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刺水传奇

 
鱼刺水传奇
2017-04-14 08:26:13 /故事大全

民间传说是老百姓口口相传的故事,故事大全小编为大家带来一篇鱼刺水传奇:

黄基生肚子饿得咕咕叫。肚子一饿,冷汗就沁出来了。黄基生一边沿着山路走,一边用眼睛搜寻路边的荆棘杂木,看有没有野果。哟,一个兔子!黄基生竟有意外的发现:一棵被人摘光了的野果树下,分明躺着一个兔子!兔子不动,一条伸直的腿还流血,肯定是挣脱了铁夹子而逃到这里,死在这里的!黄基生走过去把它捡起来,嘿,它身子还是热的!

于是捞了些干茅草、干树枝,然后掏出一盒洋火,擦燃一根,把茅草点起来,一堆篝火就烧起来了,就把兔子架在树枝上烤。不久,黄基生就迫不及待地扯下兔子的一条腿,半生半熟地啃起来。

"好香的兔子啊!"一个声音在黄基生背后说。黄基生扭头一看,是一个连鬓胡子,他分明还看见那连鬓胡子的喉突一上一下地滑动,那是在咽口水。"想吃吗?来吃吧!"黄基生大方地说。连鬓胡子也不客气,蹲下身子,就从火堆上拿起缺失了一条腿的兔子,连着后腿撕下一大块,然后就大口咬起来,咬到口里转一下,就咽下去,喉咙咽得咕咕响。"慢点吃啊,别噎着了!"黄基生关心地说。连鬓胡子笑笑,并不接受意见。黄基生就也来了点私心杂念:一个兔子只有这么多,你吃得快,我也不能太慢,就也大口地咬,大口地吞。可是--"欲速则不达",一块带点骨头的肉卡在喉咙里了。"喀,喀!"他想把喉咙里的东西"喀"出来,但哪里能如愿?那东西横得很呢。他又想用把劲,把它强咽下去,糟糕!它是被咽下去了一些,但并没有顺势而下,而是卡得更紧了。"呃,呃!"黄基生不能不急,他向连鬓胡子求救,口不能讲话,只能这样"呃"了。

连鬓胡子丝毫不为所动,装作没看见,只顾自己吞吃。他吃掉那一大块,又撕下第二大块了。他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才停止咬嚼吞咽,小而圆的眼睛望着黄基生,嘿嘿笑着说:"不要紧的!"黄基生很有点火了。你当然不要紧啊!你还可以多吃啊!

连鬓胡子把第二大块兔肉吃了,打了个响饱嗝,这才说:"跟我走吧,我让你把卡在喉咙里的东西吞下去!"黄基生问到哪里去,他说到有水的地方去。黄基生问哪里有水,他说只管跟着他走。黄基生就把还架在火堆上吃残的兔子肉提起来,跟着他走。

黄基生跟着他下了一道坡,就见路边有一眼泉水。有水还不好办?黄基生就走到泉水边,把手里的兔子肉放下,两个手掌合起来,捧一捧水,就往口里吞,希望水把堵塞的喉咙疏通。但水也被堵住了,根本咽不下!他就蹲下身子,低着头,作呕吐的样子,可惜呕不出什么来。连鬓胡子又嘿嘿笑着:"哪有这样容易啊!还是得我帮你!"就走到泉水形成的小圳下游不远处,摘了两片手掌宽的粽叶,窝成一个箕斗,走到泉眼旁,舀了一箕斗水,用左手握着,背过黄基生,右手就在那水面上画什么,一边画一边口里念着什么,然后叫还在作呕吐样子的黄基生站起来,把箕斗送到他嘴边,说:"快喝下去!喝下去,喉咙里的东西也就冲下去了!"黄基生说:"我刚才喝了水,咽不下啊,你是看见的!""你只管喝下去!"黄基生就喝水,喝一口,咽,居然咽下去了,再喝一口,又咽下去了,再喝一口,"啊--"黄基生长长嘘了一口气,喉咙畅通无阻了!"多谢你,多谢你!"黄基生发自内心地感激说。"小意思,小意思!"连鬓胡子摇摇手,"先得感谢你请我吃烤兔子肉呢!"

黄基生说:"还有!"他提起兔子肉,把兔脑袋撕下来,把兔前腿递给连鬓胡子。连鬓胡子也不客气,接住了。他大块地撕着吃,长长的肋骨啃掉了肉,骨头舍不得丢,也往口里塞,却又不见他嚼,只是舌头一转,就全咽下去了。"你别卡住啊!"黄基生善意地提醒他。他笑着说:"一条兔子大腿全部塞进喉咙,也卡不住我!""你喉咙这么大?"黄基生不相信他。"那就试一下吧!"他把兔前腿的肉撕下吃掉,只剩下光骨头了,就捡起原来那个箕斗,舀一斗水,再背过黄基生,像原先那样用手指画一画,口里也念着什么,然后说:"看吧,我吃了啊!"就把那兔前腿骨直接送到喉咙口,再喝一口水,头仰一仰,喉骨突一滑,就说:"下去了!"然后张开口,让黄基生看,里面已经空洞无物了。"你会画鱼刺水吧!"黄基生虽没看见他手指在画、没听见他口里在念,但黄基生早听说有一种会画"鱼刺水"的人有怎样怎样的能耐。连鬓胡子说:"实不相瞒,我是会画鱼刺水!"黄基生就用另一种眼光望着他,眼光里有好奇和艳羡。"你想学吗?我看你人还好,我可以带你这个徒弟!""想学啊!"黄基生激动地说,"我就拜你为师!"

哎,黄基生做出这一应答,对他这一生来说,真不好说是福还是祸呢。

连鬓胡子就问黄基生的基本情况,黄基生告诉他,自己十八岁不到就被抓到国民党队伍里吃粮,现在是第五个年头了。前不久他们那支队伍被共产党的队伍打败了,他被俘虏了。共产党队伍的人问他是参加他们的部队还是回家,他说愿意回家,虽然双亲不在了,他还是愿意回家。共产党队伍的人就给了他几张票子做盘缠,打发他回家。"那一点钱哪里够花?我已经饿了两天肚子了,在路边找野果吃,才看见那个兔子。"连鬓胡子说:"我俩算有缘分!"他也把自己的一些情况告诉黄基生,说自己到外面做挑担买卖,钱挣得不多,钱和担子还都被土匪抢了,也是饿着肚子回家的。好在到他家已经不远了。

连鬓胡子师傅带着黄基生走到自己家里,告诉婆娘说自己打算收这个人做徒弟。师娘打量着黄基生,说:"小伙子倒是一副老实相!"师傅让师娘做饭吃了,就向黄基生介绍学徒弟的有关规矩和要求。黄基生听了,想,别的事倒不难,难的是自己哪里有钱付行拜师礼的礼金?师傅看出了他的心思,说,没有现钱不要紧,记在账上就是,不过现钱和赊账数目不同,赊账要在现钱的基础上加三成。这时师娘说:"基生也没有爹妈了,独打鼓独划船的,你把一笔账压在他头上,他心里不轻松嘛!那礼金就不收了吧!"师傅横她一眼,说:"什么事都要按规矩办!"黄基生说:"礼金我一定要付,师傅让我欠着,就是看得起徒弟了。"

于是行拜师礼,在堂屋里进行。黄基生注意到,堂屋正面的神龛上,"孙氏历代先祖考妣之神位"一行大字的旁边,还有一行小一些的字,写的是"刘氏恩师之神位"。师傅告诉黄基生,自己的师傅,也就是黄基生的师祖姓刘。又说自己的师傅在世时,自己是怎样依顺他,孝敬他。黄基生点着头。

礼成之后,孙师傅说:"今天时间不早了,就不要你下地了,你只到禾场里去劈劈柴吧!"黄基生就去了。原来师傅告诉他的,他要在师傅家住三年,这三年里,当然不是终日坐在家里,像读书的人一样向先生学呀学呀;师傅只是适当地抽时间教他,平常时间他要给师傅做事!第二天,师傅就领他到地里做事。师傅没有儿子,两个女儿都出嫁了;他家有几亩田地,正需要帮忙的。黄基生知道,徒弟给师傅做事,是天经地义的,"徒弟徒弟,三年奴隶"嘛。

到了第四天,吃了早饭,师傅对黄基生说:"今天是个吉日,我第一次教你画鱼刺水吧!"黄基生当然高兴。只见师傅从炊事间里拿出几根筷子、一把菜刀和一块砧板,放在堂屋里神龛前的桌子上,然后领着黄基生跪在神龛前敬奉了祖宗和先师,然后就左手拿起一根筷子,按在砧板上,右手操起菜刀,橐、橐、橐!把筷子剁成四截。再拿起一截,递给黄基生,说:"你给我吞下去!"黄基生看着起码有两寸长的竹棍,为难地说:"这怎么能吞下去!""怎么不能?戳到喉咙口,只管咽!--听话!"黄基生只好听话。但哪里咽得下?卡在喉咙里了。师傅说"别急",就从水缸里舀一碗水,手指在水面上画了一通,一边画一边口里念着什么--后来黄基生才知道,师傅手指画是画符箓,口里念是念他的师傅的名讳和很长的咒语--然后对黄基生说:"你看着我!"说着自己捏起一截竹棍,戳进口中,再在碗里喝一口水,头一仰,一声骨碌,说:"下去了!"又张开口给黄基生看。黄基生确认了,口里已没有竹棍了。师傅又舀一碗水,如前操作了一番,对黄基生说:"你喝一口,竹棍也能吞下去!"黄基生就接了碗,猛喝一口,头一仰,骨碌,竹棍的确咽下去了。

