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血封喉树又叫箭毒木,汁浆剧毒无比,如果周颢射中的是郑虎郑彪,这工夫,他们早被黑白无常拖去了阴曹地府。可他射中的偏偏是老大郑龙,不但没结果他的命,还鬼使神差医好了他时常昏眩的老毛病。古药书中早有记载:适量、对症、因人施药,见血封喉的毒素对治疗心脑痼疾有奇效。据说,蛰居大理国的傣人和基诺人,便用见血封喉树皮做树毯、褥垫和衣服,既保暖又能祛除瘴疠之气。
约好三天内交清银两,郑家三兄弟带人撤了。说是撤,其实都在周围藏匿起来,严防周天顺金蝉脱壳,溜之大吉。周天顺扶着周颢进院治伤,周颢丝毫没领他的情,讥讽道:“他们是周堡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却和他们称兄道弟,我听着都替你脸红!”
周天顺没接茬。关上院门,凌月娥也一脸迟疑地问:“天顺,你真打算给他们?”
五百两加一码是一千两,再加一码是两千两。两千两,买个县令当都绰绰有余。若把那只海东青进贡朝廷,完全能做个不大不小的京官儿。还有,这个数目足以让周天顺倾家荡产,负债累累。
“君子一言,岂能反悔?”说完,周天顺扔过金创药,闷声不响地出了院。等到日落返回时,千两金票落到了郑龙手上。第二天,周天顺卖掉了驯养的所有动物,又从钱庄取出全部家当,还向老板借了五百两,好歹筹齐了余下的款项。巨款和海东青到手,郑家三兄弟欣喜若狂,翻过分水岭回了村。
别以为恩恩怨怨到此结束,真正的大戏才刚刚开场:听说郑家三兄弟发了肥财,官差几次登门,强硬索要至少一半,或者带走那只海东青。郑家三兄弟哪里肯答应,两下当场闹僵。精通役兽之术的郑彪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冷声打个唿哨,顿见海东青厉声啸叫,振翅欲扑。官差惊慌后撤,临出宅又恶叨叨放出话来: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外扰未平,内讧又起,三兄弟为如何分账反目成仇,大动干戈。一个月后,郑龙莫名其妙地跌落山崖,活生生摔断了双腿;紧接着,郑虎又意外中毒;两个月后的一天深夜,一伙蒙面悍匪闯入郑彪家,一通烧杀抢掠……
这天早晨,得知郑彪死于非命,凌月娥兴冲冲地找到周天顺,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一奔进院门,就见周天顺站在狗圈前,怔怔出神。
圈内,新豢养的七八条大狗看上去分外温顺,有的趴着,有的悠闲走动。围栏下,两只黄狗亲亲昵昵靠在一起,满眼的柔情蜜意。不过,当周天顺抓起一根带血的猪骨时,大狗们一反常态,吠吠围来。猪骨脱手,飞入圈内,令人吃惊的一幕随即上演:大狗们龇牙咧嘴,互不相让地抢做一团,那两只适才还很亲昵的黄狗也恶声相向,撕咬得不可开交!
看着看着,凌月娥不觉恍然大悟:这,正是周天顺不声不响使出的杀招。贪婪的欲望能摧毁一切,远胜过刀光剑影,见血封喉。一想明白这些,刚要和周天顺说声对不起,我误会你了,周天顺却已走向荒野。
海东青呼啸飞来,稳稳落肩。周天顺双膝一沉,“扑通”跪在周堡遇难乡亲和父母的坟前,放声大哭:“爹,娘,乡亲们,四年砥砺,我终于给你们报仇了。九泉之下,你们该瞑目了。恩师,我也没有违背您老人家临终前的嘱托:驯兽不害人,同门不操戈。您都看到了吧,郑彪贪得无厌,是被自己的欲望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