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乘鹤已西去*
厂里的职工都叫党委书记一把手，厂长是二把手，厂工会主席是三把手。赵书记今年刚五十四岁，年富力强。这天他在酒楼里和厂长正与客户推杯换盏，喜气洋洋地品尝着山珍海味准备签协议的时候，手中的酒杯突然落地，身子往后一靠，头搭拉在胸前，嘴里流出了哈拉子，竟人事不省。等急救车来了后，大夫看看呼吸已停止，瞳孔已放大，说书记乘鹤已西去！
书记也普通的人，虽然五十初头就死了，并不奇怪。厂里有几千职工，哪年不死一两个五十岁左右的人？当然，死后大家都感到挽惜，却从来没人感到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这次赵书记的死，与其说在厂内引起不少传言和猜测，倒不如说在职工思想中掀起不小的波澜！
五十岁的钱厂长兼任了党委书记后，这天“厂办”主任对厂长说：“现在，在职工中有一种传言……”
厂长“噢”了一声，说：“是不是有人说咱厂哪里风水不好，应该请个风水先生看看，找找原因到底出在哪里？该改门就改门，该修路就修路……”
厂办主任知道这是一部分领导干部说的话，其实职工说的与这正好相反——说厂里的头头赴宴太多，让瘦肉精什么‘毒杀’的！厂办主任当然不会这样直捅给厂长，哪还算什么主任？他想到这里说：“是的，有的职工是有让请风水先生的意向……”
钱厂长本来不信这个邪，想一笑了之。但他也想起了从前人们常说“穷改门，富修坟”的话。那时穷人多，没把罪过算到旧社会的身上，而是说自己的外门不好，没占着好风水，所以有的穷人一辈子下来在自家周围改了一圈门，最后还是个穷；那时富家也有，他们认为自己之所以富，是老祖宗的坟占着了好风水，甚至占的是“龙脉”，怎能不富？为了永远富下去，就把祖坟修得好好的，让坟头上永远冒青烟！
钱厂长想，建厂已半个多世纪了，过去厂头头都挺好的，职工偶尔也死个年轻的，从来没人想到风水的事，现在社会进步了，迷信的人反而多了起来，怪！现在，厂还是那个厂，门还是那些门，怎么忽然风水就不好了？钱厂长再往深的想，改厂门也好，修马路也罢，请风水先生看看也是为自己好，对职工也没坏处，也堵下一些人的嘴，于是他默默地点了下头，说：“这事你悄悄地去办吧！”
*风水先生指迷津*
没过一周，厂办主任领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来到钱厂长面前，厂长和风水先生握手、寒暄几句后就让厂办主任、基建处处长等人领着老先生围着厂转一转看一看，拿个初步意见后再报上来……
主任领着风水先生在厂内转完后，最后领着他又登上十层高的办公大楼楼顶，不光对厂貌一览无余，对厂的前后几里的地方也看得清清楚楚。老先生看了一遍后，表情慢慢地严肃起来，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息，把大伙搞得七上八下，都想洗耳恭听老先生的指教，但他就是不说，像故意吊人的胃口。寂静了好一会老先生终于开了口：“常言道，左青龙右白虎，你们面厂东门而立，右为化验室大楼，这就压制了运道，更有……”主任等人又没学过《周易》和看过风水方面的书籍，哪里听得明白什么青龙、白虎的，有些焦急了，说：“老先生，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或说怎么破解一下，让厂走向好运，别让阎王爷老来领走头头！”
老先生这才清清嗓子，用手慢慢地捋着胡须说：“好！我也不给你们讲些深奥的专业术语，咱就用通俗话明挑：你们厂南边是条东西大马路，可是厂虽然大，但厂南边只有东西两个大门和中间一个进出自行车的小便门；现在是东门为主，西门为辅，从表面看起来厂门好像是很对称……但你们再顺着这东门的马路往北看看后门外一公里处看，哪是什么单位？”