师傅一连让黄基生吞了四截竹棍。他吞是吞下去了,但很担心屙不出来。向师傅提出这个问题时,师傅说:"咽下去了,你就别管!"果真,黄基生第二天屙屎时并没有异常的感觉。

过了几天,师傅又教他。这一次只把一根筷子剁成三截了,要他吞。他先是有点畏葸,师傅熊他说:"有我画的水,你怕什么!"黄基生就不怕,把三寸多长一根的竹棍一截一截地吞下去了。

黄基生下地,师傅是定了工作量的,那工作量是很大的,正常情况下要两个人才能完成。黄基生也咬着牙,舍力地干。如果师傅和他一起下地做工,到了中午师傅就回家吃饭,然后给他把饭菜带到地里。师傅带给他的,没有什么好菜不说,饭的分量也不多,他只能勉强吃饱。不是师傅家穷,而是师傅有意"节俭"。师娘曾不止一次对师傅说,那样对待徒弟要不得,师傅则说:"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当徒弟,又不是享福!"对师傅的做法,黄基生也忍了。学徒嘛,又不是当官。好在如果师傅到外面给人画鱼刺水去了,师娘就给他办不错的伙食。黄基生真的觉得师娘是慈母,虽然她还只有四十岁挂点零。

第二年春季的一天,师傅又教黄基生。这回不是要他吞竹棍了,而是吞铁钉,四条棱的铁钉,有两寸长一枚。黄基生开头也很害怕,但喝了师傅画的水,居然也能将那铁钉吞下去。黄基生认为这确是不能理解的奇迹!

后来,师傅又教他画符箓和念咒语。这更不是一天两天能学到手的,师傅对他这样说。画符箓,师傅每天只教他一两笔,念咒语,每天只教他念一句话。好在学了一段时间后,师傅说他也可以给别人画一画水,试一试了。

哎,黄基生多么希望试一试啊!

一天吃了早饭,黄基生正要出门做工,忽然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高个子汉子,气喘吁吁地对师傅说:"请孙师傅快到我家去!我女儿被鸡骨头卡住了!"师傅正在往旱烟锅里塞烟丝,他不急,慢条斯理地说:"卡住了就卡住了,有什么要紧啊!"那人说:"她难受啊!脸都憋青了!"师傅说,那就去吧。师娘说:"叫基生也去吧!"黄基生也顺势提出了要求。师傅就让他也跟着去。黄基生别提有多高兴,他打算到了那里后向师傅提出,让自己给那个人画水。

一行三人走到门前的岔路口,忽然又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白脸汉子走来了,他对师傅说,他家老爷被鸡骨头卡住了,请孙师傅快去救命。师傅就停住了步子,说:"到底让我先到哪里去呢?"高个子汉子说先到他家去,因为他先来。白脸汉子说先到他们家去,又说他来时账房先生交代了,务必请孙师傅快点到达,他不会亏待孙师傅的。师傅就说:"亏待不亏待倒不管,我为的是救人。"又问白脸汉子说:"你家老爷多大年纪了?"那汉子说,六十多岁了。师傅就说:"那我还是先到你们家去!上了年纪的人,耽搁不起!"那高个子汉子搓着手,着急地说:"这怎么办?这怎么办?"这时黄基生就说:"师傅,让我到他家去吧!"他指着高个子汉子。师傅没做声。高个子汉子就求情。师傅就对他说:"我徒弟到你家去,是第一次显手段!--他的法术是没得说的,酬劳费,按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可是加倍的啊!一共要这么多!而且不能赊账!"他伸出四个指头。高个子汉子连连点头,没话说。

黄基生很是激动,就辞别师傅,和那个高个子汉子急急奔跑。走了十多里,终于到了高个子汉子家里。黄基生见一个姑娘斜倚在一把竹椅上,张着口,半闭着眼睛,脸色惨白。黄基生说:"不要紧,不要紧!水到喉通,水到喉通!"就要人舀一碗水来,他接住,走到门外,用手指在水面上画符箓,又念念有词。然后走进来,把碗口凑到那姑娘的嘴唇边,说:"喝下去,喉咙就通了!"姑娘抬起眼看他一眼,又半闭着眼,喝。喝了一口,咽是咽下去了--原先也喝过水,但咽不下,被挡住了的--但骨头并没有被冲下去。姑娘家里的人就望着他,有一点不相信的意思。他就威严地咳一声,然后大声命令:"拿一根筷子来!"高个子汉子就拿来一只筷子!又下命令:"剁成三截!"就剁成三截。又命令再舀一碗水来。就再舀一碗水来。他像刚才一样操作了一番,就对姑娘说:"你看我啊!"说着就捏一段筷子,送进喉咙口,再喝一口水,头一仰,说:"下去了!"又张开口,让姑娘验证。然后对姑娘说:"我再画一碗水,你喝两口,保证你喉咙畅通!"就又画一碗水,递给姑娘。姑娘接了,猛喝一口,咕嘟一咽,头一仰,脸色顿时生动起来:"下去了,下去了!"姑娘家里的人都欢欣鼓舞,说谢谢师傅。黄基生则显得很矜持,说:"水到喉通,不能不通!"

自然要留黄基生吃饭。姑娘喉咙畅通了,就是个健康的人,她就和娘下了厨房。四十多岁的汉子--姑娘的父亲陪着黄基生。黄基生问,姑娘是怎样卡住喉咙的。做父亲的就说:"快别提了,是难出口的事。"接着就告诉他原委。原来今天村里一家人上寿,准备大宴宾客,他的女儿秀琏也被请去帮忙了。秀琏帮着大师傅做菜。她一个人在厨房时,闻着锅里炖着的鸡肉香气,就忍不住想吃一块,家里穷,好久没吃油荤了。她揭开锅盖,捏起一块,吹一吹,就塞进口。这时候,主家的人来了,她一急,虽知道嘴里的东西是块鸡骨头,也强咽下去,结果被卡住了。黄基生一进屋就注意到这户人家是贫穷的,现在听姑娘的父亲这样一说,更对这一家人充满了同情。等他讲完,就宽慰他说:"那也不是什么丑事,人一饿,什么都不管了。"又讲了一阵话,姑娘的父亲说:"小师傅你坐一会儿,我出去一下。"黄基生揣测,这做父亲的是去借钱。不一会儿,做父亲的回来了,黄基生看得出来,那脸上笼着一团愁云。做父亲的就对黄基生说:"师傅啊,对你实说,酬劳费,我硬是一下子找不到这么多。来时老师傅说过,不能赊账,可我实在没办法呀!请你回去后跟老师傅讲一讲,过几天我一定送过去。"

黄基生迟疑了一下,说:"好吧,我回去后跟师傅说一说。"他想,回家后,如果没有钱交给师傅,师傅不知会发多大的火。让师傅发火吧,自己可不能在这样的人家里逼债啊。

不一会儿,吃饭了。黄基生刚端起碗,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人走进来,说:"你家请了鱼刺水师傅来了吧?请这位师傅到我家去!我爹爹被卡住了!"黄基生马上放下碗,说:"我就去!"个把时辰后,他回姑娘家来了。原来被卡住喉咙的,就是秀琏帮忙的那户人家的老寿星;因为高兴,吃饭时不小心就被一根鱼刺卡住了。黄基生说,事情搞好了,饭也在那里吃了。又把姑娘的父亲拉到一旁,说:"跟你讲件事。你家的酬劳就不要付了,只不过你对别人要说是按规矩付了的,付了现钱。我看你家境不怎么样,一点钱,就算是我资助了你。"姑娘的父亲说:"那怎么要得!我只是暂时付不起,过几天我一定送去!"黄基生真诚地说:"你也不要去哪里搞钱了。刚才那位寿星家除了按规矩付了我的钱,还另外给我加了些。我有钱交师傅的。"

这一家人真正是对他千恩万谢了。

黄基生回到师傅家里,师傅还没回来。他不想在家里闲着,就要去地里做工。这时师娘说:"基生,你不要这样勤快啊!你师傅把你当一个长工对待,我都不忍心呢。你就在家里歇一歇吧,时间也不早了。"黄基生看看太阳,只有一竿子高了,就听师娘的话。师娘就问他到那个村里画鱼刺水的情况,他如实说了。不,并没有百分之百地如实说,那个寿星额外给他的钱,和他没要那个姑娘家付酬劳费的事,就隐瞒了。师娘对他的"旗开得胜"很是欣慰,又埋怨丈夫总是延宕时间,不尽快地教他。黄基生坐了一会儿,觉得闲得没味道,又看看太阳,就提了斧头,到屋前的禾场上劈柴。劈了一阵,师傅回来了,一脸高兴。黄基生一边劈柴,一边听师傅说话。师傅说,他特意踅到黄基生画鱼刺水的村,听到了那村子两家人对黄基生的法术的赞扬。"不错呀,基生!"师傅赞扬道。黄基生说:"感谢师傅教诲!"说着就把身上的票子掏出来,交给师傅,说哪家多少,哪家多少。师傅接住了,一边蘸着口水数一边说:"早跟你说了,跟我学这门法术,一生的衣食还是弄得到的。"黄基生估计那个寿星没有把额外的"意思"告诉师傅,也就放心了。

师傅又笑着对黄基生说:"基生,你婚姻也要有了!我到那个姑娘家,见那个姑娘长得清秀,又懂礼性,就想,把她说给你做婆娘不是好吗?就和她爹说了,她爹很同意!"黄基生难为情地说:"师傅,我哪里讨得起婆娘啊!"师傅说:"跟你讲过了,你跟我学了这门法术,一生的衣食是不愁的,不愁衣食,还愁没有婆娘进屋吗?"这时来抱柴块的师娘就说:"基生,这是大好事啊!"

