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薛彬是山里有名的猎手,别的村民外出的外出,搬家的搬家,都离开了山里,只有他带着老婆孩子一家孤零零地住进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就是看中了那里的动物多,可以偷猎多卖钱。可是几天前,老婆进山采蘑菇,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地再也没回来。薛彬把儿子一个人锁在家里,骑着大灰马满山遍岭地找,可将近一周过去了,老婆依然是毫无踪迹。
这天一清早,薛彬就骑着大灰马、带着猎狗进山搜寻,可是,太阳已经渐渐西沉,除了三只野鸡和两只野兔,薛彬再没发现一个活着的东西。儿子一个人在家肯定饿了,薛彬想着,便拨马往回赶。
正走着,大灰马突然耳朵一抖,鼻孔大大地一张一合,两个前蹄不停地刨着山路,打着响鼻,一个劲儿地往后退,猎狗也竖起了耳朵,圆瞪着眼睛围着大灰马不停地转着。
凭着多年的打猎经验,薛彬意识到,附近一定出现了什么特别凶猛的野兽,否则久经战阵的大灰马和猎狗是不会出现这种反应的。狼!一定是狼。凭着几十年的经验与直觉,薛彬意识到,今天定是一场恶战,不由得握紧了枪。
稍一转弯,薛彬不禁浑身一颤,在转过山弯不远处,悠悠闲闲地走着两只野狼,每只足有一头驴大,浑身的毛刷子一样,闪着油光,微微泛出点儿暗红色。暗红色!薛彬内心一紧:难道它们就是父亲临死时说的狼王?!
狼瘸莫惹,心疲莫猎。薛彬轻轻地一带马缰,大灰马顺势闪进了山弯旁的一个崖缝里,猎狗也随后跟了进来。
可是,两只狼王仿佛从细微的躲避中听出了声音,它们呼地一下子转过身来,四只眼睛电一样闪过莹莹的绿光,径直向崖缝下奔了过来。
薛彬见状,知道一场恶战已在所难免,他两腿一夹,小腹一顶马鞍,催马向前,猎狗早已明白了主人的用意,箭一样率先冲了出去。薛彬挥手,举枪,瞄准,一气呵成,手指扣动了扳机。
可是,枪却没响。薛彬竟然平生第一次吃到了臭子,就觉得脑袋轰的一下,他心里明白今天能逃出一条命就算是万幸了。猛然间,他觉得自己竟然待在原地未动,原来,久经战阵的大灰马竟然待在原地,四条腿不停地颤抖着。薛彬拼命地重重给了大灰马一拳,急忙退子换弹。
嗷!那边猎狗狂叫着箭一样冲着公狼王扑了上去,可是它的利牙还没等咬到狼王的脖子,狼王两只利爪一扑,猎狗便被砰的一声掀到了岩石上,薛彬清楚地听到了猎狗前腿骨折断的声音。
两只狼王布满杀气的眼睛里寒光一闪,嗷的一声猛扑了过来。
薛彬还没等做出反应,大灰马身子一软,轰地一下瘫了下去,薛彬的一条腿被死死地压在了下面,丝毫动弹不得。薛彬一皱眉:这辈子完了!
就在这时,只见猎狗猛地站了起来,电一样向着薛彬射了过来,对准大灰马的屁股死命地就是一口。大灰马一声长嘶,火烫了一般蹿了起来,驮着斜跨在鞍桥上的薛彬,炮弹一样射向两只狼王,冲开一条道路,顺着山路绝尘而去。
两只狼王刚要顺势追下,猎狗又从后面猛地扑了上来,一口狠狠地咬在了母狼王的后腿上,整个身体死死地向下拖了下去。母狼王一声厉叫,猛地回头来咬猎狗,公狼王也闪电般扑了过来,两狼一狗搅成了一团。
薛彬双腿夹牢,眨眼间逃出了山弯,身后传来了猎狗的一声惨叫。
二
刚到家门口,薛彬从马身上一跳下来,大灰马便扑通一下栽倒在地,鼻子里嘴里向外淌着白沫,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薛彬发誓:一定要亲手击毙狼王,为猎狗和大灰马报仇。
第二天一大早,薛彬匆匆地直奔大山里。
到了山弯崖缝处,薛彬看到了猎狗那浑身血迹已经凝固的尸体,便草草地掩埋了它,顺着狼王的足迹,万分警惕地追了下去。
临近下午,在密林深处野草巨石横生的地方,薛彬发现了狼王的洞穴。经过一点点的试探,薛彬确定,两只狼王均不在家。他小心翼翼地摸了进去,在洞穴的底部,薛彬发现了一只正在酣睡的小狼崽子,薛彬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慢地退了出来。刚到洞口,他突然发现草丛中什么东西一闪,仔细一看,竟然是半截戴着一枚金戒指的人指,手指上的戒指太眼熟了,怎么好像是老婆的那枚。他发疯了一样又四下寻找着,在草丛深处,他又找到了大半片带血的衣服,薛彬顿时觉得天旋地转,那正是老婆进山采蘑菇那天穿的衣服。他几步冲进狼洞,一把掐住小狼的脖子钻了出来。就在小狼崽子就要咽气的一刹那,一个想法猛然涌上了薛彬的心头,他松开手,提着小狼崽子出山直奔家中。
薛彬把狼崽子用绳子吊在了院子里的树下,放上两口铁锅,锅里放满了浓盐水,又燃起了两堆大火,他把自己的另一只猎狗关在屋里,自己躲在屋里选好最佳射击点。
