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宿命

 
女人的宿命
2017-04-14 08:26:13 /故事大全

民间传说是老百姓口口相传的故事,故事大全小编为大家带来一篇女人的宿命:

东方紫霞很久以前不叫东方紫霞,叫霍果果。霍果果的爸爸很早就死了,没有在街坊四邻的心目中留下任何印象。倒是霍果果的母亲有盐湖城的瓦图巷子那一带颇有名气,她有两个绰号,一个叫黑寡妇另一个叫馋嘴老婆。在瓦图巷子人们的记忆中她头上常年留着拔火罐的紫印记,细细的眼睛下方有一颗芝麻大的泪痣,天生一副寡妇相,脸上是一道疤痕,就像一只扭曲的红线虫。据说这条伤疤是她丈夫在世的时候和她打架用皮鞭子抽的。霍果果的爸爸也真是的,死了就罢了,干吗还要给黑寡妇脸上留下永恒的纪念,起到的作用就像《水浒传》中的林冲脸上被刺青一样明确。

黑寡妇隔三差五哼哼唧唧犯一次头疼病,馋嘴病也随着头疼病而来。这时,她便四处寻搜些东西吃,尤其喜欢吃肉。死猫烂狗,都会捡回家收拾干净,火烤锅煮入了腹肚,之后病就会自然康复。霍果果跟着她娘沾光,一年四季都有肉吃。有一次黑寡妇竟然捡了一只死老鹰,拔尽毛以后在灶膛烘烤起来。烤熟了便和11岁的霍果果一条大腿一只翅膀地分着吃,霍果果就像一只幼兽一般肯着一团柔韧无比的骨肉,嘴上沾满黑色的柴灰。吃完了老鹰肉,霍果果随手从衣兜里掏出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个破哨子,哨子锈痕重叠,霍果果叼在嘴里,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吹,一会儿尖锐无比,一会儿有气无力。霍果果每次吹哨子的时候面部表情极其丰富,两腮泛出抒情的样子,双目紧闭,陶醉的眉毛上下簌簌抖动。11岁的姑娘,该有自己的思想了,但霍果果就这样没心没肺地活着。

霍果果在黑寡妇的生活中形同虚设,霍果果总在同学家过夜,一连半月不回家,黑寡妇从不过问。一个寡妇的寂寞是漏洞百出的,黑寡妇除了捡一些肉回来吃之外,大多时间用来不断地寻觅着寄托后半生的男人,一般和她相处的都是建筑工、修鞋匠、卖臭豆腐的一类低层次的男人,他们虽然没受过什么良好的教育,但是对女人的巧舌如簧无师自通。黑寡妇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不占白不占的便宜货,他们拿着一团羊肠子或者一串葡萄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和黑寡妇睡觉,黑寡妇也是来者不拒,即使对方拿一颗水果糖也不嫌少。黑寡妇找情人缺乏计划性。虽然有大致的方向,却往往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和黑寡妇好了最长时间并且在黑寡妇的眼中最有地位的男人叫布谷。布谷无业,是个十足的酒徒,他宛如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飞,却找不到有缝的鸡蛋,当他遇到黑寡妇后没有任何借口,一只见血直奔主题。事后,他告诉黑寡妇他明白了"百年修得同船度、千年修得共枕眠"这句话的深刻涵义。黑寡妇在他的大腿上狠狠地擂了一拳骂了声:操蛋。然后一阵哄笑,几乎吵醒了整个瓦图巷子的人。酒色之徒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专用来形容布谷的,喝了酒就起了色心,再喝酒。用酒来醉自己、醉人、醉世界。

布谷把黑寡妇当做情人来包养,可以说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他把小偷小摸来的挂面、发卡、口香糖、牛蹄子、搽脸油等零零碎碎的廉价物品源源不断地送到黑寡妇家里,布谷莫名其妙的热情把黑寡妇包围了,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让黑寡妇头晕转向。布谷在黑寡妇面前表现的狂妄自大好似李白写出的"长江之水天上来"一般。

黑寡妇明白自己的处境,她赤条条地躺在布谷的怀中,满怀柔情地和布谷说:我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生活没有给我偷懒的机会,我的身体就是我生活全部来源。布谷拍着黑寡妇酱紫色的屁股蛋子说:你投靠了我就是你的福气,我布谷是什么人?我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我知道上什么山砍什么柴,下什么河捞什么鱼,天下的便宜事我一个人就全占了。二人正赤条条地勾画着未来的宏伟蓝图,只听门吱呀一响,霍果果出现在他们面前。黑寡妇着急地用衣裳遮挡住布谷身体的某个部位,生气地骂:不死在外面,你回来干什么?滚犊子!滚得越远越好,别让老娘看到你。霍果果闻到了母亲和布谷皮肤和头发蒸腾出来的热气,呆呆地站着。布谷身体的某个部位蠢蠢欲动,他长满粉刺的面孔很有内容,亮闪闪的目光在霍果果的身体上上下徘徊着。黑寡妇有些愤怒了,黑色的脸蛋如烤熟的面包,上来煽了霍果果一个耳光,厉声喝骂:你看什么?下流的东西,你还不走?霍果果听到耳边的风呼呼作响,接着脸上是灼热的疼痛。霍果果还是站着没动,黑寡妇光着身子,把女儿连踢带打推出门外,她的耳光击打在霍果果的额头、眼睛上,恨之入骨的重量。她气急败坏地插上了门。霍果果站在门外,她脑子里只有一个**的男人和一张满是粉刺的面孔。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好一阵才缓过来,明媚的阳光照着她矮小的身材,此刻才觉得心中酸楚,眼中泪意,额头都是汗水。从那一天起,霍果果心中有了一团阴影,不敢随便回家。"家"本来是一个充满温馨的代名词和物质的概念,但对于霍果果来讲充满忧愁、充满烦恼、充满憎恶。更糟糕的就是霍果果把黑铁哨子丢了,她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没有哨子吹,霍果果觉得嘴里总是缺少了点什么似的,于是她把自己的小拇指放到嘴里,使劲嗕着。从此,不管霍果果走到那里,人们都看到她被唾沫浸泡得发白的小拇指,闻到那个小拇指散发着酸腥的味道。

年幼的霍果果仿佛是终年不见阳光的种子,在石缝的泥土中获得了生存,开枝散叶。

布谷因偷盗罪入狱了,他在榨油厂为黑寡妇偷麻油的时候被抓获的。前一天黑寡妇和布谷睡到半夜,惊醒后突然说想吃一个油烙饼。布谷劝了她一会儿,第二天打定主意为黑寡妇偷油,临走前喝了半斤追魂酒来壮胆。霍果果那一天也见到了被公安局带走的布谷,他全身油洪洪的,鞋子丢掉一只,脚碰破了,一直在流血。野心勃勃的人流如过河之鲫一样,拥挤着布谷,不能行走,公安人员在前边喝骂着为布谷开道,布谷的双手戴着亮闪闪的手铐,他的双眼看上去疲惫极了。霍果果急匆匆地跑回家,对黑寡妇说:布谷......布谷被公安局带走了,他在油厂偷油......黑寡妇像一袋崩溃的沙土袋子,慢慢滑落下来,倒在地上,手腕上的塑料手镯被摔得粉碎。日后,黑寡妇觉得布谷知恩图报,为了自己锒铛入狱,这种感激如一种巨大的力量,融化冰雪、撼动顽石。她相信布谷是爱自己的,只是自己对他太多的负罪,觉得对不起布谷。没有了布谷,黑寡妇就断了经济来源。于是,黑寡妇不得不和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同居、要钱、分手、再同居,她犹如一个黑暗的洞穴,男人们不知道如何去填补它。黑寡妇渐渐不去野外捡肉吃了,她跟着男人学会了抽烟,她的心已经无法再疼痛,疲倦也好、麻木也好,就是不能孤独。一孤独她就想男人、想哭、想寻死,她的自尊一天一天坍塌下去,太不自爱的同时也鄙视自己。黑寡妇像一块肥皂一样一次次投入到滚烫的开水中,然后捞出来,毫发无损。她试图拯救过自己,想让自己看来和旁人一样幸福,但是一切都失败了。在人生的转折点上,她每次都做出错误的选择。

