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年

 
太平年
2021-02-23 09:44:44 /故事大全

韩佳童

小福海今年刚满十二,跟着师父马二爷在大明府一顶一的饭庄子红星楼后厨当学徒。来了三年,眼见饭庄子过的都是太平日子,挣的安稳钱。掌柜的说,这都是财神爷慈悲,想着红星楼呢。因此,四时八节,总短不了财神供奉,下来什么时令鲜果,也必得先敬过了他老人家。

可今年,不成了。

打刚过粽子节,外头就有风声。进了三伏,更是人心惶惶,各种消息汗珠子一样满街乱飞。一说打仗,饭庄子受不了哇。平日里三天两头就下馆子的老主顾不来了,店里上上下下十几张嘴却并不少一张。这一天的开销不是小数!那后厨,打小福海从老家来找师父当学徒后就没这么冷清过。伙计们没事儿干,小板凳溜墙根坐着。这搁以前,能吗?

为这事儿,吕掌柜差点儿没愁死,实在没辙,在门外摆了摊子抢起二荤铺的生意──卖便宜吃食大锅菜。天不亮,四点来钟,鸡还没叫,红星楼里里外外就点上灯了。堂倌们在门外搭棚,摆上桌凳。后厨大师傅马二爷领着灶上的师傅伙计,打上一炉子热烧饼。两口大锅,一锅咕嘟羊汤,一锅熬甜沫。

小福海把肉馅剁得震天响。

等天刚放明,打更的婆子收了梆子回家,吃食已经摆好了。堂头带着堂倌把毛巾往胳膊上一搭,往街上一站。您老瞧一瞧看一看啦,咱这是烧饼火烧豆腐脑,吃得美了忘不了。打滚包子热羊汤,喝了心里亮堂堂。

堂倌们是连拉带拽,包子眼瞧着一屉屉矮下去。吕掌柜从楼上窗子里朝下盯着,脸上攒了几个月的褶子算是熨平了。大饭庄出摊子,这主意,掉份儿。除了他,旁人还真想不出来。

中午,两点来钟,师徒二人忙完,窝在后厨吸溜吸溜吃面。这面可有讲究,叫稀里糊涂烂肉面,还是小福海嘴闲给起的名字。其实就是拿下水锅里的下脚汤子拌的,心肝肠肚肺,乱七八糟稀里糊涂黏黏糊糊啥都有。这东西油水大,腻得慌。马二爷在灶上忙了半天,烟熏火燎倒了胃口,吃了几口便撂下碗筷嘱咐小福海,快吃,吃完了去前面帮着守摊子,把他们也替下来吃饭。说完便站起来走到那条黑褐色老躺椅上眯着去了。

哎,小福海紧着吸了几口,沾了一嘴汤,又接着伸出舌头仔细舔干净。筷子抄底,一筷子面挑起来,在空中抖个来回,沾著肉汤子就顺进了嘴滑下了肚。管饱,顶饿,舒坦。

等他出去的时候,摊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不远处几个在河码头扛大包的苦哈哈正歪七竖八躺在柳树底下歇觉。堂倌坐在板凳上拿手巾抽打着腿脚上的灰土。

小福海接过那条牛尾巴毛巾一边赶着苍蝇,一边收拾起长桌上的碗盆罐罐。骨碌碌,一头独头老蒜顺着长桌滚到地上,被门槛拦住了。小福海赶紧追上去撅屁股捡起来,吹一吹蒜皮,扔进碟里。再一抬头,看见个半老头子站在摊子面前。精瘦,胡子拉碴,眼睛混浊,一脸黑肉,糙极了。看样子五十多岁,裹着件黑破长衫,背个烂包袱。一根麻绳拧在腰上。

您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这什么声音,这不是黑老头说话呀。小福海扒拉开盛菜的瓷盆,把头伸过桌子一看。哟,敢情还有一小的呢。有十岁吗?这小子。上下唇全都爆了,嘴儿还挺甜。

小小子两眼如漆,巴巴望着小福海,双手像捧着个元宝似的伸过头顶。受累您给口吃的吧,我们爷俩两天没吃饭了。他望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福海喊。小福海见他可怜,顺手抄起眼前一柄大铁勺,朝盆里。到一半,听见丁零一声,平日里常接送吕掌柜的车夫大杨拉着包车到了楼跟前。小福海心里一下想起吕掌柜那张长脸,一惊,放下了。

大杨五大三粗,撂下车把朝小福海走过来。福海!热不热?堂倌都干吗去了?叫你看摊子你能算得过账来吗!这家伙有点儿愣头青,全靠着把子力气,说话瓮声瓮气,不等小福海言语便进了大堂。小福海回过身来看见那小子盯着自己手上的勺子狠狠咽了一口吐沫,眼有些发红。小福海却不管他,只摇摇头,接着把目光又送回到饭庄门口了。

过了一会儿,吕掌柜身穿薄马褂、戴着夏凉帽走了出来。大杨本来是跟在掌柜后面的,一出来便赶紧抢到前面去扶车,支车篷。小福海回头看了那一老一小一眼,怯怯地喊了一声,掌柜的。

吕掌柜把头转过来,看了小福海一眼,没言语。小福海接着说,您……您过来瞧瞧。

吕掌柜剔着牙,迈着四方步慢慢腾腾挪了过来。怎么着?

