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光绪三十四年。晚秋濒尽,再过五天立冬。光绪皇帝载闷坐瀛台幽禁冷宫,凭栏呆望廊檐下凋零飘落的梧桐黄叶。载长叹一声,觉得自己只是西太后囚在笼中的一只鸟,暗骂西太后,“祸国殃民的老淫妇!”他暗想,光绪二十四年搞“百日维新”失败后,谭嗣同等人被害,康有为逃走,九月二十一日他被幽禁在瀛台,一晃10年,如果珍妃不被李莲英、薛长礼推下井溺死,还有个唠嗑人,身边的瑾妃,虽说是珍妃的姐姐却素性谨慎,在外面听到见到什么事都不讲给载,怜惜他身板羸弱怕听了气恼得病。
因此光绪在这幽禁10年里,读书写诗苦苦煎熬着岁月。
这日,光绪手捧《资治通鉴》读得倦怠,嘴里便吟起诗:“读书求义理,立志最为先,一意无旁杂,方能至圣贤。”当年康熙、乾隆都曾在瀛台审理政务,如今这里却成了囚室。他暗恨自己懦弱,有多少机会能杀死老淫妇,可惜了都已错过!载暗暗垂泪,将诗稿撕扯粉碎。
这时,太监小德张进门来禀奏,说:“奴才叩禀皇上,老佛爷口谕,今儿个是万寿令节,请皇上起驾到西苑去朝贺!”
“这么说又到十月初十了?”
光绪到了西苑,给一脸狞笑的西太后磕头请安毕,垂手站在一边。西太后像鸭子般沙哑的嗓音说:“啧啧,没眼神的小德张嘞,给皇上赐坐赐茶嘛。”
光绪坐在绣墩上,像针扎腚不自在,垂眼皮不瞅茶盅,他明白西太后找他来准是又想出阴损勾当要折腾他。光绪暗下狠心,不管老淫妇使什么伎俩,我豁出去讲真话,十年没敢讲真话了,再不讲要成终身遗恨哩。
西太后说:“皇上啊,你不是喜欢立宪嘛,一个月前咱们颁布了《钦定宪法大纲》你看了觉得咋样啊?”
光绪站起身朝西太后一躬,说:“儿臣看了宫牒,觉得新组内阁通用皇族通用满人大员,不用汉人,甚不合立宪公例,请母后明鉴!”其实光绪该叫西太后姨妈,因为光绪的“生母”是西太后的妹妹。有史料说光绪是西太后亲生子,因为在咸丰死后10年出生,所以抱出宫交妹妹抚养。
西太后听了光绪议论,狞笑说:“唉,就是让汉人没权限嘛,多用满人有啥不好哇?”
光绪说:“朝中一些身居要职的满人,日日夜夜吃喝嫖赌抽土烟,贪赃枉法,卖官鬻爵,不顾百姓死活,大清江山早晚葬送在这些人手里……”
慈禧听着急得脸如死灰,她最忌讳提嫖,从咸丰死后,她身边日夜没离开过嬖臣嬖奴,玩戏子姘太监什么小安子小李子至今还和小德张……十年前太监寇连材被金瓜击顶就因为当李莲英面说了“宫中有人偷戏子”传到了慈禧耳朵里。这工夫慈禧听了光绪骂吃喝嫖赌,不顾百姓死活,她登时耍起泼妇性子,照光绪脸上吐口唾沫,光绪虽生性懦弱被幽禁,但皇上的尊严还是懂得,在众人面前他觉得这吐脸上的唾沫如同利刃刺进胸膛。光绪记得这是第二次吐他脸,前次是中日甲午之战时,光绪主战,慈禧要投降,光绪说:“历史上投降的朝廷都断送了江山!”慈禧听了刺耳,吐了光绪满脸唾沫。
光绪回到瀛台,一口愤怒恶气塞胸,直气得吐了几口紫血,便躺倒御榻上病倒,破口咒骂:“老淫妇不死大清江山便丧失在她手里!”瑾妃惊惶苦劝:“皇上小声呀,西宫耳目遍地哩,那些人当面讲忠呀孝呀仁义呀,背地里是顺者生逆者死,小珍(妃)子的事你忘嘞……”事情恰被瑾妃猜准,光绪身边宫女小翠便是慈禧暗中派在瀛台的耳目,皇上的言行不消两个时辰便传到西宫。
第三天,小德张到瀛台传谕:“老佛爷口谕要游园解闷腿,隆裕皇后身子不适,召瑾妃娘娘陪同……”
瑾妃走后,光绪凭意伏案读《资治通鉴》,几股阴凉秋风吹过,一阵凄冷秋雨泼在檐前梧桐黄叶上。
约摸两顿饭工夫,瑾妃回来了,眼噙泪水脸色煞白,手扪胸口浑身哆嗦。光绪瞅了吓得抽口冷气,惊问:“瑾妮子,病嘞?谁欺侮你?”