过了些日子,师傅又借给黄基生一些钱,让师娘陪着他到女方家行了"定世"的仪式--"定世"相当于"订婚"。说定了,等黄基生出师后在适当的时候来娶。

又过了一些日子。这天晚上,师傅走到黄基生的卧房里,对他说:"基生,我把画鱼刺水的法术全教给你了。我还有一项法术,你学也可以,不学也可以,全凭你自己。"黄基生说:"师傅,什么法术,只要是能谋衣食的,我都学。"师傅压低声音说:"这项法术,是不能对外人说的!"黄基生见师傅神秘兮兮的样子,就又好奇又有点不安地说:"师傅,是什么法术?"师傅就说了:是让别人吃东西时噎着咽不下或卡住喉咙的法术,即使你细嚼慢咽,我要你噎着、卡住,还是会噎着、卡住。黄基生就摇着头说:"师傅,我不学,我不学!"心里说,那是歪门邪道!师傅说:"你不学,以后就会被同行欺侮!再说这样的社会,还是可以派用场的,只不过不要轻易派用场。"说了一番,黄基生还是同意学了。师傅又说,学这门法术,是要额外交拜师钱的。黄基生也同意了,当然也只能先欠着。

黄基生想,那次吃兔子肉,自己本来也没有吃得怎样快,为什么也噎住了?只怕是师傅耍了那种名堂。这样一想,就看一眼师傅,只见师傅小而圆的眼睛眯缝着,眼角的鱼尾纹像藏着笑,又像藏着不可猜测的诡秘。

这种法术本也不难学,但师傅似乎有意拖延时间,用了半年,才一点一点地传授给他。

学了这种法术,黄基生多次用来做了很重要的事。这是后话。

不知不觉,黄基生在师傅家住了三年,师傅要打发他回家了。回家的头一天,他还给师傅在一条山沟里挖土。中午,师娘送饭来了,他吃饭的时候,师娘说:"基生,我早说你是个老实后生。我对你说,你师傅做人是不地道的,你也应该看出来了。你回家后,要多做善事,多为乡亲解难,不要把钱财看得太重,你师傅后来教你的那门法术,你不能用来做损人的事!"黄基生停止扒饭,望着师娘,只见师娘神情严肃,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企盼的光。黄基生说:"师娘,师傅为人怎么样,当徒弟的不敢妄说;您的教诲,我是六月里喝凉水,点点滴滴记在心里的!"师娘的眼神里有了欣慰,说:"我相信你!"又告诉他,他师傅的师傅就是她业已故世的父亲,她父亲累累教诲他不要把钱财看得太重,他口头答应得好,实际上是另一套。后来岳婿俩反了目,断了来往。

黄基生沉沉地说:"师娘,您放心吧!"说了之后就大口地扒饭,吃完饭,就奋力挖土。

晚上在家里,师傅自然也要对他进行一次毕业前夕的教育。师傅说一句,黄基生点一下头。最后,师傅拿出一个账本,说包括行拜师礼的礼金、饭米钱、三年的总拜师费、所借的钱,等等,连本带息,黄基生一共欠了他多少。这时师娘说:"基生的饭米钱就不要收那么多了吧,人家当得一个长工!"师傅横着眼瞪着她说:"什么事都有规矩,妇道人家讲什么!"黄基生就说:"师傅,按规矩办吧!"

这天,黄基生就告别了师傅师娘,背着一个麻布包袱,回家了。师傅送到村口,临别时说:"多多发财,多多发财!"

第二天傍晚时分,黄基生在一个叫鸡笼铺的小集镇的伙铺里住下。吃饭的时候,忽然不远处传来哭声,接着听见伙铺里一个女帮工的说,一定是张老大死了。一个男帮工的说,这么多天了,水米进不得,又饿又渴,不死,往哪里走?黄基生就问,那人得了什么病?男帮工的说,那人吃干牛肉,吃急了,噎住了,咽不下,以为喝水可以冲下去,哪知灌到喉咙里的水没把干牛肉冲下去,反而把它泡胀了,喉咙堵得铁紧。那是五天前的事,可怜受了五天罪。黄基生站起来,说:"我去看看!"

走出伙铺,循着哭声来到张家,只见那被宣布为死了的张老大已经被抬到堂屋里,黄基生对一个哭丧着脸的汉子说:"这位躺着的是你什么人?我看看,好吗?"他不说"死者"而说"躺着的",当然是有意思的。那汉子是张老大的弟弟张老二,见黄基生是个生人,以为是个好事之徒,就说:"有什么看的啰!"黄基生说:"或许还有救呢!"就在"躺着的人"身边蹲下来,掀开盖着挺直的身子的被单头,露出了头和颈项,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他摸摸那男子的颈项,又探探鼻息,又摸摸额头,对张老二说:"我试试,也许还可以救转来!"又加一句,"我是鱼刺水师傅!"那张老二说:"请过鱼刺水师傅的,画的鱼刺水没有作用!"黄基生说:"各师各教各派!各人的法术不同呢!"那汉子抹抹眼睛,见他神情庄严,不是那种好事之徒,就说:"那就请你用法术吧!"

黄基生想,一定要慎重,慎重!原来师傅对他有过这样的交代:一般的被卡住喉咙的人,直接画水给他喝就是了;严重的,则要自己先吞竹棍,再画水给他喝;更严重的,还应该怎样怎样。今天自己遇到的,当然是特别严重的啊。他凝了一会儿神,就说:"我们开始吧!"然后神情变得十分严肃,命令道:"打一碗水来!"有人就打了一碗水来。他接了,走到神龛前,念念有词一番,又画符箓,又走到门外,对着天地,念念有词一番,再画符箓。然后返回堂屋,又发出命令:"拿一根筷子来!"就有人拿一根筷子来。他又发出命令:"把它剁成三截!"橐、橐!筷子成了三截。这时有人小声说:"跟大前天那个师傅的做法是一样的。""怕是来骗钱的!"又有人说。黄基生只当没听见,不过真还有点担心不能成功。师傅曾带他给一个喉咙卡了四天的人画水,水是他画的,人是救转来了的,但那人年轻啊。

"水到喉咙通!"他大声说着,就捏起一截筷子,塞到喉咙口,然后喝一口水,头一仰,咽下去了。一连咽下三截。接着让人再打一碗水来,他像刚才一样行了仪式,然后让人把"躺着的人"扶起,仰坐着,又让人把那人闭着的口撬开,他就把碗口对着那嘴,口里说:"水到喉咙通!"把碗斜一斜,一股水就进了那口腔,然后又让那身子往后仰一仰,咕--嘟!好,水入了喉咙。但看得出,喉咙里鼓起的那一团并没有动。又照样子再灌一口,又让那身子往后一仰,咕--嘟--好哇,只见喉咙里鼓起的那一团缓缓地往下移......又喂一口,喉咙就畅通无阻,可以听见水往胃里流的声音了。忽然,只见那被人扶着、仰坐着的人口里轻轻嘘了口气,又嘘了一口。人们屏着呼吸,似乎呼吸声能吓回那轻若游丝的气息。不一会儿,只听见那人喉咙里轻轻呻吟了一声。"转来了!"有人禁不住激动,高声说。"转来了!""转来了!"好多人都高兴地说。那张老二已换了喜庆的神色,抓捏着黄基生的手,说:"师傅,多谢你,多谢你!"黄基生还是矜持地说:"没什么!好好照护病人吧!"

于是把准备好的白喜宴改成红喜宴,"救命恩人"黄基生坐了上席。这户人家还是比较殷实的,也大方。酒食很不错。饭后,又要他别到那伙铺里去歇了,就在他们家客房里歇。黄基生不愿多打扰别人,还是坚持要到伙铺里去。主随客便,就让他去。又问他,要多少酬劳。他说:"按规矩吧。"就说了"规矩"。主家十分爽快地照规矩付了,又要额外赠两块光洋。他说:"那不必的!只要按规矩办。我是按治重症的规矩收了钱的。"主家强要他收下额外的两块光洋,他坚辞了。

在伙铺里的大通铺上躺下时,他想,如果不是离开师傅家的头一天师娘跟他说了那一席话,自己会不会收下那两块额外的光洋?也许会呢,他心里说。又想起师傅送他到村前岔路口说的话:"多多发财,多多发财!"心里笑着说:"师傅的话是要听的,多多发财总是好事!"

