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困的鲸鱼
1988年10月里,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有一个叫约翰的男人,带着他十岁的孩子布莱恩去了阿拉斯加旅游。他们去了巴罗镇,巴罗地处北极圈内,尽管现在才是10月份,但已经大雪纷飞,处处冰封雪压。巴罗隔着白令海峡跟苏联隔海相望,此时正是两国冷战时期,关系一度紧张,透过望远镜望向对面,军营炮楼依稀可见,凭肉眼就可以望见苏联的军舰在他们的海域航行巡逻。巴罗这边,也驻扎了军队。
巴罗镇往东北方向再走大约14公里,就是著名的巴罗角,这是个海岸岬角,岬长6.2公里,它是美国的最北端。在美国流行着这样一句话,不到巴罗镇,不算到过阿拉斯加,而没到过巴罗角,则不算到过巴罗镇。所以到了巴罗的第二天,约翰一大早就和布莱恩起了床,开着车,出发了。
到了巴罗角,布莱恩欢呼一声,就跳下车,往大海边跑去。突然,布莱恩停住了脚步,大喊道:“灰鲸,我看见灰鲸了!”
约翰一听,愣怔住了:巴罗角周围的大海是灰鲸的夏季觅食场,而温暖的加利福尼亚和墨西哥附近一带的近海泻湖,则是灰鲸的冬季繁殖地。现在已经是冬季,巴罗角一带的大海早就结上了厚厚的冰层,灰鲸也早就迁徙回它们的冬季繁殖地过冬去了,布莱恩怎么还可能在巴罗角看到灰鲸?
“真的,不骗你!看,那不是灰鲸是什么?”布莱恩大喊着说,伸手往远方一指。下了车,顺着布莱恩手指的方向一看,约翰看见白茫茫的冰海里,有个冰窟窿,冰窟窿里,居然探出三个灰蒙蒙的鲸鱼脑袋来。
从体形上看,这三头灰鲸应该还没成年,估计它们是因为贪玩,在北极逗留的时间过长,所以给海冰困住了。尽管这三头灰鲸叫唤着,拼命挣扎,却怎么也冲不破海冰的重重包围,反而让不断挤压的海冰使得它们活动范围越来越小,遍体鳞伤,呼吸困难。
看着三头可怜的小灰鲸在无助地挣扎,布莱恩说:“我们去帮助它们吧,把冰凿开,让灰鲸可以回家。它们的家跟我们一样,都在温暖的加利福尼亚呢。”
约翰看着白茫茫的冰海,海冰的长度足有几十公里,光凭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凿得开这么长的一条通道出来,让灰鲸回家?但是看着一脸急切的布莱恩,他不忍心拒绝,而是回到车上,拿来工具,一把铁锤,一把螺丝刀,开始凿起冰来。
特殊的杀鲸人
海冰太厚太硬了,螺丝刀压根凿不进去,就是铁锤砸下去,也只留下浅浅的一个白点。约翰和布莱恩忙活了半天,累得腰酸背痛,灰鲸周围的海冰不但没有凿去多少,而且越来越向灰鲸身边逼近。天气太冷了,随着灰鲸体力减弱,活动减少,它们身边的海水重又结成了厚厚的海冰,依这个趋势下去,不用多久,海冰就会严严实实把三头灰鲸给冻住。
约翰决定马上返回巴罗镇,向当地警局报案,增派人手过来救援。于是,布莱恩留下来照顾三头灰鲸,约翰则上了车,一路飞奔着回到巴罗镇。到了警局,约翰把情况一说,警察也着急了起来,马上行动,组成了一个十几人的救援小组,带上救援的工具,开着车,跟着约翰马上向巴罗角出发。
回到巴罗角,下了车,约翰惊呆了,就在困住灰鲸的冰窟窿周围,竟然围拢了一大群爱斯基摩人!爱斯基摩人以猎鲸为生,他们居然也发现了这三头给困住了的灰鲸?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来到这里,杀戮也早就展开,救援已经没有意义了。
一个警察一声大叫:“他们不是在杀戮灰鲸,所做的工作跟您前面的一样,都在救援鲸鱼回家!”
约翰愣怔住了,这怎么可能?定神一看,约翰才看清,那三头灰鲸还好端端地活着,围拢在冰窟窿周围的爱斯基摩人手中所拿的,没有一个是猎鲸所用的渔标,而是斧头、铁锹和电锯,正在刨着凿着灰鲸周围的海冰,他们真的在救援鲸鱼!
千年以来捕鲸杀鲸的爱斯基摩人今天怎么会放弃了他们的传统,救援起这三头灰鲸来了?