这样的日子几年都过来了,一天,黑寡妇再也不想玩这种更换男人的游戏了,她快40岁了,细密的皱纹爬在她的面部颈部,岁月总是无声无息地来,在蓦然回首的一刹那,才发现生命的年轮不断增加。在黑寡妇以前的概念里,40岁应该是个很遥远的日子,至少还要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有很多男人在等候着她去收复。然而,当她轻轻掀起头发看到自己有些苍老的脸面时,40岁还是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占据了她生命的年轮。黑寡妇只感觉到失落,而没有感觉到成熟。黑寡妇便打定主意跟了一个灰头土脸的皮毛贩子,消失了。她一半是为了追求新的生活,另一半是想离开盐湖,离开瓦图巷子,遗忘已经过往的那些人和事。她也想过带着女儿霍果果一起走,但是她又害怕女儿重蹈覆辙走了她的后路,再则,她一走天大的耻辱就都被她带走了,留给女儿的应该是纯洁、安宁。她狠下心,把身上仅有的10快钱掏出来,掖在女儿的被窝中,头也没回地走了。

半个月后霍果果回到家,看到落满灰尘的家具和桌子上留下一张拆开的香烟纸壳,空白地摊开,没有片言只语,恍然霍果果觉到母亲似乎离开好久了,她找遍了所有和黑寡妇好过的男人,大家一致摇头表示没有见到。在霍果果失望之余,一个炸油条的老男人告诉她说就在前一段日子黑寡妇带着一个皮毛贩子,在他的早点摊上喝了几碗豆浆,吃了几根油条,听他们的谈话好像要到二连浩特做生意去了。霍果果从心底悠然腾升出一种感觉,就是被亲生母亲抛弃了。非常的孤独是霍果果面临的最大损失,仿佛一个人沉没到无垠的海底,覆盖过来的海水,已经阻塞了一切通道。天上的云是灰灰的,太阳努力地钻出云层,一群黑色的飞鸟,平展着翅膀掠过她的头顶。它们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寂静得像天堂飘落的叶子。

母亲与将要落山的夕阳一样,在血色的刺痛中凝结。霍果果蹲在门前呜呜地哭得喘不过气来,一些与她家从不来往的邻居,跳出来对她口若悬河地发表议论和对黑寡妇的评价:世上哪里有这样的母亲,畜生都不如,畜生都舍不下自己的幼仔;她是没脸在这里呆下去了,到别处卖去了,这条街里没有市场了,都轮换遍了;好呀!这回咱们消停了......偶尔也有叹息声:哎!黑寡妇也不容易,少吃没喝的,走了也许是条路子,只是这孩子太可怜了。

霍果果站在东方老师家,低着头。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麻花粗的大辫子耷拉在胸脯前,整个人像一棵植物一样安静。东方老师的爱人拧着眉头问:你多大了?霍果果回答:13岁。她又问:周岁还是虚岁。霍果果回答:虚岁,周岁12了。她还问了句:你身上的那个来了没有?霍果果问:身上的什么?她说:女人身上还有什么,例假,血流过没有?霍果果摇摇头。东方老师的爱人说:抬起头来。霍果果慢慢抬起了头,看到东方老师的爱人穿着一身墨蓝色的长款毛裙,一脸严肃。这种骨子里的傲气,让人感觉很有压力。东方老师的爱人说:听说你的学习成绩很不错,按说像你这样的家庭,我们本来不应该收养你的,我们又不是有钱没处花,既然要来我家,以后第一条就是守本分、晚上回家除了上厕所之外不能出自己的房间,更不能看电视;第二条就是不许以后啃小拇指,要穿衣服要干净,学会自己用洗衣机;第三条就是不许你提到你的母亲,我怕恶心着我,我姓梅,你今后只喊我梅姨就好了。你能做到吗?霍果果点点头说:能。梅姨说:你以后不能姓霍了,今天你们东方老师为你办理户口去了,你从今以后的名字就叫东方紫霞了。霍果果点了点头。梅姨指了一下房间的门说:进去吧,那是你的房间。霍果果慢慢推开门,看到一张床和一张小方桌,方桌上放着一盏台灯。

晚上吃饭的时候东方老师回来了,他进门后换了拖鞋,然后提着水壶到阳台上浇花。阳台上摆满了花盆,大簇大簇的花朵开得诡异而妖艳。梅姨摆好了饭菜,大声对东方老师说:东方,过来吃饭。东方老师冲着霍果果的屋子里喊:紫霞,出来吃饭。霍果果来到饭桌前刚坐下,身边的梅姨一下站起来,挪开了说:这孩子身上怎么一股烂韭菜味呀?东方老师说:霍果果,从今以后你就叫我爸爸,叫我爱人妈妈,你已经不叫霍果果了,你叫东方紫霞。梅姨说:我不是她妈,丢人。叫我梅姨好了,猪肉贴不到羊身上,我说让我弟弟的儿子过继给咱们,你就是不同意。东方老师说:你弟弟那个赖皮,如果要了他的孩子,我们早晚也是麻烦。梅姨说:我弟弟怎么赖皮了?不就和你要10万块钱吗?她好,什么东方紫霞!她妈还是一个**。东方老师说:好了好了,吃饭,亏你也是人民公仆,什么话也说。梅姨把筷子一摔说:你不就嫌弃我不能生育吗?我早就说过,不如离婚你找好的去,你偏偏不离婚,这样大的孩子领来,父母根基好歹不说,能和我们亲吗?日后和她妈妈一样怎么办?东方老师说:抱养一个小孩子回来抚养多费心血,而且长大以后还不知道是不是傻子,再说,万一以后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和咱们生分了,紫霞没有父母不管什么时候也是我们的女儿,她学习又好,当然日后我们还得好好教育。霍果果从地上捡起筷子,递到梅姨面前说:梅姨,你吃饭吧。梅姨浑身一哆嗦,如触电一般,很吃惊地看着霍果果。霍果果不愿意在这个高傲的女人面前流露出任何脆弱。东方老师拉了梅姨一把说:好了,你看孩子多乖。

这样难熬的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梅姨的思维不见一丝活气,她很坚决地警告霍果果:在这个家里,只有卫生间和你的房间是你的领地,别处不能随便走动,尤其是阳台。霍果果点了点头,小声说:我好想到阳台像爸爸那样浇花。梅姨断然回答:不行,万一浇死了怎么办,浇花是最有学问的。霍果果好想上阳台,哪怕不浇花只是看一看也好,但是这个想法无非是与虎谋皮。每次吃饭的时候,只有东方老师为她夹菜,梅姨端菜盛饭都是摔摔打打,霍果果容忍不下梅姨居高临下的施舍,但好像又没别的办法来解决。