黄基生迷迷糊糊地要进入梦乡的时候,突然传来敲伙铺大门的声音,接着又传来喊声:"老板,老板!请开门!我们是来投宿的!"黄基生一激灵,那像是师傅的声音呢!是的!应该没有听错!他就起了床,走到厅堂里,桐油灯下,分明站着师傅,还有一个,那是自己的未过门的婆娘!"师傅!"他喊道,"你们怎么......"师傅也看见了他,十分惊喜:"基生,你也在这里!这是秀琏呢!"秀琏把身子避在灯的阴影里,怕羞。但黄基生已看出来了,秀琏的神色是凄哀的。

伙铺老板让他们坐下叙谈,又问师傅他俩吃不吃饭,师傅说要吃。老板就说饭过一会儿才能办好。师傅就对黄基生讲了下面的情况。秀琏的隔壁村回来了一个养伤的军官,那军官看上了秀琏,要把她纳为四姨太,秀琏和她家的人当然不同意。那军官说,同意不同意,都是要娶。秀琏的父亲昨天下午就走到师傅家,--他是知道黄基生出师回家了的,黄基生回家前的两天也到过他家里--问师傅怎么办。师傅说只有把秀琏带到黄基生家去。秀琏的父亲同意。于是傍晚的时候,把秀琏送到一个山口,让等在那里的师傅带着,到黄基生家去。谁知道运气这样好,还赶上了他。

黄基生也讲了在这鸡笼镇给张老大画鱼刺水救命的情况。师傅就很赞赏说:"真不错!你也算为我们这一派争了光呢!"顿了顿,又说:"那他们给了你多少酬劳?"黄基生如实说了。师傅就说:"基生,你这样老实!那额外的两块光洋,应该收下嘛!"黄基生笑笑,说:"我得到的已经不少了!"师傅说:"还怕钱咬手?"又说:"我到那家去看看!"这时伙铺老板来了,说饭菜熟了,可以吃了。师傅说,吃饭慢一点不要紧,就要黄基生带他去。黄基生为秀琏买了女客房的铺,让秀琏去歇息,自己就陪师傅去。

张家的人还没睡,进了屋,黄基生指着师傅,向他们进行介绍,那一家人自然把"老师傅"奉为上宾,让座,筛茶,递烟。"老师傅"样样领受了,很心安理得。又到卧房里看望了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的张老大。张老二又问"老师傅"吃了饭没有,"老师傅"说没有,他们就说,那就在他们家吃,马上做。"老师傅"说,还有一个同来的在伙铺里呢。他们就说一起来吃。黄基生说,秀琏就不要来了,让她在那里吃了,早点休息。想了想,又说,自己还是到伙铺里去一趟,安排一下秀琏。师傅就让他去。

回到伙铺里,黄基生敲开秀琏的门,秀琏害羞地说:"你一个人到这房里来做什么?"他笑笑说:"还有别的事做?叫你去吃饭!"又告诉她师傅不在伙铺里吃了,她现在就可以去吃。秀琏低着头说:"我这样匆匆忙忙跟了你回去,心里没个底!"黄基生说:"放心吧,有我吃的半碗,也有你吃的半碗。"还想说,有我睡的半张床,也有你睡的半张,又觉得这话还不宜说,就没说。黄基生又带秀琏来到饭堂吃饭。两个人又有一句没一句地谈一些情况。不久,就有人来喊黄基生了,说请他去陪师傅吃饭。黄基生说他就不去了。那人也没有强请。

黄基生后来到岳父家去,路过这鸡笼镇时才知道师傅在张家所做的一些事情。师傅不但收了张家打算给黄基生的额外的两块光洋,还给张老二画了一碗鱼刺水,当然按规矩收了酬劳费。张老二为什么要喝鱼刺水?原来张老二陪师傅吃饭时,忽然就被一个肉骨头卡住了。师傅就给他画了鱼刺水。黄基生怀疑是师傅耍的名堂,但也不敢肯定。

第二天,一行三人就上路,又走了三天,才走到黄基生的家。师傅以秀琏娘家人的名义参与了婚礼。三天后,师傅才回家。黄基生借了钱酬谢了师傅。师傅对他的慷慨很满意。

黄基生在自己的婚宴上,也给一个食客画了鱼刺水,疏通了那人被一个羊骨头卡住的喉咙。师傅又乘机宣讲,黄基生已向他学到了画鱼刺水的法术。

于是过了几天,就有人上门请黄基生了。

这一次,钱是弄到一些,但应该说不是好事。

那天吃了早饭,黄基生正要给人去打短工,忽然一个十七八岁的后生走到他家里,说:"听说你会画鱼刺水,快,快跟我去!有人请你!"黄基生问,被卡住的人是哪里的。后生说:"别问,只管跟我走!"黄基生就没问,就跟他走。后生简直是小跑,黄基生也紧紧跟上。过了村前的小河,上了村对面的山坳,再下山坡,再上更高的山坳,山深林密苔滑。黄基生说:"究竟到哪里去啊?"后生说:"很快就要到了!"过了不久,进了一片林子后,就看见有人迎上来,催促"快点"。再在更深的林子里走了不久,就看见那里或站或坐着二三十号人,树上还挂着枪和鸟铳。黄基生刚进入林子时,心里就猜测着什么,担忧着什么,现在,他知道自己的猜测已经可以证实了。他知道,这些人是一些啸聚林中的强人,其中有几个,他还认识,就是自己村和邻村的。

人群里走出一个高大的汉子,很客气地对黄基生说:"师傅辛苦了!请快给我这位兄弟治一治!"说着就拉着他的手,把他领到一个山洞口。山洞口的一棵树干上,倚靠着一个瘦高汉子,半闭着眼睛,脸色惨白。黄基生知道自己施法术的对象,应该就是他了,就走到他身边,问,喉咙里卡着什么,卡了多久了?回答是卡着一块鹅骨头,是昨天深夜里卡住的。黄基生后来才知道,昨天晚上他们一伙人到一个大户人家里捞生活,那大户人家杀猪宰牛,准备在第二天大宴宾客。他们见了已经蒸好了的佳肴,哪里忍得住,就手抓手捏的,大肆饕餮。那位二哥就不慎被一个带骨头的鹅肉卡住了。黄基生安慰他说:"不要紧,喝了我画的水就下去了!"如此这般一番后,那瘦高的汉子说自己的喉咙畅通了,并站了起来,对黄基生说感谢的话。围在一旁的看客们就欢欣鼓舞。从他们的话语中,黄基生知道那瘦高的汉子是这伙人的二哥,而高大的人是他们的大哥。黄基生对大哥说:"我不多打扰了!"言外之意当然很清楚:给我酬劳吧,我要走了。那位大哥说:"别急吧,还早呢!"就要一个人搬来一个树桩,让他坐。他坐下了。"大哥"也挨着他坐下了。大哥拍拍他的肩膀,说:"吃过几年粮?"黄基生回答他吃过几年。大哥说:"你也是穷光蛋,愿不愿跟我干?我让你当三哥!"黄基生忙摇头:"不,不!""大哥"说:"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如今政府这样苛待老百姓,规矩老实的老百姓哪里有活路?这也是官逼民反,跟我们干吧!"黄基生还是摇头。这时很多弟兄都说:"跟我们干吧!""如今这世道,兵也是匪!""匪还比不上兵坏!"黄基生只是对他们笑着摇头。这时,大哥说:"你实在不愿意,我们也不能把你捆在这里。只是以后需要你帮忙,还请你随请随到!"黄基生连连点头:"没话说!"黄基生马上又后悔,怎么应得这样快啊!转而又想,应不应,应得快不快,都是一样的,他们来喊你,还由你不去?但这时很多弟兄都说:"大哥,一定要留住他!""他太有用了!""我们每到了一个地方,吃东西讲的就是一个快字,被卡住是常事啊!"那大哥说:"我早就讲了,跟我的,全凭自觉自愿,我不强迫!"大哥这句话,竟把嘈杂的声音全斩断了。

大哥又对一个瘦而白净的汉子说了一句什么。那瘦而白净的汉子就对黄基生说:"师傅,你要多少酬劳费?"黄基生想也没想,就说:"有规矩的!"就说出一个数目,并说这包括了"走路费"。那瘦而白净的汉子很爽快地如数给了他。大哥说:"这些钱也不算多,但你一个人在山上走也不方便,我叫一个弟兄护你一程吧!"黄基生也同意了。有一个弟兄就说,他愿意护送。黄基生认出他,他和自己是一个村的,比自己年纪小。

在回家的路上,那个弟兄说:"基生哥,你怎么只要那么一点酬劳费?我们大哥是很慷慨的!你说一个三倍的数,也会给你的!"黄基生笑笑说:"我只按规矩办!"那弟兄又说:"以后我们还免不了会请你,你还是要多弄一点。告诉你,你已经不清白了,你到了我们山上,给我们做了事,弄了我们的钱,不管是多还是少,你的手就染污了。反正是染污了,何不多弄点?不弄白不弄!"黄基生没做声。他是不好做声,他觉得"你已经不清白了"是实话。他叹了口气。父亲临去前也对他说过,再穷也不能吃那碗饭,现在不等于吃了那碗饭吗?

