边横七竖八的尸体,摸摸囊中已无银两,吴玄只得暗中叫苦。没奈何,他只好夹杂在难民中,有一餐没一顿的,朝南狂奔。
一日,吴玄正行走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喊:“叛军来了!叛军来了!”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紧接着就听到砍杀的惨叫声。难民蜂拥着,携老带小,往山上跑去。吴玄好在年轻,一直跑在前面,拼命地往山上爬。
也不知跑了多少时辰,吴玄实在跑不动了,又累又饿,就地靠在一棵松树下歇息。包袱中的棋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散落一地,他看看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吴玄舒了一口气,就靠着小松树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吴玄蒙蒙地听到有人在说:“是个下棋的后生,不知棋艺如何?”另一个人说:“何不弄醒他?与之弈上一局,最近手痒难熬,正好消遣消遣。”
吴玄虽然又累又饿,但是听到下棋,精神陡然一振,翻身坐起,只见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白须长眉,绿绦扎腰,高履皂靴;一个面黑,睛光四射,魁梧异常,手里拿着一面铜镜。两人仙风道骨,飘飘如出世神仙。
白须长眉者说:“小兄弟,既是棋道中人,你我对弈一局如何?”
吴玄弯腰长揖:“小生愿意当面受教。”
面黑魁梧者说:“自古博弈,不可不博。请二位各出赌物,愿为公证之。”
白须长眉者说:“人间按劫数将有八百年兵灾人祸。我以八百年兵灾人祸为赌。如若小兄弟胜我,将免人间八百年兵灾人祸。”
吴玄意识到自己遇到神仙了,可是自己身无长物,将以什么为赌物呢?自己的棋子虽是上好的材料制作的,可是神仙能瞧得上么?神仙是不会稀罕这些棋子的,况且它们已经遗失了。
面黑魁梧者见吴玄犹豫不决,便拿出镜子,指给吴玄看。从镜子里看去,里面全是杀戮的场面,惨不忍睹,饿殍塞道,遍野哀鸿。
面黑魁梧者说:“这就是人间,你要是赢了,他们就免除痛苦了。”
吴玄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无形中压上了千斤重担。可是,人家是神仙,自己是凡人,就是棋艺再精,能胜得过神仙么?
吴玄犹豫着,这时镜子里又传来了一声惨叫,原来现在已到了五代十国时代,唐朝已经灭亡了。
从镜子里可以看到,朱温的士兵在长安抢掠一位老太太的东西,老太太抱着首饰不放,被士兵一刀砍翻。
镜子里又出现了李克用的部队,正浩浩荡荡,沿途杀人放火。白须长眉者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百年,赌还是不赌?”
“赌!”吴玄不知哪里来了勇气,说,“如果我输了,愿将贱命奉上。”
白须长眉者笑笑说:“那也不必,如果你输了,你回去的地方就是兵连祸结的人间,那样活着比死要更难受。”他袍袖一拂,登时石头上出现一块棋盘,紧接着右手一伸,一白一黑两盒棋子便摆在面前。白须长眉者盘腿而坐,说:“请!”
吴玄拿起一粒黑子,放在左上角。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尽管他使尽浑身解数,到二百一十手时,黑子的一条大龙眼见无生还的希望了。
吴玄的对面,白须长眉者笑吟吟的,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仿佛说,这盘棋,你输定了!
可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吴玄猛然发现了白棋的一个漏洞,在白棋的势力范围内投下一子。就是这粒子在白棋的缺陷中造成了一个万年劫!围棋中万年劫出现的概率极少,你找劫,我应劫,循环往复,永无止境。如果没人主动放弃的话,这盘棋就永远下不完。
一个时辰过去了,十个时辰过去了,吴玄和神仙仍然在棋盘上打着那个万年劫。
可是这个时间吴玄耗不起啊,山中方一日,世上已百年。
镜子里依然是腥风血雨,每秒每刻,有多少生灵涂炭,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难道这盘棋要永远地下下去么?
就这样一着急,吴玄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鲜血染红了大半个棋盘,所有的黑子和白子都变成了红色。就在吴玄吐出鲜血的刹那间,白须长眉者下意识地躲避了一下,不慎长长的袍袖将棋盘上的棋子拂落一地。
面黑魁梧者说:“这怎么办,算谁赢呢?”
白须长眉者说:“能下到这样,算是小兄弟赢了。”说着,对吴玄拱拱手,“我会实现诺言的,你回去吧。”手一挥,吴玄觉得轻飘飘的,像是掉进了万丈深渊。他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发现背靠的那棵小松树,已经只剩下一根枯枝了。
吴玄慢慢地走下山,看见现在的人间,市井繁荣,人民丰衣足食。一问,已是南宋时期,都城在杭州,虽是繁华,却是偏安一隅。
吴玄知道,那半壁江山,是他用鲜血换来的。因为他吐出的血只盖住了半块棋盘。所以南宋只有半壁江山。即使这样,他也满足了,他在杭州定居下来,将这得来不易的和平画成了那幅名画——《清明上河图》。
选自《新故事》2014.4下
(段明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