天刚一擦黑,狼崽子的惨嚎声便把两只狼王全引了来。火光下,两只狼王围着悬在半空的狼崽子嚎叫着,顺着被薛彬涂满了油的树干拼命地一次次往上爬,又一次次地滑下。它们累了渴了就拼命地在浓盐水中灌上一气,然后再爬再嚎再叫。
静静地等,薛彬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这样能最大限度地消耗狼的体力和体能,终于,两只狼王泥一样瘫在了地上,目光里露出了绝望和凄凉。
薛彬一喜,屏住呼吸,猛地扣动了扳机。
砰。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声,子弹从狼的右肩胛射进,从左胯处穿出,母狼王嗷的一声惨叫,一下倒在了地上。公狼王一愣,马上分辨出了子弹飞来的位置,嗷的一声厉呼,转身向着屋子冲来。
砰。又是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了公狼王的腿侧,可是擦着它油一样光滑的毛飞了过去。公狼王一愣,刚要再次扑来,身后传来了小狼崽撕心裂肺的叫声,它又转过身,向着狼崽子跑去。
砰。枪声又响。公狼王一哆嗦,左前腿被子弹打中,它一转身,冲着小屋奔来,可是小狼崽的嚎声再次把它叫了回去。
这时,瘫在地上的母狼王猛地跃了起来,它拼尽全力射向了小狼崽子,猛地一口咬断了绳子,随后,它和小狼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公狼一下子冲了过来,冲着母狼一声嚎叫,伸嘴叼向了小狼崽,它想叼起小狼崽和母狼一起逃走。还没等公狼王的嘴接触到小狼崽,薛彬的枪又响了,公狼王的耳朵被击成了碎片。
母狼王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光,冲着公狼王一声嚎叫,一口咬断了小狼崽的脖子,活生生地咬死了自己的孩子。
薛彬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母狼王竟然选择了这种方式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公狼。就在他呆愣的一刹那,公狼王瞅了一眼已经死去的狼崽和奄奄一息的母狼王,又狠狠地盯了一眼黑漆漆的小屋,呼地向前蹿去,转眼间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三
杀死了母狼王和狼崽子,薛彬总算解了一点儿恨,可薛彬很清楚,如果让公狼王养过精神来,那等待自己的将是无尽的灾难。而且昨晚公狼两处受伤,又喝了一肚子浓盐水,正是体力最弱的时候,现在追杀它也正是最佳时机,所以第二天一大早,给孩子准备好了一天的食物,他便急匆匆地出了家门。
七绕八绕,薛彬追到了狼王窝。可是他愣住了,只见狼王窝的洞口塌了,石头倒了,四周的荒草也被拔光了,是谁把狼王的家给毁了?
薛彬正琢磨着,猛然间,他听到了身后一阵风声,急转身,手里的枪同时也响了,子弹从那只狼大张着的嘴里射进,从后脑处穿出,狼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薛彬的鼻子尖儿不由得冒出了冷汗。他警惕地搜索着,巨石旁,大树后,仿佛都暗暗隐藏着一股股杀气。
薛彬急忙推弹上膛,轻轻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可是,没等他走出五步,身后猛地又传来了狼的偷袭声,薛彬又急忙转身开枪,这一次他却仅击中了狼腿,狼就地一滚,撑着断腿站着,虎视眈眈地和他对峙着。不一会儿,又两只狼转了出来,它们三个一字排开,站在薛彬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并不进攻,只是和他僵持着。薛彬慢慢地往后退,三只狼竟也先后消失在了树林中和乱石后。
就这样,薛彬一准备回家,三只狼便出来拦路、偷袭。薛彬一退,三只狼也一齐相继隐藏。整整近一天过去了,薛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公狼王呢?他太清楚狼的习性了,只要你一次伤了狼,你就永远都是这只狼的仇人,你血洗了狼窝,狼也会想法血洗你的家园。家里!孩子!薛彬再也不敢往下想,他疯了一般急匆匆地往家里奔,三只狼又立时出现。经过一番迂回搏斗,三只狼终于先后成了薛彬的枪下鬼,等他下了山,已是月上西天。
刚到家门口,薛彬便呆住了:大门倒了,屋门洞开,窗户破碎,薛彬的心仿佛被人突地抽去了一样,直冲进屋,墙上,炕上,地上,桌上,凳上,都染满了血,孩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中央,脸上、腿上、胳膊上,伤痕累累,肚子被齐齐地撕开,五脏六腑已被掏个精光。孩子的身旁,散落着绺绺暗红色的狼毛。