过了村前的小河,忽听有个声音对他说:"到哪里啊?弄到一把吧!"他扭头一看,小桥下首的一块田里,有个在耕种的人冲着他似笑非笑。他记得自己到山上去时,看见那人在另一块田里--是一个打零工的,叫陆生计。他想,陆生计可能知道他是到哪里,心里就不是滋味,含糊地应了一句,就低着头,加快了步伐。

陆生计嘿嘿笑着。黄基生感觉到一条辫子被人抓住了的尴尬。

黄基生回到家里,秀琏见他不高兴,就问:"到哪里去了?出了什么事吗?不是水没画好吧?"黄基生说:"不是!"又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出了情况。秀琏沉吟半晌,说:"那只好这样。以后要是他们再喊你去,你就不要他们的酬劳费。"黄基生点点头:"对!我还把这次他们给我的还给他们!""只怕他们不要!"秀琏说。"我想办法嘛。可以偷偷放在一个地方,一个这样的地方,他们不能当即发现,过不久就一定会发现。"秀琏认为这是个好办法,却也轻轻叹一口气。黄基生见她脸上有忧愁之色,就说:"有什么难事?"秀琏说:"也不瞒你,已经没有钱买盐了!""那怎么办?"黄基生说,"要不,就暂时从这里拿点钱出来,以后补上吧!"秀琏说:"不能这样!宁肯吃淡菜!另想办法吧!"黄基生望着婆娘,心里充满感激。

过了一些时候,那个上次请他的十七八岁的后生又来了,说又有一个弟兄被卡住了,要他去。说着还掏出几张票子,说:"酬劳费已拿来了,我们大哥想得周到,让你自己拿回来我们还会担心。"黄基生觉得那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不敢接,只是说:"不要酬劳呢,不要酬劳呢!"那后生说:"哪能不要!"说罢就放在他桌子上。这时在织布机上织布的秀琏也说:"小兄弟,真的不要呢!你们也不容易,算是他行了善!"那后生说:"嫂子,我们的钱比你织布的钱来得容易一些呢!"黄基生就对秀琏说:"我走了,要做的事情你给我做啊!"又用眼睛向秀琏示意。然后对后生说:"那就走吧!"刚出门,秀琏就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件衣服,说:"添件衣服吧!山里冷些!"黄基生就顺从地把秀琏递给的衣服穿上,又装作不经意地拍拍口袋。

到了山上,给那个被卡住喉咙的弟兄画了水,又找了个地方,把袋子里的钱放在那里。回到家里,秀琏告诉他,两次的钱都放在袋子里的。他说:"我也没数,全部拿出来了。"

第三次他被请到山上时,那大哥对他说:"上次请你到这里,你走了以后,一个弟兄发现一个树洞里插着一卷钱,是你放在那里的吧?我数了,恰是两次付给你的酬劳费。"

黄基生先是不承认,大哥和另一些人都说肯定是他,他只得承认了。大哥说:"基生兄弟,你心情我理解!你决意不染脏手,我成全你!这次的酬劳费你也拿来了吧!你也还给我!只是以后,要是我的弟兄还需要你,你还是要来!你和我们不是一伙人,你是做善事!人有病,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医生都应该整吧!"话说到这一步,黄基生还有什么说的?

黄基生储了一些钱,打算择个日子专程送到师傅家里去还账,不料有一天师傅村里有人来报丧:师傅逝世了!黄基生红着眼睛问来人师傅逝世的原因。来人说,他也不很清楚,只听说从县城里一个做官的人家里回来,刚进屋,就倒在地上。

黄基生就立即准备动身奔丧。本打算带秀琏去的,听来人说她娘家邻村那个军官还没走,就不敢带她回去。秀琏呜咽着说:"你要代我多给师傅磕几个头啊!"

上了路,黄基生考虑到报丧的人走累了,要他慢点走,说自己要赶时间,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走。途中又投宿晚,起程早,四天的路程两天半就走完。走到师傅家里时,将近子夜。他跪倒在师傅的遗体旁,悲痛得只能呜咽。因师傅只有女儿,没有儿子,黄基生就以儿子的身份披麻戴孝。

送师傅上了山,又做了师傅家的善后工作,这天晚上,黄基生和师娘坐在堂屋里歇息。茶几上点着一盏桐油灯;神龛上点着以菜油为燃料的神灯,橙黄色的灯光映照着师傅的灵牌和画像。师娘长长地嘘一口气,说:"基生呀,对你,什么话都可以说,你师傅这一辈子,是受了敛财癖的害。"黄基生说:"师傅的品性,受人赞扬的更多。"有为长者讳的意思。顿了顿又问:"师傅究竟出了什么事?"他来到这里后,关于师傅的死,已听到一些言语。师娘说:"为的是一个金调羹,他到城里一个做官的人家里画鱼刺水,他们请他吃饭。他们没让他上厅堂,只让他在厨房旁边的一间小房子里吃。他吃了饭正要动身回家,厨房里的人就说丢了一个金调羹,那做官的人家怀疑他偷了,就搜了他的身。没搜到什么。你师傅回家刚踏进屋,就倒在地上了,脸色是乌青的,脸上七孔流血。"黄基生说:"那是怎么回事?莫非他们给他喂了毒药?"师娘轻轻摇摇头,说:"我看不会!"黄基生扭头望一望神龛上师傅的遗像,觉得神秘莫测。

师娘压低声音说:"基生,我们娘俩什么话都可以说......我疑心你师傅是......是把金调羹吞进肚子里。他可以把铁钉子吞下,也可以把金调羹吞下的。"黄基生要说什么,师娘拦住他的话,接着说:"我听他说过,他吞下的铁钉在肚子里消化短了一些后,就屙出去了的。他一定以为金调羹也一样。前不久我去看戏,一出戏里,有个人找死路,用的就是吞金的法子。"黄基生心里是赞同师娘的分析的,但口里还是说:"师傅不会做那样的事的!"

师傅死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过了第四天,才真相大白。

第四天上午,有几个人走到师娘家里,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师娘不能不胆怯,但还是镇定住自己。有个背枪的小胡子对师娘说:"你家那个画鱼刺水的哪里去了?"师娘说:"走了!"问走到哪里去了,师娘说:"黄土县去了!""死了?"那人说:"怎么死的?""病死的!"师娘也没说七口来血的情况。那人又说:"他拿的东西,放在哪里?"师娘说:"他拿了什么东西?不就是你们给的几张票子吗?"这时有个五十来岁的三绺胡须咬着小胡子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小胡子就对师娘说:"我们要起尸!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师娘说:"天啊,你们这样不讲良心,人家没拿你们什么,要诬赖人家,还要起尸!"小胡子也没再和师娘说什么,领着人走到另外两家,借了锄头,就上了村后的山坡。师傅埋在哪里,他们也打听到了。

黄基生在与这座山坡相邻的一座山坡上给师娘种庄稼,那些人一走到师傅的坟墓旁他就注意到了;不久又觉得他们好像在掘师傅的墓,就飞奔过去。他跑到墓旁时,师傅的棺材已经被掘出来、打开了。只听见那个小胡子恶狠狠地说:"划开他的肚子!"有人就抽出一把匕首。黄基生大声说:"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是辱尸,是犯法的!"那拿匕首的人也不管,用刀划几下,就见里面有什么东西闪光。他用两个手指捏起来,兴奋地说:"果然在这里啊!"他把那东西举起来,是一个金调羹!

原来那天师傅家里来了一个官家的人,说要请师傅到县城去,县长老爷家的老太爷吃饭时被卡住了喉咙。还有什么说的?师傅立即跟着来人动身。走了一段小路,走到新修的公路上,还让他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麻蛄车。到了县长府上,他给老太爷画了鱼刺水,让老太爷喝了一口,那喉咙中的堵塞物就顺势而下了。县长先还是不相信什么鱼刺水的,待他目睹了全过程,见鱼刺水的效用是实实在在的,就情不自禁地跷起大拇指:"了不起,了不起!神!神!"师傅也谦虚地说:"小菜一盘,小菜一盘!"又觉得这样说可能会影响收入,就又说,"其实我也是下了真功夫的!画水是特别耗神费气的!"县长说:"行!多给你点酬劳!还请你吃饭吧!"县长这天是小宴宾客,他的太太做生日。虽然是小生日,但来的要员不少,下属和亲友孝敬的礼品也不少,当然就很高兴。后来老太爷卡住了喉咙,叫来医生也无计可施,伤了一阵脑筋,现在老太爷安然无恙了,他当然又恢复了原先的情绪。

有个眼镜先生给了师傅几张大额票子,他数了,觉得很划算,超出了规矩的四倍。又有人把师傅引到厨房旁边的一间小房子里,下人是没有资格进饭厅的,这间小房子是佣人们吃饭的地方。给他端来酒、菜和饭,要他慢慢吃,说要是菜少了,自己还可以到厨房里去撮。他吃了一阵,以前只听说过、从没吃过的山珍海味吃完了,还想吃,就走到厨房里。厨房里那时没看见有人,他看见一块大案板上摆着很多菜,除了自己认识的和已经吃过的,还有很多不认识和没有吃过的,就这个碗里也夹一筷子,那个碗里也舀一调羹。肚子里实在装不下了,才要遗憾地出去。忽然,一种金光晃他的眼睛,定睛一看,一个精致的盘子里,放着一堆调羹,金光就是那些调羹发出的。他走过去,只见一个个调羹金黄灿亮。他禁不住捏起一个,比一般瓷调羹小巧,却重得多!只怕全是金子做的!他想。他心里就有什么东西在撺拨。就四下里一瞧,确实没有人。就用一只碗舀了水,按程序操作了一番,就把金调羹塞进口,然后喝口水,金调羹就听话地下了喉咙。

他辞别县长家里的人,走出大门时,忽听后面有人喊:"那个鱼刺水师傅,你等一下!"他返身一看,见到是请他的人,就说:"什么事啊?"那人要他进去。他犹豫了一下,不敢不进去,身子却有点抖了。他对自己说:"别紧张,没事的!"那人把他领到进门后的一间房子里,说:"你身上没带别的东西吧?"他说:"没有啊!只有钱,是画水的酬劳费!"那人说:"对不起,我要搜一搜你的身!"他说:"你搜吧!"那个时代,也没有什么尊严和人格之类的说法。夏天穿着简单,那人很快把他全身都搜了一遍。"没有啊!"很有点遗憾。说了这一句,又来了一个人,是在厨房里给他端酒、菜和饭的那一个。"一定是他!只能是他!"来人对刚才实施搜身的人说。"你不能血口喷人!"师傅冲着那人说。