一天吃完晚饭,梅姨收拾着桌子上的盘盘碟碟,霍果果到卫生间洗澡,洗完澡然后正要回屋。路过客厅时发现客厅里没有人,橘色的灯光温柔而飘渺,灯光,给万事万物都染上一层奇妙而诱人的色彩。霍果果柔弱的身躯被宽宽的睡衣遮掩着,脚踝骨白皙柔嫩,就像《安徒生童话选》中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她一步一步靠近阳台,掀起窗帘。朦胧中她看到花盆里大团大团烂醉的花朵。也许爱花是女孩子的天性,霍果果慢慢伸出手,手指刚刚要触到花瓣的同时,一个尖利的声音问:你想干什么?霍果果猛地抽回了手,转过身,只见梅姨穿着一身睡衣挽着头发站在身后。没等霍果果说话,梅姨终于卸下浑身的盔甲,她获得了自如,人是需要强力的东西,梅姨抬手给了霍果果一个耳光,霍果果的身体撞在花盆上,叭地一声花盆掉下来摔碎了。东方老师听到声音后,急匆匆来到阳台上问:你为何打孩子?梅姨说:她打了花盆。霍果果爬起来说:爸爸,我只是想摸摸花。梅姨说:我就看不惯你装着可怜兮兮的样子,什么玩意儿,一分价钱一分货,便宜了就是没好货。东方老师说:你在单位大小也是个领导,为什么就没有心胸包容一个孩子呢?我说过,这孩子可怜,需要我们的温暖。梅姨大声吵着:她需要温暖你可以给她,今天晚上你们就洞房花烛夜,搂在被窝里你好好温暖温暖她。东方老师过去扯住梅姨的衣领说:我一直以为你很有涵养,你真让我失望。梅姨说:你的失望刚刚开始,我们之间是不允许有第三者的。东方老师说:你疯了吗?她不过是个孩子,是你我的女儿,我们要供她上高中、读大学,有了她我们就有了奋斗的目标了。梅姨说:她是小孩,但是终有一天她会长大吧,你是不是想过一妻一妾的生活?那样你比旧社会的地主、资本家还得意,你满口仁义道德,还不知道揣着什么心?

东方老师这是个聪明又阅历的男人,他在学校有着很高的威望,在家里却有着难言的痛处。他说: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没见过你这样僵硬的女人,难道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都不能给予别人母爱吗?梅姨说:好,离婚就离婚,别看我不会生育,那我也是很抢手的。说完披了大衣换了鞋子走了。东方老师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离婚!结婚十多年来从来没有把它当做动词来看待。只把它当成一个虚词可有可无,他从来没有做过切实的感情准备,他从来也没有设计过退路,然而,离婚这个词语垂落下来,令他猝不及防、深受内伤。以前他们也闹过无数次别扭,每一次和好的背后都积累了新的隐患,这次彻底冰消瓦解。

一连几日,东方老师带着霍果果在学校的食堂吃饭,晚上只回来睡睡觉,阳台的几盆花都枯萎了。这样冷战了一个月,东方老师接到了法院的传票,梅姨起诉离婚,也许是假戏真做了。很快他们办理了离婚手续,没有孩子的婚姻就是雪城沙堡,经不起岁月的考验。东方老师和梅姨就这样分开了,没有惊心动魄的争吵,没有眼泪和解释,没有索求和拒绝,一切如雨水湿润沙漠,无影无踪。东方老师离婚没几天,就带着本校的一个单身女老师来家里,这个女老师是教《生物》的,叫舒柳。舒柳老师不是那种长得漂亮的漂亮,她是那种有几分妩媚相的漂亮,有的女人一看就妩媚,天生的。舒柳貌似亲热地摸着霍果果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摩挲着说:东方紫霞,我家也有一个小妹妹,以后和你住在一起,你喜欢不?霍果果点点头。舒柳对东方老师说:东方,我也是做母亲的人了,你放心,我会爱紫霞的。夜里,舒柳没有回去,和东方老师住在了一起。霍果果静静地躺在床上,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母亲,想到了布谷那张满是粉刺的脸。霍果果只觉得脸颊滚烫起来,她下了床来到东方老师的卧室门口,只听到舒柳一个劲地喊着:东方城,东方城......东方老师一个劲地答应着:嗯,宝贝!嗯,宝贝......霍果果回到自己屋子里,不大一会儿,舒柳进来,拉着电灯看了看出去了。都这个年龄了,难道他们还玩"一见钟情",不过舒柳确实没有梅姨的气质好,从她大惊小怪的谈笑中很难看出她是坐办公室的。致命的就是她的颧骨过高,古往今来都被认为克夫的相貌。

第二天早上,舒柳早早起来做了早点,吃完饭东方老师用自行车前边带着霍果果后面拖着舒柳去了学校。从那夜以后,舒柳每夜都过来,每次过来都表现得特别勤快的样子。他们的激情一经激发,便势不可挡,海誓山盟、同生共死,仿佛要把宇宙燃烧成赤地不可。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东方老师和舒柳结婚了。那些纷纷飞扬的红色纸屑和他的热泪融为一体,在他洗心革面的誓言里闪闪发光,到处游走。有些事情是缘分,缘分来了,就和蝴蝶飞到鲜花上一样从容。舒柳的女儿叫霞霞,改名东方亚霞。霍果果改口叫舒柳妈妈。东方亚霞9岁了,长得桃腮凤眼,十分可爱,但尽管她是个孩子,却带着一种不沾烟火气息的忧郁。舒柳每次买东西都是两份,一份是东方紫霞的另一份是东方亚霞的。生活在这个时刻里,一切都是完美的。霍果果下了决心,她从此就是真正的东方紫霞了,以前的霍果果已经灰飞烟灭,永远死翘翘了,东方紫霞决心要把要把霍果果彻底从灵魂深处驱赶出去,让她成为孤魂野鬼。

东方亚霞和东方紫霞睡在一张床上,她们手挽着手,有些悻悻相惜的味道。紫霞问东方亚霞:你以前住在哪里?东方亚霞说:我以前住在奶奶家,奶奶在沙城,是董存瑞的故乡,我的爸爸去年患急性喉头炎死了,以前也是一个老师。紫霞问亚霞:你喜欢这个新爸爸吗?亚霞长叹一口气说:今日不知明日事,走一天看一天吧。这话简直石破天惊,根本就不像从一个9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的。紫霞感觉到害怕,这个9岁的亚霞对付她这个13岁的紫霞是绰绰有余的。

东方老师很快就投入到新的婚姻当中,舒柳缠绵的柔情,放大了感情的美好。中年人的爱情厚重而饱满,他体会到找一个成熟稳重的女人不如找一个肤浅奔放的女人,道行越深的女人,心越无情,以前的婚姻生活简直就是浪费时间。他感到生活中有了舒柳突然快乐起来。以前梅姨是从来不让丈夫下厨房的,现在一下班舒柳就有说有笑地把他拉到厨房,俩人一起做饭,生活味极其浓了。舒柳是调情圣手,每日都把东方老师折腾得格外兴奋。一年不到,梅姨的影子被驱赶得无影无踪,她的衣柜连同她的照片一起被舒柳扫地出门,梅姨的阳台已经成为一座失守的城池,惟一的守军倒下去了,那些残花败叶被舒柳清除干净,安装了一个晾衣架。这个家被舒柳打扮得花枝招展,也给东方紫霞和东方亚霞创造了平等的机会,给东方城带来新的展望,他暗下决心把接下来的路一丝不差地走下去。