一个年老的爱斯基摩人说:“本来我们是来要杀鲸鱼的,是他告诉我,鲸鱼跟爸爸妈妈失散了,他要送它们回家……”
说着,他伸手一指。在爱斯基摩人中间,蹲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布莱恩,他拿着把小小的螺丝刀,还在一刻不停地凿着厚厚的海冰,小小的脸蛋冻得通红。爱斯基摩人告诉约翰,他们出来打猎,看见茫茫荒原里,一望无际的冰盖上,有个孩子拿着把小小的螺丝刀,说要凿开冰盖送鲸鱼回家,是这景象震撼了他们,于是决定放弃杀鲸,转而帮助孩子,营救这三头灰鲸。约翰心头一热,抱起布莱恩,给了他深深一个吻……
失败的救援
当下,警察和爱斯基摩人一起,动手刨起海冰来。人多了,也有了工具,工作的效率比起一开始约翰和布莱恩两人用铁锤螺丝刀快多了。然而,很快约翰就发现情况依然不容乐观:尽管现在刨冰的速度超过海冰冻结的速度了,但进展极其缓慢,他们刨了两个多小时,才刨了不到500米的通道。依这个速度,他们要刨到什么时候才能刨通长达几十公里的冰盖,让灰鲸回到开阔海域里去?
就在这时候,更多的人得到消息,赶到了巴罗角,参与救援灰鲸的行动。刨冰凿冰的人群中,有老人,有小孩,有石油企业的工人,也有政府部门的公务员,最后,所有的巴罗镇居民都来到了巴罗角,投入救援中。
但是要在厚达半米的冰盖上开辟出一条几十公里的通道,让灰鲸重回到没有结冰的开阔海域去谈何容易?寒风中,尽管大家一刻也没有放弃努力,但半天时间过去,他们才凿出条不到三公里的通道。
灰鲸顺着凿出来的通道游了过来,过了不多久,灰鲸身后的通道重又结上厚厚的海冰。看着眼前的景象,约翰心里沉重无比:天黑之前不能凿出通道,让灰鲸回到开阔的海域里去,一到晚上气温更低,海冰定会把灰鲸严严实实冻上,那样的话,这三头灰鲸非给活活冻死不可。可是光凭人力,怎么能开通长达几十公里的冰盖?
就在这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阵阵轰鸣,很快,一架直升机出现在大家的眼前,直升机下吊着根巨大的混凝土柱子。
是军队的直升机,他们也来参与救援来了。约翰糊涂了,军方既然肯来救援,为什么不派破冰船过来,而是派来了直升机?一个警察告诉约翰,巴罗没有破冰船,只有对面的苏联有。约翰叹了口气,要是有破冰船的话,他们就可以用破冰船直接开出条通道,救援行动就变得轻而易举了。直升机越飞越近。就在这时候,直升机上传来了广播声:“站在海冰上的居民们,请马上离开冰盖,站到海岸上去。军方现在参与你们的救援活动,我们将会把混凝土柱子投下去,砸碎海冰,让灰鲸离开,为了你们的安全,请马上离开,确保你们的脚站在陆地上!”冰盖上的人们纷纷离开,约翰也抱起布莱恩,站到了陆地上。
在所有人都离开冰盖后,直升机盘旋了一圈,飞临灰鲸附近的冰盖上空,抛下了混凝土柱子。在大家的欢呼声中,巨大的混凝土柱子从半空落下,重重砸在冰盖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冰盖给砸碎了,海水混杂着大大小小的冰块直冲上天。
扔下混凝土柱子后,直升机飞走了。过了一段时间,直升机飞了回来,这时候已经重又挂上混凝土柱子,飞临冰盖上空后,再次投下柱子,砸碎冰盖。就这样直升机飞来又飞走,飞走又飞来,投下混凝土柱子,砸碎厚厚的冰盖,露出蔚蓝的海水。有了直升机的参与,救援速度大大加快了。灰鲸顺着混凝土柱子砸出来的通道往外游去。
然而,直升机这次飞回去后,隔了一会儿飞了过来,下面却没有了混凝土柱子。直升机在空中盘旋一圈后,降落在巴罗角的空地上,驾驶员走了下来,是个大胡子中士,一脸沉重地告诉大家,混凝土柱子已经用完,他们已经找不到可以砸碎冰盖的东西了,救援被迫停止。
约翰的心沉了下去。茫茫的冰盖上,只砸出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通道,这三头灰鲸,还是没有逃脱掉被冻死的命运。
茫茫冰盖上,传来灰鲸身子撞在坚硬冰块上的啪啪声响,还有灰鲸绝望的叫唤。海岸上,也响起了一片哭泣声,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人人都淌下了悲伤的泪水……
最后的武器
看着海岸上悲伤的人们,大胡子中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要离开。约翰擦了把泪水,弯腰和布莱恩耳语几句,大喊着追了上去:“等一等,等一等,让我们再飞一趟,去拯救灰鲸……”
大胡子中士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约翰,摇着头说:“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要知道,混凝土柱子是石油公司的,每一根重达5吨,只有这么重的分量才能砸碎厚厚的冰盖,除了这,整个巴罗再也找不到可以砸碎冰盖的东西了。现在,混凝土柱子已经用完啦……”
“不,您错了,我们还有一样可以砸碎冰盖的武器。”约翰看着大胡子中士,坚定地说,“您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完,约翰打开自己的车门,发动车子,飞一般往巴罗镇的方向开去。在大伙儿疑惑的目光中,没多会儿,约翰飞一般开着车回来了,下了车,拉着布莱恩的手,一起走到大胡子中士的面前,说:“请您务必陪我再飞一趟,我向您担保,一定能砸碎冰盖,送灰鲸回家的!”