实施搜身的人对那人说:"你在这里等一下,看着他,我去一下就来。"说着就出去了。师傅就对那人说:"到底是什么事啊?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那人说:"你别装不知道!"师傅说:"天地良心!我知道什么?"那人哼了一声。不久那出去的人又来了,对师傅说:"你可以回去了!"师傅就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人告诉他,厨房里丢了一个金调羹。师傅说:"原来是这样!我连金调羹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说着,拍拍身子,说:"我走了啊!"就走了。

原来县长府上的管家本来怀疑是那个新请来的厨子偷了金调羹,当然也不排除对鱼刺水师傅的嫌疑,待听说没在鱼刺水师傅身上搜出什么时,就把那个新来的厨子锁定了,对他又骗又吓唬,说承认了交出来就不计较;不交出来,就要他坐牢。那新来的厨子总是一句话,他没有偷。于是进行拷打,还是那句话。管家就说要把他送警察局,说那些人一定能审出来。于是有一个打扫院子的人出来说话了,说那天他在一个小窗子外面看见了鱼刺水师傅在里面的一举一动,金调羹是鱼刺水师傅吞到肚子里去了。他说他原先不说,是和新来的厨子有龃龉,现在听说要把他送警察局,同情心占了上风,就说出了真相......

黄基生回到师娘家里,说了那些人掘墓的情况。师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对黄基生说:"基生,我还是那句话,你师傅就是受了敛财的害!"黄基生不好说别的,只是安慰师娘。又告诫自己:一个人啊,确实不能把钱财看得太重!

师傅和师娘的两个女儿都嫁得很远,两姊妹的家境也都不怎么好,黄基生就提出把师娘接到他家里去。师娘也同意了。丈夫出了那样的事,她也不好待在这里了。于是收拾一番,黄基生就把师娘接去了。师娘到了那里,秀琏自然高兴,把她当亲娘一样照护。

黄基生还是把他欠师傅的钱全数还给了师娘。

师娘也不是吃白食的,她承担了几乎全部的家务活,让秀琏全天织布。后来秀琏生了孩子,师娘自然又带孩子。说来师娘是帮了黄基生一家,师娘也给黄基生带来了灾祸。这是后话了。

画鱼刺水的活儿往往好些日子才有一回,黄基生除了种自家的一点地,除了给别人打短工,间或还出门做点贩买贩卖的生意。这天傍晚,黄基生做生意投宿在高水铺的一个伙铺里,在客房里安顿好以后,就到楼下的饭堂里去吃饭。还在走廊上,就听见饭堂里传来吆喝嬉闹的声音。他走到饭堂门口,就闻到一股酒气;又见饭堂中央,好多人围成一个圈子。发生了什么事?他钻进圈子里,只见两个人相对着站在一张桌子边,其中那个胖子双手端着一个陶钵子,嘴唇衔着钵口,仰着头咕嘟咕嘟地喝,--当然是喝酒,好浓的酒气啊--喝得陶钵子在嘴唇上竖起来了,才把它从嘴边移开,再翻过来,让钵底朝天,说:"看,干了!"围观的人就拍手,就喊:"好哇好哇!"那胖子就从摆在桌上的碟子里捏一片什么塞进口里,又端起桌子上的细颈敞口的陶罐子,从里面把酒咕噜咕噜地倒进陶钵子,倒得平了钵口。对面的瘦子就说:"我来!"就双手把陶钵子端起,不料动作粗了一点,酒洒出来了一些。胖子就说:"不行不行!得添上!把钵子放下,给你添上!"瘦子就放下,胖子就又端起陶罐子,往那陶钵子里倒酒,直到倒得平了钵子口。那瘦子就说:"一口两口算什么!"这一次动作轻一些了。他也嘴唇衔着钵口,先把钵子平着喝,渐渐地钵子就往嘴巴这一边斜,越喝越斜,最后也基本上竖了起来,然后也把它从嘴边移开,再翻过来,让钵底朝天,说:"一滴不剩!"围观的人也拍手,也喊:"好哇好哇!"那瘦子也从碟子里捏了一片什么塞进口以后,也像胖子一样往空钵子里倒酒,倒满后胖子又端起来喝。

"胖兄弟是第六钵了!"有人说。黄基生扭头一看,认出是伙铺里的细颈账房先生。"喝十钵子也没事体!"又有人说。"二十钵也醉不倒他!"又有人说。黄基生就问身边一个人:"他俩这样喝酒,是在比酒量吧?"那人说:"两个人比试,谁喝赢了,谁就算白喝白吃,老板还贴一晚的床铺钱;喝输了的,酒钱菜钱由他出。"又一个人笑着说:"你喜欢喝吗?等一下你也和谁比试比试吧!"

黄基生皱起了眉头。他挤出人圈子,走到卖饭的窗口,买了饭菜,端到饭堂的一角,就着从挂在饭堂中央的楼檩下射过来的白鹤灯光吃。

"好哇,胖兄是第十碗了!""瘦兄不会示弱的!"饭堂中央传来人们的喊叫。

忽然有个人走到黄基生身边,和他打招呼。黄基生抬头一看,说:"兄弟是......"那人说:"黄师傅,你认识我吧?"黄基生摇头说:"对不起,我这人记性差。兄弟是......"那人说:"我叫李用会。实不相瞒,我也吃过那碗饭,去年我们那位大哥让人请你上山给二哥画鱼刺水,我也在那里,所以认得你。我们村和你们村隔着一座山。"黄基生说:"那碗饭不想吃了吧!"李用会说:"不想吃了!还是不吃为好!我是想和你讲一件这样的事!"李用会凑近他一点儿,压低声音,说:"那个喝酒的胖子,是我的老表,我俩是出来做生意的。他听老板哄起,和那个瘦猴子比酒量。"又讲了老板给予赢家的好处,然后说,"我那老表样样事情喜欢争强争胜,他也喝得几壶酒,可哪能多灌?他的哥哥--我的大老表就是喝酒喝多了当场倒在酒席上死了的。他刚才要上阵比试时,我就不准,可哪里管得下他?他硬是要喝。我真担心他也出事!刚才我看见你在买饭菜,认出了你!"

黄基生说:"那我去劝劝他?"李用会说:"你不能去劝了,谁劝,老板和谁过不去,老板手下有人,他们心黑手辣。"黄基生说:"那怎么办?"李用会说:"我听说会画鱼刺水的,一般也会使堵喉咙的法术,不知你会不会?如果会,我有个办法。"黄基生说:"你有什么办法?"李用会就用更小的声音说出了办法。

黄基生说:"试一下吧!"就三扒两咽地吃了饭,又钻进那个如火如荼的人圈。只听见人们说,胖子是第十三碗了。他见那胖子已经脸孔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说话声音有点哆嗦了。那瘦子,则脸孔乌青,鼻尖上沁着细密的汗珠。黄基生大声说:"你们喝得这样起劲,这酒一定很好吧!"有人马上说:"你也想和哪个比试吧!"黄基生说:"我要尝一尝,看酒到底好不好!"这时那账房先生就说:"你可以尝!"就叫人拿一个碗来。黄基生接了碗,从陶罐子里倒出半碗酒,要尝,忽然就咳嗽起来。"咳!咳!......"一咳就不可收拾。黄基生强忍住咳嗽,说:"得了伤风,咳嗽了!干脆咳清了再尝!"就端着碗,钻出圈子,背过身子。李用会早站在圈子外,他用身子遮着黄基生。

又咳了几声,黄基生就转过身子,钻进圈子,喝了几口酒,说:"这酒味道还不错,只是有一股烧锅的气味。"说着就把碗里剩下的酒倒进那陶罐子--那已经是第三罐了--又顺势把手一扬,碗里没倒尽的酒就洒了出去,有一些酒沫自然落在碟子里那下酒的什么东西上。

胖子和瘦子还在拼搏。胖子接过瘦子倒的酒,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忽然呛了起来,呛了几声,再喝,却咽不下,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堵着。只好吐出来--不敢吐在地上,而是吐在钵里,又猛力清几下喉咙,再喝,依然咽不下!"你的酒已经平到喉咙口了!"瘦子幸灾乐祸地说。其他一些人也议论起来,认为胖子已经喝得十分足了。胖子说:"这第十八碗酒就算我没喝下!那么你喝吧,看你能不能顺利喝下!"瘦子说:"看我的!"就先捏一片下酒的东西,塞进口,咀嚼几下,就咽。竟被卡在喉咙里了。就端起碗,喝酒,想让酒把堵塞的堤坝冲溃,可惜,酒也咽不下,又倒上来了。再试一口,也依然如此。

"什么原因啊?"那细颈的账房先生说。很多人都发出"奇怪"的感叹。"你们两个约好这样做的!"账房先生对红脸"张飞"和青脸"马超"说。"没有没有!"红脸"张飞"说。"我只想赢了他呢!"青脸"马超"也说。