主任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战战兢兢地说：“是火葬场，烧死人的！”
老头算说在了点子上了，这也是多年一些人议论“风水”的一个重要话题。
老先生看到大家惊恐了，心中得意。他又把声音提高了几度说：“现在都明白了为什么爱死厂头头了吧？进厂东大门出后门直奔火葬场……大家过去都以为厂里的头头成天陪客吃饭，或公款吃喝，酒过量肉过多，活动少，长寿不了，这话不对！你们厂门占的位置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阴阳一条龙服务！”
大家惊骇万分，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老先生把话一转，又说：“所以，必须把厂南边的小便门改建成中大门，即朝阳门，让东大门变成辅助门；然后把那个对着厂东门的后门堵死，往西移到厂北边的中间对着前边的朝阳门才行，这样前后门在一条轴线上，才分毫不差地把全厂红红火火地转起来！”
*厂长也想去天堂*
厂东大门十年前曾升级改建过一次，那时用了四十万元。现在说是改建，实际就是新建，那一米宽的小门怎么“改”？所以，新建的厂门论规模、气派自然都得更宏伟更壮丽才能超越东门。可喜的是要建的中门的后边没厂房和房屋，是一大片绿化地，这就有建好建大的空间了，初步估算需要资金一百五十万。过去给职工增资不太易，多给职工长点福利更是难，职工听说这个庞大的数字后吓得直伸舌头——我的妈呀，改个厂门竟用这么多银子，得赛过天安门吧？大家都摇摇头叹息说：“眼下厂里钱正紧，难拿，不定猴年马月的事！”
改建厂门的快慢，牵扯到每个厂级领导的“性命”问题，不用职工操心。果真，没几天一百五十万资金全部到位！以改过去那种黄牛式的工作作风，一下变成了雷厉风行而又果断的超越风格！他们这种做法遭遇到职工的强烈反对，说：“死个半大老头子就信神信鬼、兴师动众的再建厂门，前二年一年一个，连着死了二个三十多岁的职工怎么没人想到去改厂门！”
钱厂长对全厂职工说：“改建厂门决不是迷信，不要产生误会，更不是求神弄鬼！现今市场竞争激烈，得首先树立厂里的光辉形象，给客户一个好印象才行！厂大门就是厂的脸面，是最好的代表形象……”
就这样建设厂门的工程在职工的反对声中开工，并用两个多月的时间很快建好了。正阳门口里边本来想建堵东西走向、高质量的“影壁”墙，就像过去的富户人家，不能让外人一眼看穿家中的内容。厂的影壁墙上不写“福”字，也不写“与时俱进”的时髦话，要塑上本厂的产品形象。可是，后来不知谁建议说，我们要向花园似工厂靠近，工人干活就像在花园里。因此，又花几十万买了块看上去像一幅山水画的巨石放在了那儿代替了影壁墙，巨石前边又竖起了不锈钢管的旗杆，汉白玉的底座……
竣工的那天，天气阴沉，在巨石前搭起了彩棚，挂上了红灯笼，举行声势浩大而隆重的庆典会。全厂有半数领导干部和部分职工代表前来参加祝贺。彩棚里的巨石前边没有挂伟人像和口号，只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尊红脸、长髯手托金元宝的财神爷和一脸横肉的阎王爷，人们杀鸡宰羊，献给财神和阎王！请阎首长亲临一个厂，这是厂头头的集体智慧，全中国算得上蝎子拉屎——独一份！钱厂长一脸严肃地走进棚里给财神、阎王先上香，和几位副头一起又磕了头，然后敲锣打鼓放鞭炮，热闹了一阵子后，钱厂长站在彩棚门口刚想对大家发表生动而有力的贺词，这时外边一阵搅动，厂长抬头一看外边下小雨了，不少人想撤！他刚想走出去与大家“风雨同舟”，一出彩棚门，脚下一滑，倒了。这时有人想拉起他来，只见他摇头晃脑嘴歪眼斜，左手不断地抽搐，赶快让人架到棚里，有人想拨打了120，厂办主任说打什么120，让厂里救护车和大夫快来，马上送医院！