东方紫霞大学毕业后到了市里教育学院当老师了,东方亚霞上了艺校,专业学习舞蹈。紫霞有了单身宿舍,每个双休日回家。紫霞很想找到黑寡妇,尽管她就是一个纯粹的破鞋,可毕竟也是自己的母亲。这些年虽然她们母女不在一起,但黑寡妇就是她惟一的亲人,是她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也是她刻苦学习的指南针。她托人四处打听母亲的下落,但一直如大海捞针。一个星期六,她回到以前母亲居住过的瓦图巷子,想打听一下母亲的消息。可那条街的平方一致倾斜,都成了危房,街坊四邻一个也没找到,那条街没有人烟了,听说再等几日就要推到旧房重新开发建筑新楼了。这个城市的很多高楼大厦就像暴发户一样林立起来,童年的记忆越来越遥远了。东方紫霞失落地回到家里。父亲东方城再有几年就退休了,每日除了上班就是翻阅《参考消息》。舒柳明显老了很多,每天坚持做美白面膜,如果不注意保养,她的优势就全军覆没了。妹妹亚霞更加忧郁,她的笑容和她的双眼保持一致,深不可测。

晚上,紫霞想和妹妹又睡在一个床上。亚霞单薄的身体如纸片一样没有空间感。她们又手挽手地寒暄几句,紫霞问了问亚霞的学习情况。紫霞对亚霞倒出自己的心思:妹妹,我现在能挣到钱了,很想找到我的亲生母亲,就害怕爸爸和妈妈的心里难受。亚霞说:我支持你,但是找到了又有什么用,有些物事还是深藏在心底的好,何况人们总传言你的亲生母亲是何等的不堪。这样的话出自亚霞的口,简直就是奇迹,紫霞吃惊地说:亚霞,不许你这样说我母亲,她是不好,但都是被逼的。亚霞说:最可怜的就是爸爸,她为了把你接到家里,都和前妻离婚了,你想想凭什么他为你背黑锅?做人要讲良心。紫霞说:我也曾经恨过母亲,后来一想当时我和我母亲一日三餐都犯愁,还顾及什么脸面,她是世上最可怜的女人,为了生活她卑微的尊严被人如烂泥一样踩在脚底下。紫霞哭了,她在黑暗中静静地流泪。亚霞用柔软的手指轻轻地为她擦泪。亚霞说:但是我们不能隐瞒爸爸,他为了我们姊妹这些年操了不少心,前些日子他到处求人为你找工作的事。紫霞说:我的世界时接近无声的,除了我的亲生母亲之外容纳不下任何一个人。我害怕男人,害怕他们长着粉刺的面孔。亚霞说:你我都是一样的美人,美人就意味着与众不同的宿命和波折。紫霞没有听明白亚霞的这句话,这句话中藏着深奥的东西。

第二天清早,吃完早饭,舒柳带着亚霞去学校补舞蹈课去了。东方城把紫霞叫到身边说:人们都羡慕我们东方家有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我也为此骄傲,你们虽然都不是我亲生的,在我心中你们比我亲生的还要亲。紫霞说:谢谢爸爸,爸爸对我的好我永远记在心中,可是我想辞职,到内蒙去寻找我的亲生母亲,尽管以前在我的心里我已经杀了她一千次了,可我就是忘不了她。东方城有些生气了,他说:紫霞,你知道像你这样的大学毕业生有多少没有工作整天东游西逛不知所措的人吗?你知道我为了你的工作托了多少人、说了多少好话、花了多少钱吗?你为了你那样一个母亲,就这样轻易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吗?紫霞说:爸爸,我知道欠你的太多了,我对亲生母亲是不舍,也是不甘。东方城跌坐在沙发中,闭着眼睛摆了摆手说:你走吧,什么时候想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记着爸爸在家等着你。

紫霞走了,她不需要男人和婚姻,也不需要常人的幸福,寻找母亲成了她人生中的最高目标。她明白自己是一盏泥灯,只配放在土炕上。

就在紫霞走后的那个晚上,亚霞割腕自杀了。偏巧,东方城带着舒柳去看电影了。

亚霞安静地躺在浴缸中,由于用力过大,差一点把手腕割断了。她的血把整个浴缸的水都染红了,血水溢出浴缸漫在地上。东方亚霞如初生的婴儿一样躺在血水中,那么圣洁、那么美丽,血水把她冲刷得如婴儿般无垢,整个浴室弥漫着血液纯洁的味道。东方城随着舒柳尖利的啸叫,冲进浴室,他紧紧地抱住死去的亚霞,她那光洁得如天外飞雪一般的肌肤被东方城的泪水冲刷着。东方城把头深深地埋在亚霞的胸前,失声痛哭着:东方亚霞,我的女儿,你为什么呀?

在收拾她的遗物中,发现了亚霞的一本日记,日记上记载着亚霞的死亡原因。她很早就爱上了养父东方老师,可他是母亲的男人。东方亚霞在绝望的爱情中苦苦挣扎了很多年,但是最后还是理智战胜情感。她有着如花朵般盛开的容颜与欲望,她选择了裸死,这样东方老师就可以看到她的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她把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死后的那一瞬间,她把自己终于交给一个苦恋已久的男人。儿时失去父爱的苦难创伤,让她过早地看清了生与死的坦然,也在她幼小的心理结下了一个死结,她需要父爱、需要一个真正的男人走进她的心底。每次看到东方老师伟岸的身材,绅士般的举止,那种望梅止渴的感受更如火上浇油。女孩儿的感情就是这样,无论你是多么聪明,一旦撞上了就无退路可言。

舒柳拿着一个竹竿,在家里一顿很扫,小心轻放的物品都碎得一塌糊涂。她跑到阳台上,用力敲打着晾衣架,晾衣架上所有的衣服像中弹的鸟儿纷纷落地。四处飞溅的玻璃渣和她绝望的叫声,一齐飞向那个夏夜的天空。这个气力衰弱的女人开始发喘了,最后,直到晓日刺破了粉红色的黎明,她才停下了。她倒在满是玻璃碴的地上,痛苦地呜咽着。昨天,她还带着亚霞到艺校补课,亚霞坐在同学们中间,如女王一样高贵大方,简直就是鹤立鸡群。仅仅一天,只隔了一天啊,女儿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她依旧是那么冷艳,停放到床上,穿好了新衣服,两手交叠成十字。她的面部异常安详,所有的痛苦和忧郁像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脸酷似一片白茫茫的大地。

东方城把舒柳扶起来,舒柳犹如一个听话的孩子似的,顺从了,憔悴、咳嗽、苍老、像蜡烛一样消融,用一滴滴灼热的烛泪来维持可怜的一点火焰。

东方紫霞没有接到妹妹死亡的通知,东方亚霞开葬礼的时候,东方紫霞已经到了内蒙大草原了。那天正是晌午。碧绿的草原在一片静谧和暑热之中闪着异彩,广袤无垠的蓝天伸开蓝色的怀抱俯身拥抱着大地,似乎酣然入睡。紫霞沉静在怡然的喜悦中。在高远的苍穹里,一只云雀颤声歌唱,银铃般的歌声顺着气流层撒向大地。美丽的河流特意袒露着它那银光闪闪的胸脯。远处大片大片白色的羊群,在草原上慢慢挪动。

