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九钱鉴宝
一、瞽目名家
清政府垮台后,各路军阀在老北京城展开了权力争夺的拉锯战。先是洪宪皇帝袁世凯被推翻,接着黎元洪又当上了民国的大总统。
这黎大总统上任后,倒行逆施,直搞得偌大的北京城枪声不断,老百姓连三合面饼都吃不上了。老百姓的命贱,挨冻受饿倒还罢了,最苦的就是那些前清的遗老遗少,他们没有了昔日的皇粮薪俸,只得变卖一些古玩收藏,聊以度日。
谈起古玩的买卖,自然首推德宝斋。德宝斋的老板名叫柳衫,被行里的人敬称为柳三爷。柳三爷出手阔绰——凡他相上的东西,他一定不惜钱财,绝对要弄到手里。
德宝斋一掷千金,自然成了老北京城里假古玩贩子疯狂进攻的目标,可是他们送上门的西贝货。却难逃德宝斋二掌柜牛罗锅的法眼。
牛罗锅是北京城古玩鉴定界的腕儿!可是今天牛罗锅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水曲柳的柜台后静等着买卖上门,他穿着一件普通的青布长袍,手里拎着个青布包裹,弯腰驼背地从德宝斋的后门溜出来,坐黄包车来到了天天顺饭馆。
天天顺饭馆的伙计认得牛罗锅,急忙把他让到了菊字号的雅问里。牛罗锅一捋山羊胡子,点了八个菜,两壶酒,他刚把手里的包裹放到桌子上,就听门外响起了明杖敲击楼板的“咚咚”声。
牛罗锅急忙开门,把京城瞽目鉴定名家斗九钱迎了进来。斗九钱人如其名,干巴巴瘦成了一把骨头,他身穿蓝缎子的长衫,蒜头鼻子上还架着一副英国进口的玳瑁墨镜。牛罗锅师承晚清古玩鉴定名家何神眼,而斗九钱却是何神眼的师兄。
牛罗锅把斗九钱扶稳坐定,“扑通”一声,跪倒在斗九钱的面前,口中叫道:“师伯,救我!”
斗九钱怀疑地问道:“救命?你小子找我斗瞎子救命?”
二、青铜赝品
牛罗锅常打雁,最近却叫雁啄瞎眼了。他花了两千个大洋,给德宝斋收了一件殷商时期的魈脸青铜面具,看似便宜到家,可是经过高人鉴定,这件魈脸面具很有可能是赝品。
两千个大洋牛罗锅赔得起,可是这个脸他丢不起啊。牛罗锅今天把斗九钱请到酒楼来,就是要请他开金口,断断这魈脸面具是不是假的。
斗九钱从牛罗锅手里接过那件魈脸面具,用手把生满铜绿的面具轻轻抚摸了一遍。这个面具是个凶恶的魈脸,咧开的嘴巴里伸出两颗尖尖的獠牙。两只耳朵底下有孔,孔上还挂着两个圆圆的铜环。
斗九钱仔细地摸着面具,最后两只手停在了铜脸的耳朵上,他用手轻转着那两个铜环,嘿嘿一笑,说道:“这张面具绝对是赝品无疑!”
斗九钱接着说,这种面具,就是古代的巫师做祭祀活动戴在脸上的行头。这张面具做工精美,再加上被造假者深埋地下多年,无论从造型和质感上,谁都看不出假来,可是破绽就出在了那两个耳孔上。
巫师戴着面具祭天礼地,那两个青铜环子晃来晃去,铜环必然在耳孔上留下磨痕,可是这面具的耳孔底部,却磨痕全无,粗糙得很!
斗九钱讲完,牛罗锅后悔得一拳头砸在桌子上,看样子德宝斋他是没法再混下去了。斗九钱用手指弹了弹那两个铜耳环说道:“谁说你在德宝斋呆不下去了,知道吗,这两只铜环,可是商周时期的真家伙啊!”
这个魈脸面具的造假者也是个糊涂虫,他竞随手把一对殷商时期的青铜古镯子,当成了耳环,挂在了自己制造的假面具上。几千年前的古铜,内部都已糟朽,所以上手的分量自然要轻一些,对于斗九钱这样的京城鉴定第一名家,用手一掂铜镯的分量,自然就知道真伪。
两千个大洋买了一对殷商时代的青铜镯子,这个可值啊!牛罗锅乐得几乎跳了起来,他也顾不得吃饭了,下楼叫过一辆黄包车,非请斗九钱到德宝斋去一趟不可。
斗九钱出手就替德宝斋弄到了一对殷商时代的青铜镯子,柳三爷心里也是万分敬佩,谁会想到—个盲人竟然有这么出色的鉴定能力啊!
三、琴图真伪
斗九钱本想讲完铜镯的来历,便起身告辞,没曾想柳三爷非拉着斗九钱在德宝斋住下不可。柳三爷想借着这个机会,向斗九钱好好请教。世道纷乱,那假货就跟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斗九钱这样的大才,那绝对是可遇不可求!
斗九钱在德宝斋锦衣美食,转眼就过去了半个月。这天,斗九钱在丫环小菊的搀扶下,在占地十几亩的德宝斋中溜达。德宝斋是前店后宅,把守最严密的是西跨院,小菊说那里是存放宝物的仓库。斗九钱点了点头,刚要走,隐约听见从德宝斋前店的方向传来了吵闹的声音,斗九钱忍不住好奇,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德宝斋的古董店里,一个身着西服、扎着花格领带的年轻人正直着脖子和牛罗锅嚷嚷呢。原来,他拿来一幅元代的古画《松荫会琴图》,古画的作者是元代的大画家赵孟頫,画面上的古松虬曲,一高士抚琴动操,另一知音端坐聆听。看远山坡势平缓,渐人烟霭。右上角有冯子振的题跋:“虞伯士过访,携示赵子昂会琴图,相与嗟赏……”
牛罗锅对于这幅画的真伪,也吃不准,有上次买进青铜面具的教训,他张口就给了个假画的价格,那个年轻人一听急了,就跟牛罗锅吵了起来。
昕到争吵声,柳三爷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眼见门口看热闹的闲人越聚越多,牛罗锅急得直冒汗,这样吵闹下去,最受损失的还是德宝堂的名誉啊!
斗九钱一听师侄牛罗锅正为难,他一伸手,说道:“不就是《松荫会琴图》吗,拿过来,叫我斗瞎子摸一摸!”
卖画的年轻人一见斗瞎子竟然要替牛罗锅出头,嘴里讪笑道:“看样子德宝斋真是没人了,竟要叫一个瞎子来摸画!”
斗九钱不理那年轻人的讥讽,他把《松荫会琴图》接过来,从象牙的卷轴开始摸起,一直把整幅的画摸完,他就好像被一个雷劈在了脑袋上,当时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