随后厂办主任扶着厂长大声说：“厂长呀，您今年刚50呀，怎么也想……”
雨停了。一些职工听到主任这样的话后又想笑又好气，小声说：“黄泉路上无大小，50就不能去呀？少喝酒少吃肉，多上一线……”
主任听到这话后瞪了那些瞎嘀咕的职工一眼，谁知就在这时，天上一道闪电，接着“嘎啦”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把不远处一棵水桶粗的杨树头一分为二，这时有人吓得用哭腔说：“我的妈呀，差点把彩棚变成‘灵棚’（停死人的地方），把典礼变成葬礼，咱赶快撤吧！”说完职工“嗷”地一声散了。
*老周默默找阎王
钱厂长得的是偏瘫，住院三个月的虽然出来了，人扶着他走路一条腿还得画圈，说话口齿不清像个大舌头，这样怎么能上班？所以一切工作都由李副厂长代理，党委书记的位置暂时空着。这时有人又建议说：“当初风水先生让把厂东门那座五层高的化验楼削掉二屋，提升运道，我们现在应该……”
李代厂长觉得这一拆一修，还有些设备，也不是二三十万元就能拿下来的事……再说好好的楼说拆就拆，还得有更充分的理由向职工交待才行，这恐怕比建一个厂门更容易掀起风波，这不光是个钱的问题，说严重点就是个政治问题，是个什么思想走什么路、糟蹋钱的大问题！所以代厂长不敢独断专行，即使拆，出事也得找个垫背的——他决定找钱厂长商量下，让他拿大主意。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先由基建处说这楼已到了设计寿命五十年的期限，地基不牢有塌陷的危险，必须得拆两层，减轻重量才行！
基建处长又找到那伙建厂大门的包工队，拆这二层开口价50万元。处长不敢自作主张就领着包工头找代厂长。代厂长对包工头说：“你穷疯了吧？”
包工头却笑笑说：“厂长，你这是哪年建的楼？六十年代！”
代厂长说：“一个破楼，红砖一敲就碎……”
包工头一撇嘴说：“一敲就碎？那是红皮黑心的一级砖，你以为是前二年你们盖的那座职工培训教学楼，春季盖完到夏季就漏雨，砖用手一抠就掉渣……让我们拆那楼，拆五层50万元就不少，好拆！这楼虽然50多岁了，哪里一敲都‘当当’的，难拆呀！拆完后顶层不修行吗？”
五层化验大楼又削去了二层，订货单也纷至沓来，厂里果真出现了红红火火的场面！
这天，厂工会主席老周带着几个大车间和科室的工会主席去外地考察学习，当车子在山涧路上行驶时，车子失控顺山坡滚到了三十多米深的沟底，车里20多人虽然伤的伤，残的残，都没生命之忧，唯有周主席脑袋受了重伤，当场人事不省。把他送进了当地最好的医院里，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一口水没喝，一句话没说，打着点滴艰难地熬了一周，又默默地去了天堂，时年48岁！
李代理厂长已扶正为厂长，处理完老周的丧事后，有人又建议厂长请个更高的风水先生来把把脉，破解下厂里霉气！李厂长听了大怒：“以后谁在提请风水的事，就让他下岗！”
（2012/5/16）
泰山小树，本名姬广信。曾在北京日报、北京晚报、新民晚报、童话报；当代小说、小小说月刊、东京文学、故事王中王等多家报刊、杂志上发表过作品：小说、童话、故事、寓言等文章300余篇。本文为泰山小树的原创，如网络转载请注明出自：《一品故事网》并标明作者；如纸媒刊登，需经本人同意！联系：QQ159780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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