车内的人们都在唏嘘感叹,争抢着观望。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紫霞身边,他长头发遮着脸,只能看到嘴唇和下巴。这个男子让紫霞恼火,因为他局限了紫霞眺望的快乐。紫霞推了他一下说:我要去看风景,请让一下。那个男子笑了笑说:好风景只能在心头想,看了会失望的。紫霞说:那为什么每年有那么多的人出去旅游呢?男子说:因为他们心中想到的美景是很美的,所以他们就去追逐心中最美丽的地方了,他们错了,其实贫瘠的土地是最美丽的风景。男子眼神默然而柔情地停在她脸上。紫霞问:你是干什么的,这样深刻?男子指了指靠背上的画夹说:出去写生的,你呢?紫霞说:我是到二连浩特探亲的。紫霞想冲他笑一笑,但还是还原了本来的面目。俩人又没话说了。晚上汽车在一个小镇上停下来,到站了。紫霞提着简单的行装下了车,没走几步,那个画画的男子追上来问:晚上我们住一个旅店吧,这样有一个照应。紫霞说:不,一会儿有亲戚来接我。男子说:不要欺骗我,你说过的,你到二连浩特探亲。

紫霞跟了男子住到一个廉价的小旅店,小旅店卫生条件极差,而且还得去马路对面上公共厕所。紫霞问男子: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男子一边收拾她的行装一边回答:我叫海曙。紫霞说:我叫东方紫霞。海曙说:我早就知道了,在你登记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你的身份证。紫霞问:你为什么要和我住在同一所旅店里?海曙说:我害怕你一个人寂寞,再说,陌生的地方也不安全,我就在你的对门,有事你叫我,我随时都可以过来。

收拾好行李后他们来到楼下的小酒馆。他们要了几个羊蹄子,海曙要了草原白酒。紫霞说:我不喝酒,我也讨厌喝酒的人,有些酒徒在我的记忆中是三流**都鄙视的货色。海曙说:何必把自己看的那样清高,长久下去你会因为自己的清高而受到寂寞和自尊受辱的双重打击。紫霞说:我感到我只是为了自己的清高而活着,太多的事情我们没办法去做,工作可以勾心斗角,你来我往,对领导献媚,对同事中伤,动用种种奉承、谩骂、屈辱、贿赂等手段,如果我失去了清高,我便一无所有。海曙说:喝酒不会使你失去清高,酒是生活的调节剂。说着海曙为她倒了一杯酒。紫霞端起酒杯把酒倒进肚里,酒精烧灼着她的喉咙、胸口,一直烧到胃部,非常舒服。她没有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县城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对饮。他们没有问对方来自那里或者婚姻和家庭的话题,因为紫霞想他们会一直都是陌生人,因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缘分。酒一下肚,她的身体里装满回忆,她想到了母亲黑寡妇为她烧烤的老鹰,眼泪不住地淌了下来。海曙说:我们不要喝了。紫霞说:我这次出来是为了找一个亲人。海曙说:我陪着你,直到找到为止。紫霞问:如果找不到呢?海曙说:相信你的运气,你一定会找到的。

吃完饭,紫霞到楼上休息了。第二天起来洗完脸,海曙敲门进来。她拿着几件带着刺绣的纯棉衣服对紫霞说:我昨天夜里到夜市为你买的,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紫霞说:你为什么给我买衣服?海曙说:我觉得你穿这样的衣服会更好看。紫霞说:我带的钱少,没法还你。海曙说:我压根就没有让你还的意思。紫霞接过衣服,随便放在床上。继续梳头。海曙出去后又返进来说:还有一个银手镯,这才和衣服相配。紫霞看也没看,海曙把手镯放到床上出去了。紫霞收拾好行李,把海曙为她买的衣服放到床头,然后把银手镯放到衣服上。离开了,任何事情都以离开做为最后的解决,随时都在准备离开,接受离开。

紫霞经过一天的颠簸,终于到了二连浩特。街上到处时买牛肉干和奶制品的摊点,行走的人大多数穿着牛仔裤和半袖衫,即使女孩也很少有穿裙子的。她找了一家名叫峰峰豪华旅馆住下来,然后洗了洗脚,盖着脏兮兮的被子睡觉了。这样恶心的地方还不要脸地自称为豪华旅馆,这名字有些空穴来风的意思。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寻找到母亲,她不知道母亲的姓名,只知道母亲的外号。至于那个和母亲私奔的皮毛贩子,更是没有一丝的了解。她的心烦乱到了极致,坐起来推开窗户,看着满是灯火的城市,心情有些激动。她不知道母亲是否真的在这个城市,她一定想不到她的女儿会来找她。紫霞从包里拿出方便面揉搓碎了撕开口子干嚼着吃。至从离开家以后,她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了。她只想见到母亲,不管母亲过得好坏哪怕就是看一眼也好。她把门窗关好以后,又躺倒被子中。半夜被惊醒,好像有人在说话。没过多久她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紫霞推开房门,见门口蹲着一个人呼呼地睡着,画夹和行李散乱在他身边。是海曙。海曙也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醒了,揉了揉眼睛看着紫霞。紫霞说:你怎么在这里?海曙说:我对你承诺过,陪你一起找你的亲人。紫霞说:像你这样爱做好人好事的活雷锋,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也不敢接受,请你以后不要再跟踪我。海曙说: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紫霞说:劫财劫色的人我虽然没有遇到过,但是也听说过不少,最好你是别打我的主意。海曙还要说些什么,紫霞又说:有事我会找警察的,请你放心,我会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的。海曙难堪地被紫霞冷落在旅店的楼道里,紫霞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离开了旅店。她沿着街道一家有一家地打听着母亲的下落。

半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母亲的踪影,整个二连浩特都跑遍了,她决心到下边的农村去找。就在她去车站坐车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吃力地推着一个脚蹬车,车上放着水果。她边走边喊:甜橘子--大葡萄--

紫霞想她不是母亲,母亲没有她这样好的气质,但是她的背影太熟悉了。紫霞追了上去,那个妇女看着紫霞叫了声:霍果果。紫霞看着眼前的女人,惊呆了。她就是那个曾经与她水火不容的梅姨。紫霞问梅姨:您怎么会在这里?您不是在机关工作吗?梅姨的头发白了一半,稀疏的头发扎在脑后,一双无神的大眼睛充满哀怨。梅姨说:孩子,你都这样大了,真漂亮,你们东方老师还好吗?霍果果点了点头,她们来到一个拐角处。梅姨剥开一个橘子让紫霞吃。紫霞说:梅姨,我很想知道您为什么会卖水果的?梅姨长叹一声说:以前的事,我不想提了。紫霞说:梅姨,我想带您回去,我已经大学毕业了,我可以出去打工养活您。梅姨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我和东方离婚以后,只想找一个厚实的男人。后来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个内蒙男人,开奶制品厂的,在北京有一套别墅。我们见面以后,男的很坦然地说以前离过两次婚,女方都是没有文化、没有素质的村姑,现在特别想找一个国家公务员。我们谈了不久就结婚了,婚后的生活一直不错,我的不育症也好了,还生了一个小男孩。我在单位的人缘也不好,很受排挤,一气之下就辞职了,反正有个百万富翁的老公还怕什么。我以前就劝过我爱人做生意要本分,不能参假作孽,他说他身后有人撑腰,做了这么多年了都没出问题。就在去年,检测局突然说我们出售的奶茶粉质量不达标,吃死一个老太太和两个孩子,追查下去还有一大群喝了奶茶中毒的人。厂子被封了,别墅也被罚款抵押进去了,我的老公入狱,等候法院的最后判决。我托关系找路子,都无济于事,那些往日的好友见了我躲还来不及,那肯帮忙。老公的孩子们把所有的家当一抢而光。无奈之下,我带着自己所生的儿子回了爱人的老家陪伴着一个年迈的婆婆过日子,去年出来卖水果不敢喊,后来豁出去脸皮子了。紫霞问:那您要永远留在这座城市吗?梅姨说:是啊,夫妻吗,患难才能见真情,你到这里干什么?紫霞说:我到这里寻找我亲生母亲,我好想见到她,我怕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落个遗憾。梅姨说:你真是个孝顺的姑娘,我在这里卖水果有一年多了大街小巷走遍了,没有听说过有咱们老乡,你留下手机号,我为你打听着。

