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城地处山西的百凉山下,汹涌的涂水从城前咆哮流过,成了城外天然的护城河。涿州城的守备名叫熊百弼。熊百弼不仅为人残暴凶狠,还特别贪婪奸诈——私吞军饷,搜刮地皮,可以说是无恶不作,直搞得涿州百姓怨声载道。
朝廷派兵传旨,本想治熊百弼之罪,没想到熊百弼得到消息后,竟换旗易帜,拥兵造反了。剿灭反贼的任务就派给了一个叫许鼐的人。许鼐今年五十出头,面颊清瘦,虽然须发已自,可是一双眸子里,总是闪烁着智慧和坚毅的光芒。这天,许鼐点齐了人马,正等候在校军场内,哲宗皇帝为了壮大军威,便和兵部尚书侯大人亲自为他饯行。
哲宗皇帝和侯大人来到校军场,嘉勉许鼐一番后,许鼐扬刀传令,三声炮响,平叛的精兵正要出征,就听天空“呼”的一声,落下了一个巨大的阴影,直向坐在龙辇上的哲宗皇帝砸了下来。
许鼐反映神速,急挥刀,向着那个巨大的阴影直斩了过去,只听“咔”的一声,那个阴影竟被许鼐一刀斩为两半!
哲宗皇帝吓得一声惊叫,额头上全是冷汗。众人上前一看,原来是只断线的鹞鹰风筝。纸鸢无故断线,惊扰圣驾这还了得!许鼐急忙派兵到槐树林边去抓放风筝的人,可是那人一见断线风筝砸中皇帝,知道大祸临头,口下得一低脑袋“吱溜”一声,早就钻进茂密的槐树林逃命去了。
可是跑了人却跑不了风筝,许鼐拾起两半的风筝,在风筝的背面他发现“德成牛记”四个墨字!
德成纸鹞店的老板正是牛老海。这个牛老海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曾经做过工部的侍造,后来他和工部的:尚书千不到一块,就托病辞职回家,在柳条巷开了一家风筝店。
半个时辰后,脸膛通红、五短身材的牛老海就被官兵们抓到了校军场,面对惊驾的风筝,牛老海连叫冤枉,刀斧手刚要将绳捆索绑的牛老海斩首,许鼐跪在哲宗的龙辇前叫道:“刀下留人!两军交战,还是把牛老海的脑袋给他留着,拿到平叛的前线去血祭战旗吧!”哲宗皇帝点头同意,牛老海被士兵用绳子捆好丢到了草料车上。之后,许鼐的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直奔涿州前线。
涿州城河深墙高,如果一味强攻,除了损兵折将,真的是徒劳无功。许鼐派士兵们上百凉山,砍来粗大的树木,然后围着涿州城的三面城门扎营,用木栅栏将涿州城铁桶似地圈了起来。
这前后一忙活,就过了半个月,许鼐还是没能拿牛老海的脑袋来祭旗。这天一大早,许鼐把牛老海传到了中军帐。牛老海心中忐忑,他看着帐中的十几位参军忙碌的样子,也不像要把他砍头的模样。他刚要给许鼐行礼,没想到许鼐一伸手,把他扶住了。
许鼐把牛老海拉到了帅案前,指着桌子上那张涿州城的地图,对牛老海说道:“牛先生曾经在工部当过差,对制作攻城的器械非常熟悉,为了攻下涿州城,还请您不吝帮忙啊!”
牛老海在工部当差的时候,负责的工作就是制作攻城用的攻城车、伸缩云梯和撞城木。可是涿州城城高七八丈,惟鸟可渡,其高度已经远远地超过伸缩云梯了,攻城车和撞城木面对厚厚的城墙,估计也没有多大的作用。
许鼐一见牛老海黔驴技穷,他把帅案一拍,喝道:“给你三天时间,赶快想办法,不然的话,你的脑袋可就不牢靠了!”
牛老海除了会做那三样攻城的东西外,最会弄的就是风筝了。三天时间,转眼即过。许鼐气势汹汹地领人来到了关押牛老海的牢囚营。牛老海这几天可没闲着,他领着十几个士兵,已经扎出了一个直径能有三丈方圆的罗刹风筝,这个巨大的风筝上面画着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恶鬼的血盆大口里,还绑着十几个在风中会发出尖利啸声的竹哨子。
牛老海扎出这个巨大的风筝作甚?望着狐疑的许鼐,牛老海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道:“这东西虽然不能攻破涿州城,可是它却能扰乱叛军的军心啊!”
百凉山下,四季有风。到了半夜,牛老海领着许鼐来到了涿州城外的涂水河边,十几名士兵抬着那个夸张的大风筝,跟在了两个人身后。
迎着寒冷的夜风,十几个士兵牵着风筝绳子,那个巨大的罗刹风筝被放了起来,随着罗刹风筝一点点地向涿州城的方向飘过去,挂着风筝上的竹哨子发出了一阵阵吓人的啸叫声。
熊百弼在睡梦中,也听到了空中传来隐约的“鬼啸”声。他杀人如麻,自然不怕什么妖魔作祟,可是罗刹的鬼影子在涿州城夜空闹了十几天,涿州城内谣言四起,军心浮动。熊百弼也觉得情况不妙,他急忙抽调了一百名神箭手,等到了半夜,那个罗刹的影子在涿州城的夜空又出现了,熊百弼一挥手,乱箭齐发,纷飞的利箭直射向半空中的那个鬼影子。
可是半空中的那个鬼影子竟然不怕利箭,熊百弼看得心里也是暗暗打鼓,他眼珠一转叫道:“换火箭!”