瑾妃眼泪唰唰流,嘴唇突突乱颤,不说话头摇得似货郎鼓。瑾妃见光绪急得满屋转磨磨,狠劲搓双手,她不忍看皇上煎熬,可是又不敢说出这码事,皇上身子虚弱经受不起这揪心事。她暗想不说吧,怕急坏皇上,说出来皇上可能给气死,瞒住皇上嘛恐怕有人嫌皇上碍眼要害死他……瑾妃是有韬略的女人,她明白这样大事,应该告诉皇上,防备遭人暗算啊,于是她对宫女们说:“都下去吧,没事啦。”
原来众嫔妃陪同慈禧游园,忽然下一阵冰凉的秋雨,慈禧的苍白老脸拉长两,败兴地喃喃骂道:“滥骚雨咯,不逛咧,都回咯吧。”说毕吩咐回宫。
瑾妃没回瀛台,她暗想:听小德张说隆裕皇后有病应该去颐心阁问安。因为她回瀛台要从颐心阁门前经过,越门而过被太监宫女看见禀告隆裕皇后,咱即属“违背大清祖制”啦。瑾妃焉知她的胆小怕事,却给光绪惹来生死攸关的大祸!
隆裕皇后是慈禧的娘家侄女,比光绪大四岁。婚后一直跟光绪感情不好,嫌光绪弱嫩,后来在甲午战争与戊戌变法前后,光绪忙于朝政不回寝宫,身边只留珍妃,隆裕旷意积怨成恨。光绪听到她有怨言,一怒传谕将隆裕迁出辰香殿搬进颐心阁。
这日瑾妃去颐心阁问安,正值宫女们陪送慈禧没回来。她径直走进寝宫,掀门帘往里一瞅,登时吓得她脑袋嗡一下,手脚便不听使唤。
她瞅小德张在皇后被窝里,皇后呻吟着急促喘息……
光绪听罢两眼血红咬牙咯吱响,问:“是眼见,没瞅错?”瑾妃掩泣跪下说:“皇上莫气坏身子,古人说圣贤难免妻不……”光绪骂道:“天下哪有圣贤?都是男盗女娼!”紧接着怒喝:来人!宫女小翠跑进来问有啥吩咐。光绪说:“传小德张!”