离开梅姨,紫霞的心里很难受。她也为那个曾经是百万富翁的男人感到荣幸,也为梅姨感到惋惜,她正在重复女人失败的历史悲剧,人类情感的历史从来没有善待过女人。这个年头如果一个男人没有了钱,就不配拥有任何女人。世事无常,就是你有万辆宝马,上亿元的存款,再轰轰烈烈,也会落花流水春去也,这是常有的事。

紫霞在小摊上吃了一碗牛肉面,连汤也没剩一点,然后继续向车站走去,她不能偃旗息鼓,那样她的损失就太大了,她必须留在这里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母亲。就在她到车站排队买票的时候,海曙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他对紫霞说:我和市里公安局的户籍科说好了,从那里的网上都能调出照片,你不如先到公安局一趟。紫霞听了也有道理,到了这个时候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了。到了公安局,紫霞拿出曾经的教师资格证来,边哭边说明来意。两个公安局的陪伴在他们身边,根据紫霞所提供的年龄段的女人一个一个地辨认。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紫霞认命了,她把海曙请到一个略微有些档次的酒店,要了一只烤羊腿,还要了一瓶白酒,除了路费,她把剩余的钱全都花在这顿饭上。二人学着蒙古人那样豪迈的样子大块大块地吃肉,大口地喝酒。海曙问:我们能成为朋友吗?紫霞说:不可能。海曙问:为什么?紫霞说:我害怕和男人交朋友。海曙说:你太偏激了,身为女人,红尘也好良家也好,最终都是要嫁人的。紫霞说:我早就打算好了,如果找不到我母亲,我就到一个贫困山区去教书,教育那些留守在农村的儿童,让他们学会唱歌,学会画画,学会英语,学会写作。海曙说:我也和你一起去,我是杭州中国美术学院毕业的,我可以教孩子们学习美术。紫霞说: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还在帮助我?海曙说:这是一个秘密,有的秘密是一辈子都不可告人的,人的一生会带着许多难以启齿的秘密死去的。这句话正说到紫霞的心窝里,母亲就是她难以启齿的秘密,她会带着这个秘密死去。海曙问:你是不是失恋了,要到遥远的地方去遗忘?紫霞说:你很会想象,祝福你以后成为一个伟大心理学家。海曙说:感谢这次草原之行,如果没有这次草原之行,我是不会认识到一个叫东方紫霞的女孩儿。最后他两都喝醉了,他们大声地说话,放肆地高声大笑,手忙脚乱地碰倒了好几个空酒瓶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二人相互搀扶着走进旅馆。

海曙把紫霞放到床上,就要离开的时候,紫霞一把揪住海曙,滚进他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海曙默默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她说:哭吧,把你心中的痛苦统统哭出来,那样你会轻松的。紫霞充满一种表达自己的欲望,她睁着泪汪汪的眼说:我今生今世也不会嫁人,我害怕被一个又一个的男人玩弄,然后抛弃。海曙说:不会的,那是你心中的一种错觉,当你遇到真正爱的人,你会不顾一切地为他付出。紫霞说:这个世界上会有真爱吗?小的时候,我经常看到爸爸打妈妈,骑在妈妈身上打,把妈妈打得鼻口出血,直到爸爸死后,我从妈妈的口中逐渐明白,爸爸以前对妈妈也是好的。后来我的养父东方老师收养了我,她的妻子梅姨和她离婚了。美满的婚姻是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天长日久了彼此的新鲜感没有了,就开始互相伤害,直到分离或死亡。

海曙说:你看上去一个很干净的女孩,没想到你会想得那么多。我一直没有结婚是觉得有前途可奔,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突然有个想法,和你成家,我们住在自己的田园里,我们要几个孩子,共同看书、打羽毛球、做游戏。你累了我为你揉肩、捏退。

紫霞的心一点一点地安静下来,如同纷飞大雪后的寂寥原野。海曙火热的嘴唇一点点向她靠近。紫霞没有迎合,也没有拒绝,他把自己的初吻奉献给这个叫海曙的长发男子。

东方紫霞疲惫地出现在东方城的面前。东方城一下没有认出来。天灰蒙蒙的,黑色的乌云遮在盐湖城的头顶上。东方城提着一篮菜,急匆匆地走出菜市场,只见一个风尘仆仆的女子穿着一身纯棉刺绣衣裳,手腕上戴着一个银镯子,提着沉重的行囊挡住了他的去路,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东方城愣了一刻,皱了皱眉头问:你是?紫霞说:我是紫霞呀!东方城的菜篮子咚地一声掉在地上,土豆和西红柿滚落出来。东方城说:你还知道回家呀?爸爸没白养你啊。紫霞放下行李,蹲下身,把滚落的西红柿和土豆捡到篮子里,他看到父亲苍老了许多,眼里含着热泪。紫霞说:爸爸,我们回家吧,一切回家再说。

父女二人上了楼,一种异样的感觉袭遍了紫霞的身躯,她看到舒柳目光呆滞面带菜色在客厅里的鱼缸边喂鱼。紫霞叫了声:妈妈。舒柳转过身,一头扑在紫霞怀里,哭着说:你妹妹走了,你怎么也不回来了?你们这是成心要我们两个老鬼的命呀。东方城把舒柳拉开,给紫霞倒了杯水。紫霞问东方城:亚霞呢?爸爸指了指墙上挂的黑白照片说:她永远离开我们了。紫霞双腿一软匍匐在亚霞的照片前放声大哭起来......