"嗬!嗬!张飞不服马超,马超不服张飞,喝个平手啊!"有人这样说着,就往圈子外挤。"睡觉去了啊!""没什么看的了啊!"人们都散开了。

"你说了那句话,倒回酒,他们就喝不下了!"账房先生没好气地对黄基生说。黄基生还注意到账房先生的身后站着两个横眉瞪眼的人。黄基生说:"我并没有说错,那酒是有烧锅气嘛!"这时突然有人喊:"不得了啊,胖子倒下了啊!"黄基生连忙走过去,只见那胖子倒在楼梯的第一级踏板下,脸色已变成乌红,眼睛闭着,喘着粗气。李用会蹲在他旁边,束手无策的样子。黄基生说:"先别扶他起来!"说着自己也蹲在他旁边,为他按人中、太阳等一些穴位。他的师傅懂一些救人的基本措施,也教给了他。不久,那胖子打个饱嗝,突然哗的一声,口里喷出一股液体,喷在黄基生身上。紧接着又喷出一股,又喷出一股......黄基生算是放了点心。

忽然楼上又传来惊慌的声音:"不得了啊,瘦子倒在床上了啊!"黄基生让李用会照护胖子,自己就上楼去看瘦子了。

黄基生给瘦子鼓捣了一番,也算没有生命危险了。

旅客们就议论纷纷,批评伙铺老板不该想这样的法子卖酒赚钱,如果真的出了人命,他的伙铺也会倒霉!伙铺老板大概也醒悟到什么了,把想和黄基生过不去的念头打消了。只是他和账房先生研讨了个把时辰,也没研讨出两个赌酒客喉咙被堵的原因。原来,确是黄基生使了法术,让胖子和瘦子的喉咙都被堵住。只是他的这种法术还不精妙,需要画水。他的师傅是不要画水,就能让人的喉咙堵住的;这一点,连师娘都不知道,她父亲也是要画水的。可见一些技艺也会在薪火相传的过程中不断臻于高妙和完善。

第二天,李用会和他的表兄弟跟着黄基生一起离开了高水铺。在路上,李用会对他的表兄弟说了昨晚的实情,那醒悟了的表兄弟非常感激,当即掏出一扎票子,要酬谢黄基生。黄基生坚辞,说他并没有划过鱼刺水,不能取分外之财。

那个李用会和他的表兄弟回到家乡,很把黄基生宣传了一番。既说他怎样会画鱼刺水,还说他怎样会画堵喉咙的水,当然更宣传了良心怎样怎样好。这就弄得黄基生哭笑不得,宣传他会鱼刺水和良心好固然是美事,而画堵喉咙的水的本领,却是不宜张扬的。

黄基生果然也因大家知道他有这种本领而遭劫,这也是后话。

有一天清早,黄基生起床后开了门要到地里去,就看见有个人匆匆走过来,黄基生认识他,叫胡柳器,是岭背后一个村的,也在外面做生意,有一次黄基生从外头回家还和他同过一天的路。"柳器兄弟有什么事啊?"黄基生先打招呼,--他俩年纪相仿。"有点事呢!"胡柳器说。黄基生就把他迎进了屋。宾主坐下后,胡柳器说:"黄师傅,是这样,我在都梁城里一家商店入了股,为生意的事,我要送一个急信给店里的老板。你是知道的,这一段时间凡是进城的都要搜查,身上的衣服和带的行李、挑的担子都要搜查,我的信讲的是生意上的秘密事,还有账目,是不好让别人知道的,如果被搜查出来了,一张扬,我们就亏大本了!到你这里来,是想请你帮忙!"黄基生说:"只要帮得到,有什么话讲?我给你去送,他们也会搜查我呀!"胡柳器说:"我想了一个这样的法子,不知行不行?"黄基生就要他讲,他就讲了出来。黄基生想了想,说:"可以吧!"胡柳器又说:"今天要送到才行!你在太阳落岭前就要进了城,要不城门就关了。"黄基生说:"还赶得到吧!"胡柳器又问他上茅厕的时间,黄基生笑笑说:"每天都是断黑的时候,已经成习惯了。"胡柳器就说好得很。

于是,胡柳器从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一支去掉了金属挂扣的钢笔。胡柳器说:"钢笔里面的东西也都去掉了,你把它交到老板手里就是。"黄基生说声"没事",就舀来一碗水,行了画鱼刺水的程序后,就当着胡柳器的面,把那钢笔塞进口,然后喝一口水,头稍稍一仰,说:"下去了!"胡柳器又嘱咐了几句,就掏出几张票子,递给黄基生,说是酬劳费。黄基生数了一下,说不要这么多。胡柳器说别客气了,就要告辞。黄基生留他吃饭,没留住。

黄基生进了厨房,对在做早饭的秀琏讲起胡柳器托付办的事,秀琏说:"别人的事,不领在天边,领了就要放在心边。你吃了饭就动身吧!"黄基生又要留几张票子在家里,秀琏说:"如今出门,还是要多带点钱,才好办事。"黄基生就依了他的话。

这是一九四九年秋天了,国内的一些事情黄基生也听说了一些,他知道省城长沙已经和平解放了,白崇禧他们要死保衡阳、宝庆,属于宝庆管辖的都梁是军事要冲,他们要严防死守,都梁的城墙又很坚固,他们以为一定可以守住。黄基生当然也知道,通往都梁的要道上,重要的卡口都设了岗哨。这不,黄基生走了十多里,就有一个岗哨,他当然被拦住了。问他到哪里去,他说到前头不远的亲戚家去。但还是被搜了身。哨兵问他带这么多钱做什么,他说是拿去还亲戚的账的,哨兵还要纠缠他,他就抽出一张,给了他们,他们就放行。他不能不这样,他不能耽得太久。继续前进,过了两个哨卡,都花了买路钱。离都梁城还有三十里。他走到路边一家伙铺里吃了饭,走出铺子时,忽然来了几个"黄皮子",都挑着担子,是一些蔬菜和猪肉。黄基生对自己说,快走,别惹麻烦!可是麻烦来惹他了。"喂,走路的,停一下!"走在前头的黄皮子冲他喊。他装作没听见,只顾走。"没听见吗?"那声音恶狠狠的了。他只得停下来。"给我挑担子!"那黄皮子说。他说:"老总,我要赶路呢!往前头走不远我就要到山里去了!"他估计他们是哪个营寨的火头军。"别啰嗦!给老子挑!"那黄皮子说。黄基生就笑着说:"老总,我今天实在有点急事,这样吧,我出点血,请你另外雇人吧!"说着从衣袋里拧出一张票子,递上去。那黄皮子接住了。谁知后面几个黄皮子都说要给他挑。黄基生没法,只得一人给了一张。"只把钱吃亏,莫把人吃亏",黄基生想起这样一句俗话,就苦笑。

又过了一个哨卡,当然又花了买路钱。走了不远,看见岔路边有家卤菜店,神使鬼差的,黄基生就想,何不买一包卤鸡爪鸡翅?再遇到哨卡,也可以用来办成事啊,钱还会花得少一些,就买了一包又上了路。

走到城东门口时,只见那城门前排着一字长蛇阵,看得出都是一些进城的老百姓,他们把原先挑着或背着的东西放在地上,等待搜查。他走到长蛇阵的尾巴上,一袋烟的工夫,才只移了两步。他知道,这哨卡搜得特别严格,搜查的速度是很慢的。他想看看太阳还有多高,可惜没有看到,太阳已经落到高高的城墙那边去了。不能这样排队啊,得想办法啊,他想。就往前走,在哨亭的旁边,只见有几个黄皮子坐在一张桌子边吃饭。他心里一激灵,好,就这么办!他就走到桌子旁,把手里的包儿放在桌子上,打开,对一个黄皮子说:"老总,借口茶,我吃点东西!"说着就打开包儿,露出乌亮亮油漉漉的卤味儿。几个吃饭的黄皮子见了,也不客气,都来夹了吃。他自己也找了一个碗,在桌子边的一个桶子里倒了一碗水,就捏一块卤味,嚼几口,喝点水。

忽然,有个黑脸的黄皮子张着口呃呃叫着,别人问他怎么了,他用手指指着喉咙。"我说连长,你也太吃急了啊!怎么办呢?"有个黄皮子看似关心,实是幸灾乐祸。呃!呃!那黑脸的连长叫得更惨了,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珠。这是黄基生始料未及的。黄基生本来想等他们吃一会儿,自己再做点手脚,让那个黄皮子卡起来,自己就做好事,以赢得他们的欢心,然后趁机提出早点过卡;哪知道不要自己操劳了。他就对那黑脸连长说:"老总,我向别人学过画鱼刺水,你喝一点我画的水试一下吧!"就给他用另一个碗倒了水,背过身子,鼓捣了一番,然后递上去,说:"喝几口,试一试!"那黑脸连长接了水,猛喝一口,无师自通地把头一仰,脸上就露出了笑意,说:"通了!通了!""你真神啊!""看不出来啊,你!"另几个黄皮子就都赞扬他。他说:"是连长有运气!"那黑脸连长抓着他的手,说:"兄弟,真感谢你!"说着居然摸出一张票子,说:"拿着!本连长犒赏你!"他说:"不要不要!"黑脸连长说:"那你要什么?"他说:"请你们快点给我搜身,我进城有急事,我一个亲戚病得厉害,身边又没人照护,我急于去看他!"那黑脸连长就对一个黄皮子说:"快给他搜一搜,让他走!"有一个黄皮子就搜他,当然有点敷衍塞责了,见了他身上的票子,也没有提出什么要求。那黄皮子向黑脸连长报告了没搜出什么违禁的后,黑脸连长就对黄基生说:"兄弟,你可以走了!"黄基生说了句后会有期,就跨进厚厚的城门洞子。心里又笑着说,希望以后不要再相会了啊!