宫女小翠气喘吁吁找到李莲英,说皇上大怒传小德张,瑾妃哭得像泪人,不知为啥事?一个时辰后,李莲英明白了皇上为啥大怒。其实,他早知道小德张同慈禧和隆裕皇后往来暧昧。于是他教小德张撺掇皇后去求慈禧出面平息事端。
慈禧听了侄女隆裕吞吞吐吐说:“……小德张给我‘拿拿麻’解解乏,这几天不舒坦……”“唉,骚丫头,你们全不懂遮掩羞臊……”然后传话说:“去告诉皇上,小德张正给我梳头,问有啥事?”工夫不大,宫女小翠返回来,呈上皇上写给慈禧的御笺:“小德张奴才该死淫乱宫闱”。慈禧看罢,气得哏喽一声仰倒翻了白眼。李莲英吆唤端参汤,紧搂慈禧后腰掐人中……
慈禧看了御笺为啥气得发昏?她又为啥袒护小德张,其中隐秘紫禁城外鲜为人知……
小德张原名张永福。父亲张太安是京师珠市口的珠宝商,家境殷实,年过半百生下张永福,五岁那年父亲去世。及至十六岁京师前门一带的赌场,八大胡同的窑子是他日夜鬼混的去处,荡尽家财学会了狂嫖滥赌,让他念书,他偷看《玉房秘诀》之杂书。
母亲被他气死了,最后走投无路,认识了小太监刘庚。刘庚劝他“净身”当太监。他说:“那多没意思!”刘庚说,伺候嫔妃洗澡、按摩,随后看四下无人,悄声说:“听说李公公只‘净’半截。”“那能中吗!”“唉,给阉刈太医金银珠宝呗!”
张永福去叔叔张太和珠宝店偷了一首饰匣奇珍异宝,行贿阉刈太医,唱忠君高调的大臣个个口是心非,得了珠宝只给小德张刈去包皮,他送李莲英两颗价值万金的绿猫眼。李莲英阉刈半截,年纪又大了正愁伺候不了慈禧,便乐意把张永福送给慈禧梳头按摩成为嬖幸太监。
慈禧贪财,常召唤嫔妃宫女赌钱,小德张替她坐庄,不论推牌九、掷骰子、押宝定准把把赢,一次隆裕皇后又输钱了,对小德张说:“这小鬼头,耍钱会闹鬼耶,老佛爷呀,改日打发小德张教我两手免得场场输银子咧!”
去年六月,一日贴晌,小德张走进颐心阁,宫女午睡,便径直走进皇后寝宫,当他掀门帘往雕花寝宫睡榻上一瞅,顿时一惊,浑身不禁如泥酥软,扑通跪下了,口里喃喃道:“奴才该死!”
原来皇后刚冲完澡,光身子缠块绡纱,正准备午睡,猛见来人慌了手脚绡纱失手落地,她瞅小德张两眼猩红、直勾勾瞅她的光身子。隆裕心头滚热,无力地舒一口气,娇弱地仰在枕上柔声说:“小鬼头过来坐嘛……”“奴才不敢。”“你咋伺候太后咧,就咋伺候咱嘛,皇上不来我这边,老佛爷打发你来了,还说啥不敢呀。”
一个时辰后,隆裕惊喜地感受到小德张是没净身的太监。从此,小德张不愿离开颐心阁,直到被瑾妃看见在一个被窝里……
慈禧看了光绪写的御笺,气得发昏,她明知这是骂她淫乱宫闱。掌灯时分慈禧传李莲英来按摩。她说:“小李子呀,那个小兔崽子忘恩负义,我让他当了皇上,我也能让他下地狱,他万一把我气死呀,皇后、你和小德张都要被砍头示众……”李莲英吓哭了,说:“乞求老佛爷快拿个主意吧。”慈禧问:“那年送慈安归天往糕点上用的药还有吗?”“还有一包。”慈禧说:“容我想想,没我口谕你等不准乱用噢。”
到十月二十,慈禧的气恼伤寒突然又添风邪入窍,她已是七十四老妪,素常六欲无度,抽大烟支撑着夜生活。这日舌根鲠直,不能说话了眼也瞑滞不睁。
李莲英找皇后拿主意,隆裕思前想后,暗想没了光绪也好,慈禧死了,小德张就伺候我一人。
隆裕深思良久,说:“老佛爷归天,皇上不能饶了咱们,就按老佛爷口谕行事吧。”
十月二十一,酉时光绪口渴,宫女小翠用漆盘白玉碗端来人参汤。喝下去一袋烟工夫,便悄然睡去,一个时辰后,四肢冰凉瞳仁已散,瑾妃抚尸恸哭!次日未时,慈禧在万人怨恨声中,结束了祸国殃民的造孽一生。
选自《民间故事》2015.4
(赵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