晚上,东方紫霞在阳台上翻看着她和妹妹亚霞的影集,一阵接一阵揪心的痛楚涌上心头。姐妹之情,实如手足,表达起来就是这样简单,不造作、不张扬,看似普通却有撼人心魄。舒柳睡下以后,东方城轻轻拉开窗帘,站在紫霞身后。紫霞转过身问:妹妹是怎么死的?东方城说:是为了一个她不该爱的男人割腕自杀的。紫霞愤怒地说:难道世上的男人都是清一色的坏蛋吗?他们表面假仁假义,骨子里的**沟壑难填。父亲抚摸着紫霞的头发说:孩子,不要怨天下的男人,是造化弄人,也怪亚霞太聪明了,人啊,活得糊涂一点好。紫霞问:爸爸,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值得亚霞用生命付出代价?东方城说:我也不知道,这也许是一个谜,谜底让亚霞带走了。紫霞问:那你们是怎么知道亚霞是为情所困而自杀的?东方城说:我们看了她的日记。紫霞说:日记呢?我要看看。东方城说:让妈妈烧了,何况这又不是一件光荣的事。紫霞猛然转过身对东方城说:爸爸,您为什么要这样说妹妹呢?我们应该谴责那个害她自杀的男人。东方城说:你太激动了,孩子,不要这样野蛮,我身边的所有女性都是柔情似水的,这样就不像爸爸的女儿了。紫霞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说:爸爸,我的心里好难受。东方城说:我和妈妈比你还要难受,你要节哀,这次到外面遇到什么男孩了?紫霞问:您怎么知道了?爸爸,我原以为我要嫁人了,下个月他来咱家,现在我看没有那个必要了。东方城说:看到你这身装扮,我就知道你遇见一个你喜欢或喜欢你的男人,他把你打扮成这样。紫霞说:除了遇见这个男孩以外,我还遇见一个人,她就是梅姨。东方城惊奇地问:你见她了?她和你说什么了?紫霞说:她很潦倒,他的丈夫因生产质量不达标的奶制品被逮起来了,她和她年迈的婆婆一起生活,还有,她生了一个儿子。东方城的脸色在瞬间变色,他好像在问自己:是吗?

就在这时,窗帘徐徐拉开,舒柳披头散发站在那里。东方城问: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屋睡觉去。舒柳用颤巍巍的声音问:紫霞,你到内蒙找到你的亲生母亲了吗?其实你的母亲不在内蒙,在你上大学的时候,她来咱家找过你......东方城赶紧上去捂住她的嘴说:紫霞,不要听妈妈胡说,至从你妹妹死后,妈妈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舒柳想挣脱东方城,但是她很快就大口大口地喘了起来,梦呓一般说:紫霞......东方......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她,让她白白跑了一趟,还......还丢了工作。东方城有些暴怒了,她使劲地拖着舒柳,不管不顾的样子,舒柳把脸涨得通红,四肢不住地颤抖着。紫霞说:爸爸,你不能这样对妈妈。东方城说:你去睡觉,妈妈也太累了,需要休息。

紫霞第二天给海曙打了手机说:你不要过来了,我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工作了。海曙在另一边很着急地问:紫霞,出什么事情了,你等着我,我明天就过去看你。紫霞说:不用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完狠狠地挂断了。

东方城下厨房做饭了,很着急的样子,因为吃完饭他还得去上班。紫霞进来帮忙,东方城说:我自己来,小心弄脏你的衣裳。紫霞问:每天都是爸爸自己做饭?东方城回答:是啊,妹妹走了以后,妈妈每天服安眠药,早饭都是我做。紫霞问:妈妈看医生了没有?东方城回答:看了,医生让住院治疗,我看妈妈太可怜了,在家里调养也是一样的。

二人吃完早饭,东方城就上班去了,临走的时候他对紫霞说:妈妈醒了告诉她饭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再吃,你出门的时候把门锁好,小心妈妈走失。东方城走后,紫霞推开父母的卧室,只见舒柳穿着睡衣睡在地上,可怜的人如一团软体动物一样蜷缩着,裤子上湿漉漉的,全是尿。紫霞把她扶到床上,舒柳还在熟睡中。中午东方城下班回来,做好饭,舒柳才松松垮垮地起了床,她梳头洗脸,然后到鱼缸前喂鱼。紫霞对舒柳说:妈妈,吃饭吧。舒柳点点头对紫霞说:这是亚霞买回来的鱼,让它们先吃,它们饿了。东方城搀扶着舒柳坐下,忙着给她铲饭、夹菜。紫霞说:爸爸越来越会体贴妈妈了,我觉得天底下您是最好的丈夫,也是最好的父亲。东方城笑了笑说:我们只希望妈妈快些好起来,学到等着她上班,我们等着她照顾。

东方城下午上班去了,紫霞带着舒柳到医院去看病。紫霞把舒柳的病况都和医生说了。医生问:哪个医院给配的药?紫霞说:我不知道。医生说:病人受过打击,只是有些抑郁,不应该服这样多的镇静药,天长日久不但治不好病人的病,反而使病情更加严重。紫霞问:严重到什么地步?医生说:可能会痴呆。紫霞问医生:我妈妈现在需要住院治疗吗?医生说:没必要住院,以后让她自然入睡,决不能再服用大量的镇静药物了。

紫霞扶着舒柳出了医院,舒柳长长吐了一口气说:紫霞,外面真好。紫霞说:那我们就好好走一走,您什么时候累了,我们再坐车。舒柳点点头说:你去内蒙以前为什么不和妈妈说一声,其实在你上大学的时候,你的亲生母亲来找过你,她说她想见你一面。紫霞说:妈妈,不要说她了,我对她已经死心了,我们今生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母亲。舒柳说:孩子,你亲生母亲很可怜,穿着破衣烂衫,她说好不容易才找到咱家的,你亲生母亲脸上的疤痕是怎么回事?紫霞愣了,舒柳没疯没傻,原来她说得全是实话。紫霞蹲下身子抓着舒柳的手问:妈妈,我亲生母亲住在哪里?舒柳说:在乡下二连窑子村。紫霞说:妈妈,你不要再说这件事了,也不要再服药了。我明天就去找我的亲生母亲。

紫霞带着舒柳刚回到家,就有人按门铃,紫霞开了门。是海曙,他的头发剪得很短,露出白色的脖子,身穿笔挺的西装。这身打扮和在内蒙见到的海曙简直就是判若两人。他手里提着一些礼品,眼眶上多了一副眼镜,显得特别斯文。紫霞问:我不是说过了,我们就算完了吗?你怎么阴魂不散死缠着我?海曙说:我害怕失去你,如果这一切是一个梦,只要有你我愿意永久生活在梦中。二人正说着,舒柳过来了说:好标致的小伙子,快进来,你是我们紫霞的朋友吗?海曙进门后很礼貌地换鞋子,然后问舒柳好。舒柳说:人们都说亚霞聪明,可现在看来,还是没有紫霞聪明,她为了你爸爸白白地搭上了一条小命。紫霞惊奇地问:为了爸爸?舒柳闭口不说了。

门外哗啦哗啦的钥匙声响,紧接着东方城开门进来。他看到了海曙笑着说:这位就是我们紫霞的新朋友吧?海曙站起来说:伯父好。东方城赶紧抓住海曙的手说:坐下,坐下。海曙坐下后,东方城对紫霞说:你出去给买一颗西瓜回来。海曙立刻阻止了说:谢谢伯父,我马上就走了,我已经找好了宾馆,我看到东方紫霞很安全我就放心了。东方城说:我们家里有病人,我也不留你了,我的小女儿刚刚没了,我爱人有些恍惚。如果你们有缘,希望你以后再来。海曙站起来,深情地看着紫霞说:我走了,你要保重,你可以随时打我的手机,我24小时开机。说完,换了鞋子走了。舒柳说:干吗让他走了?紫霞,你快出去把他追回来。东方城冷冷地说:他已经走远了,追不会来了。