叛军的神箭手把燃烧着的火箭扣到了弓弦上,火箭射到天上的时候,那个罗刹鬼影子竟“呼”的一声,燃起火来。熊百弼看着那着火的怪物朝城外飘了过去,高兴得哈哈大笑。
牛老海这几天用罗刹风筝扰乱叛军的人心,已经初具效果了,可谁会想到熊百弼用火箭破了罗刹风筝。牛老海命令身边的士兵急收风筝绳子的时候,那罗刹风筝已经缓缓地落到了城外,风筝在烈焰中被烧散架了。
燃烧的罗刹风筝落到地上一小片黄草上,那片两尺高的黄草竟“呼”的一声烧了起来。看着自己苦心扎结的风筝被烧毁,牛老海心痛地直跺脚,可是他看着黄草上燃起的腾腾火光,忽然眼睛一亮叫道:“那片黄草怎么能燃起那么大的火光呢?”
他身后的士兵有认识那种黄草的,回禀道:“涿州这地方盛产火油,那种草名叫油草,非常耐烧,涿州城的老百姓特别喜欢用它当柴烧!”
牛老海一拍手,叫道:“我有攻破涿州城的办法了!”
第二天一大早,牛老海找到了许鼐,牛老海竟要许鼐派人帮他采来一千斤油草的草籽。许鼐问牛老海采集草籽做什么,牛老海只说莫管,他采草籽自有妙用。
几千名士兵来到了百凉山上,五天之后,一千斤草籽采集完毕。牛老海这次做了两只升力更大的瓦片风筝,风筝的下面还挂着两个巨大的纱囊,牛老海命人把草籽装进了纱囊里,到了半夜,他领人把瓦片风筝放到了夜空中,随着风筝下面的纱囊晃动,纱囊里面的草籽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十几天后,草籽都被牛老海用风筝撒到了涿州城里里外外的空地上了。
许鼐也觉着奇怪啊,即使涿州城的城外长满这样的油草,将油草一把火点燃后,也是不能对砖石结构的涿州城造成任何损坏啊!
看着牛老海胸有成竹的样子,许鼐也不知道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随着一场春雨,掉落在涿州城城里城外的油草籽开始发芽,经过春夏两季的生长,这些油草都长有两尺多高了。
涿州城里叛军的粮食备得很足,可是柴草却并不丰盈,乘着两军休战的空当,叛军急忙到城外收割成熟的油草。许鼐围城不攻,时间已经有半年了,烧的可以到百凉山砍柴,也可以到火油湖中捞取火油,可是营中的军粮已快告罄,许鼐急得起了一嘴的火疱。
牛老海这几个月可没闲着,他领着人扎制作了一百多个大风筝,又派人去百凉山中的火油湖中,去采集火油。
那黑乎乎的火油装满了一百多口大缸,许鼐看着缸中的火油奇陉地问道:“你采来这么多火油做什么?”
牛老海“嘿嘿”地笑了,他附在许鼐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许鼐兴奋地一拍手叫道:“好,立刻准备吧!”
半个月后,到了立冬。这天晚上,北风乍起,牛老海将那黑乎乎的火油装到桐油布包里,然后在桐油包上刺上一把手柄上缠着红绸子的匕首,随着风筝带着火油升到涿州城的上空,寒风刮得匕首后面的红绸子“哗哗”地展开了,最后匕首被风吹落,桐油布包里的火油雨点—样地撒到了涿州城里。
那一百多缸火油被牛老海全部撒进了涿州城内,许鼐手下的弓箭手早已经备好了火箭,随着熊熊燃烧的火箭流星一样飞进了涿州城,城内堆积的油草最先燃烧了起来,接着便是附在建筑物上的火油……涿州城内一片通红,冲天的大火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城外种草,城内撒油,牛老海这个火攻之计真是太妙了!三万名早已憋足了劲儿的平叛士兵们怒吼一声,潮水一样攻向了涿州城。
熊百弼还在睡梦中,他也被城内的救火声惊醒了过来,等他披着衣服出门,守备府已经变成了火海。城内的叛军再也不听他的指挥了,各自拿着财物,狼狈逃命。
许鼐破关入城,天亮之后,叛军除去投降的一部分,剩下的已经被歼灭,而熊百弼也死于乱刀之下。
就在破敌庆功宴上,许鼐酒后半醉,脸色酡红,一个劲地对着牛老海连竖大拇指。牛老海乘着许鼐高兴,他凑到许鼐的耳边,低声说道:“据我所知,如果有人在京郊的校场点兵,那么校场附近一定会戒严,怎么会有人敢在旁边放风筝呢?就是有人敢放风筝,那只断线的风筝怎么会不偏不倚地落到皇上的龙辇上呢……”
所有的不可能都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有人在故意陷害他牛老海。不用想,这个人就是许鼐啊!
许鼐听牛老海说完,脸色一红,掩饰地笑道:“您可是公认的工部第一巧匠啊,可是如果我硬请您到破敌的前线,您肯欣然前来吗?本将军略施小计,还请您多多原谅啊!”
牛老海一顿酒杯,拍案而起,他把胸口拍得“啪啪”直响,吼道:“杀敌卫国,匹夫有责,太小瞧人了,你太小瞧人了啊!”
许鼐听牛老海连喊带叫地把话吼完,酒意竟一下子全没了。他把牛老海扶坐在椅子里,然后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牛老海扶起了许鼐,两个人竟一起大笑了起来。笑声中,他们眼中那成咸的泪水却小河一样流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