看着固执的约翰,大胡子中士摇了摇头:就你这两手空空的样子,拿什么去砸碎冰盖?但他还是打开舱门,让约翰和布莱恩上了直升机。直升机再次起飞,往冰盖飞去。
直升机飞临灰鲸的上空,约翰却让大胡子中士继续往前飞去。他们飞过茫茫冰盖,来到了宽阔海域,约翰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让大胡子中士继续往前飞。前面已经是苏联的海域了,苏联的军舰正在游弋巡逻,甲板上站着苏联军人,就连国旗上的红星也清晰可见。
直升机不能再往前飞了。军舰上的炮口转了过来,对准了直升机。空气瞬间凝固了般,紧张到了极点。
约翰说:“就是这里了。”说完,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来。大胡子中士疑惑地问约翰这是什么,约翰一本正经地说:“这就是我们砸碎冰盖的终极武器。”说完,约翰两手一抖,把布包抖开。
大胡子中士一看,顿时愣怔住了,原来这居然是张白床单。约翰把白床单一抖,大胡子中士才看清,原来白床单上写有字:
在巴罗角,有三头还没有南归的幼小灰鲸给海冰困住了,为了送它们回家,爱斯基摩人放弃了千年来猎鲸的传统,来帮忙刨冰,巴罗镇人全来了,老人小孩也没落下一个,军队还派来了直升机帮忙,但他们所缺少的,是一艘破冰船。你们的破冰船能过来一趟吗?开条通道,送小灰鲸回家,因为远方有它们爸爸妈妈的等候……
大胡子中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约翰要自己带他来这里,是想向对面的苏联求助。可是现在正是冷战时期,美国和苏联互为敌对的一方,已经断绝了一切的往来,他们怎么可能向美国派出破冰船?
约翰坚定地说:“我相信,爱是消融世上所有坚冰的最有力武器。”说完打开舱门,和布莱恩分站在舱门口的两边,各握住白床单的两只角,面对着对面苏联军舰黑洞洞的炮口,打开了白床单。军舰上苏联士兵举起了枪,瞄准了约翰和布莱恩的脑袋。
凛冽的寒风中,约翰和布莱恩顶着零下三十多摄氏度的严寒,站在舱门口,握着白床单,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对面军舰上的苏联士兵也都举着枪,一动也不动地对着他们父子。
对峙还在继续。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约翰和布莱恩头上,眉毛唇边都落满了白雪,但他们还是雕像一般握着白床单,面对着苏联的军舰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又是十几分钟过去,冰雪已经模糊了约翰的眼睛。约翰抹了把脸,就在这时候,他欣喜地发现,苏联军舰的炮口缓缓转了过去,士兵们也齐刷刷放下了枪。与此同时,港口方向传来一声清脆的汽笛,不多久看见一艘破冰船缓缓开了过来,它所前进的方向,正是巴罗角……
后记
一晃几十年时间过去了,历史发生了巨变,随着苏联的解体,冷战也就成为了历史。但1988年10月发生在巴罗角的那场生死大营救,却到现在还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在当年,美苏两国冲破意识形态的对抗,共同联手,成功解救出那三头困在海冰里的小灰鲸的历史事件,被后人称为最温暖的冷战。它告诉人们这样一个道理,对于人类来说,爱,永远没有距离。
选自《上海故事》2014.5
(段明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