紫霞的心中慢慢地碎裂了,她确实已经爱上了这个深刻而有礼貌的小伙子了。舒柳问:东方,你觉得这个小伙子不好吗?东方城的目光如生锈的菜刀一样,瞪着舒柳说:你觉得他很好吗?你这个疯子,你要是觉得他好你跟他走吧,我不拦你。紫霞连忙陪着笑脸说:爸爸,你不要这样对妈妈,她还是个病人。东方城反锁了门到楼下买回菜,然后下厨房忙乎了一阵,做了两个菜,下了面条。大家无声无息地吃饭,谁也没说一句话。爱情与家庭,在小说和诗歌里是那样的美妙、那样的幸福、那样的滋味无穷,而在现实生活当中,紫霞看到的只有男人的**和女人的狠毒、男人的粗俗和女人的苍白、男人的丑态百出和女人的哭哭啼啼、男人的麻木不仁和女人的琐碎无聊,现实中的爱情带着占有、带着欺骗、带着交易、带着言说不清的别扭。

夜里,紫霞做了一个往复循环的噩梦,她又梦到了那个一丝不挂的布谷,还有他的那张恶心的粉刺脸。自己在狭窄的楼道里奔跑,后面赤条条的布谷在追赶,黑暗的楼道没有尽头,好像随时掉进生死茫茫的断崖,只有声势浩大的回音在耳边隆隆作响。等她惊醒之后,发现东方城坐在自己身边,抚摸这自己的头发说:东方紫霞,我的好女儿,至从爸爸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那乖巧可怜的样子让爸爸心疼,有爸爸在,任何人都别想伤害你,还有你的妈妈,爸爸一辈子只疼你们两个人。紫霞想翻身坐起,只觉得身子有千斤重。但是她的意识非常清醒,她甚至看到了东方城在黑暗重中挥泪离去。紫霞沉沉睡去,黑夜仿佛是永恒的、广博的、无法抵挡的。

紫霞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医生刚刚为她洗完胃。海曙坐在她的床边,他们是亲切的、平淡的、安静的,好像认识多年,失散后又再相遇的亲人。海曙问:你醒了?紫霞点点头问:你怎么在我身边?我爸爸呢?海曙说:你好好的,先养好身体,我会告诉你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紫霞说:谢谢你这样爱我、尊重我。海曙说:谢谢你给了我爱你、保护你的机会。紫霞说:我有一个可怕的童年,我曾经很想忘却所有不愿意想起来的罪孽,但是我不想昧着良心去忘却我的亲生母亲。海曙说: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责怪自己了,你的母亲也很无奈,我们要怀着感恩的心态看待一切。

下午,紫霞打完点滴,医生说可以出院了。海曙搀扶着紫霞,走出医院。海曙说:今天早上我到了你家,要和你作最后的告别,敲了很久门,没有开。我慌了,报了警,等我警察撞开门冲进你家的时候,你和你的妈妈都在沉睡中,你的枕头上放着你爸爸留给你的遗书,我们把你和你的妈妈送到医院,找到你曾经上过中学的学校,也是你父亲东方城工作单位。学校里的老师们说:东方老师已经告了假,说给他爱人治病去了。就在这时警察接到一个电话,说有人卧轨自杀了,我们赶到现场,你的爸爸已经血肉横飞了,我只捡到他的一副眼镜。紫霞的神情一阵晃荡,她扶住海曙,海曙说:你要挺住。紫霞问:我妈妈呢?海曙说:医生说她因长时间大量服用镇静药物,需要住院治疗。我们料理你父亲的后事吧。

海曙带着紫霞急匆匆地奔到殡仪馆,只见被染得血迹斑斑的白色布单蒙盖着东方城微微隆起的尸体,紫霞伸手去掀布单,海曙上期制止了。紫霞想到昨天夜里爸爸的异常表现,双腿一软跌倒在东方城的床榻前大声喊着:爸爸,您这是为什么呀?

夜里,紫霞带着海曙回到家,紫霞的脸色惨白。海曙递给紫霞东方城的遗书,紫霞慢慢展开那一张似乎有千斤重的信纸。

亲爱的东方紫霞:

当你看到爸爸的这封信,爸爸已经不在人世间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妈妈,好好活下去。原谅爸爸这样不负责任地离开你。

爸爸是一个先天性伤失生育功能的男人。在很多年以前我和梅一起去检查身体,我接到这样不幸的检查结果后,觉得无颜面对世人。后来我买通一个医生,把这个结果写成梅没有生育能力。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堂堂英俊潇洒的东方老师、全校师生敬仰的道德典范,竟然是个废物。梅一直被蒙在鼓里,相信了那个假结果。我好想要一个孩子、要一个健康的家庭。正好班里的一名叫霍果果的你被你的母亲抛弃了,我看到你成绩优异,长相也不难看,就收养了你来充实我的生活、为我将来养老。但一切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梅不喜欢你,嫌弃你的家庭背景。我用婚姻做出代价把你留下来。后来舒柳嫁给了我,我的一言一行让她的女儿亚霞迷恋,有一次我到艺校去接她,她告诉我,她已经深深地爱上我了,这一生非我不嫁。我打了她一个耳光,告诉她:你可以选择死,但是不能选择我,我永远是你的爸爸。亚霞自杀了。舒柳开始报复我,她说我是害死她女儿的罪魁祸首,要揭发我勾引她的女儿。无奈,我偷偷给她每天服下大量的镇静剂,希望她痴呆,那样她不会揭发我,也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我好累,我走了,也卸下了精神上的千斤重担。

还有一件事情,你不要再找你的亲生母亲了,在你上大学期间,你母亲来找过我,说她患了乳腺癌到了晚期要见你最后一面,我怕她影响你的正常毕业,给了她一些钱,让她走了。等我再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她就在离我们很近的二连窑子村,你一直误认为内蒙古的二连浩特。

女儿,原谅爸爸。

父亲

东方城绝笔于2010年9月30日

东方城为自己所犯的错误付出万劫不复的代价。他为了身体的缺陷,一直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直至丧失面对生活的勇气。生活中,所有的温暖与安静,原来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料理完东方城的后事,紫霞接舒柳出院,告诉舒柳:妈妈,爸爸永远地离开我们了,从此后爸爸在我们的生活中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舒柳哭了,她抖动着肩膀说:是我逼死他,我冤枉他了,我对不起他。紫霞说:没有,是生活错待了他,让他背着沉痛的枷锁再也无法承受下去。

海曙带着紫霞到乡下找到了二连窑子村,在村民们的指点下,紫霞来到母亲黑寡妇生前生活过的地方。一个破旧的土坯院子里,一个驼背老男人正在晒皮子。看到紫霞她感到有些激动,紫霞问:我母亲死的时候一直和你住在一起吗?驼背老男人点点头说:她对我说,让我不要埋她,你终有一日会来找她的。说着驼背老男人转身把紫霞带到屋里。一个红漆柜子上放着一个饭盒大小的骨灰盒。老男人上了一炷香说:你的女儿霍果果真的来看你了,你闭上眼睛放心走吧。说完,老男人已经泣不成声。紫霞双手捧起母亲的骨灰盒,默默地流着泪。海曙在身边安慰她说:不要过度伤心了,女人都是靠运气生活着,很多不幸的女人临死的时候都有难以如愿的心事,我们把她老人家入土为安就是尽孝了。

一个月后,舒柳在学校上班的时候收到一份内蒙古一所贫困小学寄来的快件。舒柳迫不及待地拆开,是一张8寸大的婚纱照。照片中的东方紫霞身穿一身纯棉刺绣衣裳和海曙手挽着手,身边是一群天真无邪的小学生。舒柳把照片紧紧贴到胸口说:紫霞,我的好女儿,妈妈祝福你们新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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