黄基生顺利地找到胡柳器说的那个老板。不久他就上茅厕,就从屙出的粪便里找到那支钢笔,洗净交给了老板。老板问他是怎样逃过搜查的,他说,有办法嘛。没有说是什么办法。老板到内室里呆了一会儿,又走出来,拍着黄基生的肩膀,激动地说:"你来得真及时!"

黄基生不知道,那支钢笔里装的是一张小纸条,纸条上是一条密码写的军事情报。那个老板和胡柳器,都是共产党的地下联络员。照理说,黄基生应是为革命立过功的。可惜,不久后胡柳器和那个老板都牺牲了,因此解放后黄基生曾为土匪效过劳的罪行被揭发了出来,而他立过的功劳则无人提起。

揭发他为土匪效过劳的人就是那个陆生计。尽管黄基生辩白自己并没有要土匪一分钱,工作干部也作了调查认定他的话是真实的,但以陆生计为代表的一些人认为他比一般的喽啰还要坏,那样随喊随到,尽职尽责,还不要钱吗?

陆生计和黄基生是同一村的人,陆生计年纪应和黄基生的师傅差不多,但还是单身汉。既然翻了身,陆生计当然想享受完美的人生。于是有一天就请人把黄基生喊到自己家里。他很客气,请黄基生坐,还亲自倒茶。黄基生很疑惑,不知他为什么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黄基生听说,在农会的会上,陆生计是主张把他列入历史不清白的人的类别的,说他既当过国民党的兵,又和土匪有往来。世上就有这样的巧事,后来黄基生两次被请上山,回程时都在路上遇到陆生计,陆生计还对他说"发财了吧"的话。

"生计,有什么事,你就说吧!"黄基生很想马上解开疑惑。陆生计笑笑,说:"是有件大事啊!"就在黄基生身边坐下,又拍拍他的肩膀,说:"基生兄弟,我想请你帮忙呢!""只要帮得到,没话说的!"黄基生想,该不会是他的什么亲戚要画鱼刺水吧。陆生计说:"你只要下力帮,肯定帮得到!"然后就显得有点难为情地笑笑,说:"我想成个家呢。我看你那个师娘,是个很不错的妇女呢。我想请人说媒呢,请你家秀琏也可以,你看这事......能不能办成,全靠你呢!"

黄基生的心紧缩起来,默了一下神,说:"这样的事,我没有一点能力,秀琏也不好参进去的。"陆生计就说:"那也不要紧,我可以请别人,我只是请你两口子多讲好话!你和秀琏的话,你师娘肯定会听的!"黄基生说:"做事情,师娘是很有主见的!"陆生计嘿嘿笑着说:"她靠你们吃,靠你们穿,怎么能不听你们的话?"黄基生只好说,如果陆生计请人去说媒,他和秀琏会敲边鼓的。"那就好!"陆生计又拍他的肩膀,拍得很重。跨出陆家的门时,黄基生又听到这样的话:"兄弟,我陆生计是不会忘记你的!"黄基生觉得陆生计话里有话。

黄基生回到家里,秀琏问陆生计找他做什么。黄基生问秀琏,师娘是不是在家里,秀琏说,师娘摘菜去了。黄基生就把陆生计的话告诉她。秀琏冷笑一声,没说话。黄基生说:"我也估计师娘不愿意的。怎么办?"秀琏说:"人民政府说,婚姻自由,不愿意就不愿意嘛!"黄基生本想说"姓陆的不好得罪"一类的话,又觉得不必说,就只是说:"还是要师娘自己拿主张吧。"

午饭后,就有说媒的到黄基生家来了。本村人,年纪比黄基生的师娘大几岁,是一个说了大半辈子媒的半职业媒婆,娘家姓白,脸孔也白净,人称白媒婆。白媒婆进屋时,师娘正在纳鞋底,白媒婆就夸她的鞋底纳得好,接着又夸她不显老。师娘谦虚了一句,就站起身子,要秀琏陪她说话,说自己要去切猪菜了。白媒婆就说:"师娘,你坐一下,我有句话要和你说!"师娘就坐下,说:"什么事,说吧!"白媒婆说:"我是来说媒的。村里的陆生计,如今红得很,想成个家。我看来看去,师娘你最适合!"师娘早知道她是来说媒的,但没想到是来为陆生计说媒。她对陆生计印象不好,原因还不是他先前穷,而是他有一个不逗人喜欢的脾性:白天也好晚上也好,一无事,就满村子游荡,对妇女讲一些下流话;晚上的行动更讨人嫌,总喜欢从门缝里、窗户里窥探人家的隐私。师娘对白媒婆说:"我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了,还结婚?你去找别人吧!"白媒婆说:"师娘,别这样啊!这可是个好机缘呢!"师娘说:"白大嫂,请你多包涵,我不陪你了!"说罢就走了。白媒婆就要秀琏劝师娘,秀琏说劝是可以劝,但劝不转的,师娘固执得很。

后来,陆生计又和黄基生讲了几次,还请村长和干部做他的工作,还是没有成效。陆生计就死了心。虽然,正如他自己说的,"东方不亮西方亮,姓陆的不愁没婆娘",他还是讨到了一个,年纪比黄基生的师娘还小,女方还带了一个孩子进门,从另一个角度看,他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但是,他还是对黄基生心存芥蒂,以为想讨的人没讨到,丢了面子,而之所以丢面子,是黄基生不帮忙。特别是,黄基生的师娘后来再嫁了,听说黄基生还很支持,他对黄基生的怨恨就加了码。

给村民划成分时,由陆生计提议,给黄基生划成坏分子。陆生计的理由有三点:一是兵痞,二是忠心耿耿地为土匪效过劳,三是搞迷信职业(画鱼刺水就是搞迷信职业)。黄基生应该就是贫下中农的敌人。

虽把鱼刺水定成迷信,但人们吃东西时还不能避免卡喉咙的过失,喉咙卡住了,还是要请人画鱼刺水疏通,因此,黄基生还是常常被请去。

陆生计有一次也被卡住了。那是大家吃饭,菜是鸡鸭和鱼,陆生计那天高兴得很,夹一块鸭肉送进口,只嚼了两下,急于讲一个笑话,就把那鸭肉咽下去,不料咽到中途就停滞不前了。喝水冲,冲不下,吃一口蔬菜吞,吞不下,蔬菜还倒出来了。怎么办?村长提出去把黄基生找来。陆生计说:"别找他!迷信!"农会主席说:"迷信不迷信,只要有作用吧!"就让人把黄基生喊来了。村长说:"可要为生计尽心尽力啊!"黄基生说:"当然。"又说,"谁都一样!"就画一碗水递给陆生计。陆生计接住又望他一眼,那眼光里很有怀疑的味道。水喝了一口,喉咙没有通,又喝一口仍没有通,又喝一口还是被堵着。陆生计就把碗撂掉,嘴里呃呃着,脸色发青--是憋得难受,气得难受。干部们也都用疑惑的眼光望着他。

黄基生定了定神,说:"哪有这样的事!"又下命令:"拿一根筷子来!"自有人拿来一根筷子。"拿菜刀来!"菜刀也来了。他按住筷子,橐、橐!剁成三截。然后又下命令:"打一碗水来!"就来了一碗水。黄基生接住,走到门外,严格地按程序操作了一番,就走进来,把水递给陆生计,说:"喝!水到喉咙通!"陆生计喝了一口,喝了两口,喝了三口......直到喝光,仍然没通!人们就议论纷纷,主题是一个:原来鱼刺水是骗人的。

黄基生说:"请稍等一会儿!我到家里去一下就来!"走到家里,就跪倒在神龛前,口里念着:"师傅啊......"这时师娘来了,他把情况对师娘讲了,师娘说,她听他师傅在世时讲过,被卡住的人一对鱼刺水产生怀疑,鱼刺水就难起作用。黄基生说:"那怎么办?"师娘说:"你师傅没教过你这样一招?"就把那样一招说了出来。黄基生说:"哦,教过的,我一急就忘记了。"其实,师傅并没有教过,师傅留了一手。黄基生又回到吃饭的地方,又画水,让陆生计喝。陆生计喝了一口,要喝第二口时,突然喉咙里哗的一声响,就有东西呕了出来,先是水,接着是一块连着肉的鸭骨头。

吞下去也好,呕出来也好,总之是喉咙通了。

黄基生也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这不是鱼刺水的作用,也不知你给我喝了什么脏水让我呕了!"陆生计说。别的一些人说,水还是从厨房里舀出来的,你能把骨头吐出来,还是黄基生的功劳。

但陆生计仍不感谢黄基生。

黄基生没告诉他们他采用的什么方法。原来师娘告诉他的,是这样一招:画了鱼刺水给别人喝了,如果喉咙还不通,就画堵喉咙的水让他喝,喝了之后堵塞物就会呕出来。这样做的原理是什么,师娘不知道,也许师傅是知道的。事物往往是这样:你推不动的,就拉,一拉就拉动了。他喝了很多水,想把堵塞物吞下去,堵塞物虽然看起来岿然不动,但实际上已经有了动势,你再让他喝堵塞的水,那动势就产生反弹的力,一反弹就弹出来了。

黄基生回到家里,又跪倒在神龛前面。他不知道,师傅还有多少秘诀没有传授给他,可惜,他永远得不到那些秘诀了。不过,他也不想得到了。他活了半辈子,到现在越发认准了这个道理,该得到的钱可以得到,不该得的坚决不能得。自己如果当初得了土匪的钱,还不知后来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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