薛彬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号,抓过桌子、凳子,拼命地摔着,砸着。
连夜,薛彬挖了个大坑,亲手把儿子的尸体和老婆的那半截手指与大半片带血的衣服葬下。
半夜,薛彬回到了家,一把火点着了自己的小院。火光中,他想起了同样是被狼王自己捣毁的狼窝,他恶狠狠地露出一丝狞笑,转身奔向了大山深处……
四
薛彬一连在深山老林深处转悠了四天四夜,搜遍了密林里的沟沟坎坎,可是公狼王仿佛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薛彬干脆待在了密林里,红着眼睛一点点地找着,他心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不论自己死活,公狼王必须要死,而且是自己亲手杀死。
天黑了,薛彬强撑着疲倦的身体,慢慢地在一块石头旁刚刚坐下,就听呼的一声响,黑乎乎的一团身影从巨石后猛地跃起,泰山压顶般向他扑来。薛彬抓起枪,立着枪口迎了上去,同时枪砰的一声响了。一只狼嚎叫一声,扑通一声扑着他的枪口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两条黑影已经扑到了薛彬的身边,冲着他平伸的两条腿狠狠地咬了下去。薛彬急忙拼命一抡猎枪,猎枪狠狠地砸在了一只狼的俗称豆腐的细腰上,那只狼一声惨叫,腰断肚裂,折到了一旁。可是,薛彬的另一条腿却被另外一只狼狠狠地咬中了,薛彬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清楚地听见了狼牙咬进腿骨的咯吱声。他本能的一缩腿,牙已经咬进了腿骨的那只狼竟然被他带了过来。薛彬又是一抡猎枪,枪托重重砸在了狼的腰上,狼惨嚎一声,一下断成了两截。薛彬猛地一脚踢开仍咬在自己腿上的那半截狼尸,一使劲站了起来。黑暗中,八点绿莹莹的鬼火一样的“小灯”突然一齐出现在他的面前,嚎叫着一齐向他扑来。
薛彬瞪圆了眼睛,他不躲也不藏,瞅准两盏绿莹莹的鬼火中间稍下的地方,猛地接连扣动着扳机。
砰!砰!砰!砰!八盏绿火灭了,四只恶狼倒了下去。
七只狼倒下了,后面还不知要有多少只狼,公狼王也一定会出现,今天晚上自己和公狼王之间最后只能剩下一个还活着,薛彬急忙往枪膛压子弹。
一发子弹还没等压进去,身后猛然传来了狂风般的袭击声。他顾不得压子弹,急忙转身后退,双手随即托枪猛地搪了上去。
来的正是公狼王,它泰山压顶一样,一块巨石般重重地扑在了猎枪上。只听咔嚓一声,一条钢管猎枪,竟然被它生生地从中间扑断。薛彬一惊,疾步后撤,可是他的前胸已被公狼王的利爪扑了一下,仿佛几道匕首刮过,他的衣服顿时破碎,前胸立刻出现了几道深深的血口子。薛彬红着眼睛,双手抡圆了两半截枪,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向着公狼王砸去。
咣!两半截枪狠狠地砸在公狼王的头上。木枪托砸得木块横飞,钢枪管砸得弯成了弓形,可是公狼王身躯晃了几晃,竟然没有倒下。
薛彬刚喘了一口气,身后猛地又扑上了一只狼,一口就咬住了他的腿弯,薛彬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公狼王一见,猛地扑了过来。薛彬此时已不顾身后拼命撕咬自己腿弯的那只狼,他跪在地上,拼足了力气尽力往后一仰身,公狼王的血盆大口咬空了,两只利爪又一次深深地抓进了薛彬的前胸。顺着身体下落的巨大力量,公狼王的利爪从薛彬的前胸猛地掼了下去。薛彬的前胸已然没有完整的地方,可是公狼王却一声嚎叫,摔倒在了地上,从后腿间到下额处,肚子已经被齐齐地豁开。薛彬在后仰时,已经拔出匕首,公狼王的下扑在抓烂薛彬前胸的同时,也给自己开了膛。
薛彬急忙转过身,照着身后的那只狼一通狂刺猛捅。身后的狼倒下了,薛彬竟然带着一身的人血和狼血站了起来。
薛彬晃晃悠悠地来到公狼王的尸体前,狠狠地踢了一脚。他弯腰抓起公狼王的后腿,一咬牙,把它倒背了起来。他要亲自背着它下山,亲自到老婆和儿子的坟前为他们祭奠。
薛彬摇摇晃晃地走出不足十步,公狼王竟然睁开了眼睛,它的两只爪子死死地抓进了薛彬的后背……
数月后,一伙探险的人进入大山,发现了薛彬和公狼王的尸体,不由得一声长叹:人有人的世界,狼有狼的天下,何苦要去侵犯别人的世界和幸福?!……
(段明图)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2015.3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