这回不等小福海再言语,黑老头自己便张嘴了。老板,老板您行行好,好歹赏一口吧。您是善人,大善人。说着两手作揖,连连弓腰。

吕掌柜瞥了黑老头和小小子一眼,淡淡地说,要白食?哎,你们打哪儿来啊?

回您的话,逃难打城外跑进来的。

干什么的?吕掌柜拿耳朵听着,仍是不紧不慢剔牙,闻鼻烟。

打把式卖艺,走江湖混饭吃。碰上打仗,几天没开张了。满树,快!给老板翻一个。黑老头说着一拍那小子的脑袋。

哎。叫满树的使劲儿一吸鼻涕,拿腰绳煞一煞瘦成干的肚皮,一举手,连翻了四个跟头。肚里没食,早已站立不稳,晕头晃脑的,眼却直勾勾盯着小福海面前的盆和勺。

掌柜的龇牙一乐,嘿,有点儿意思啊。福海,给他俩一人挑一碗面,远远吃了走人。还有一样,我这不是粥厂,有这顿没下顿,再别来了!

那爷俩连连应声。

吕掌柜却理也不理,兀自上了黄包车。

福海目送掌柜的离开,给面前两个人一人挑了碗面,冒尖的。汤子都凉了,浇上,递过去。

黑老头告了谢,不敢坐板凳,领着满树街边蹲下。一手捧碗,一手拿筷子拨着面往嘴里塞。满树吃得很凶,边吃边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他的手在花碗上印出五个齐整整的黑印子。吞完面条,满树把碗举过头顶,一歪,汤全扣进嘴里。

他响亮地吧唧着嘴,扬起嘴角愣头瞪着小福海。小福海也望着他,只笑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直到他俩走了,小福海才明白过来满树的意思,他哪是冲着自己笑啊,他那是没吃饱,指望自己再给他盛一碗。

黑老头吃得很慢,细细地品,细细地咂,上下牙齐叩到面条上,发出很黏滞的声音。过了很长时间,满树都等出了口水,他才终于吃完。然后黑老头对小福海尴尬笑笑,拿袖子一呼啦嘴,碗放到地上,背起包袱拉着满树走了。满树不住地回头。

小福海把碗筷从地上捡起来,脑子里盘旋着那小子的声音,总觉得哪儿有点熟悉,又说不上来。边角处有只肉包子,都干巴了,许是早上掉的也没人发现没收拾了。一条没尾巴的哈巴狗不知从哪儿跑过来,伸狗爪子试探试探,见小福海没反应,叼起来撒丫子就跑了。小福海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偷包子的狗看,小哈巴狗一路狂奔刚跑到拐角,猛地蹿出一条土狗,体形赛哈巴俩,奓着长毛,龇牙咧嘴冲了上去。土狗将包子连带哈喇子抢进嘴里,哈巴狗跳起来,嗷嗷叫着上去厮打。狗爪狂舞,狗毛乱飞。两只畜生滚到拐角另一边,看不见了。

饭庄子里传来师父的声音,他老人家睡醒了,叫他捏茶叶沏缸子。小福海猛地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我说他们说话口音听着怪熟呢。

堂倌们出来拆摊子了,晚上可没人到摊子上吃。卖剩下的东西都堆在后厨,小福海趁这时候伙计们都不在,一个人悄悄溜进去,一把掀开了笼屉。拣大个包子拾了满满一包袱,哆哆嗦嗦系上口,正要往外跑,卻跟掀帘子进来的师父撞个满怀。

白包子滚了一地,师父的脸立刻红成了猪肝,小福海的脸也接着烧起来。

福海,你……

小福海慌了,一边低头捡包子,一边死死扯住师父的衣角。师父,师父,您先听我说,刚才有两人来讨吃的,我听口音像是咱们老家来的,我看他们活不下去了,这才……师父,师父……

马二爷一脚踢开小福海,又对准他的屁股狠狠来了一脚。小福海直接滚到了案板底下。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这是店里的东西,掌柜的知道你就别活了!师父气急了,声音却压得极低,双手把住门帘。你刚才说那两人,真是咱们老家的?

小福海点点头,听……听口音像,师父,我……说着从案饭下面钻出来,不敢抬头。

马二爷哆嗦着下巴说,赶紧,赶紧捡起来,包好,从后门出,绕开大街。千万不能让人看见,小祖宗啊!

小福海抬头惊讶地瞧了师父一眼。

看什么看,还不快捡?

哎。颤着音答应了,将包子装进包袱整个兜在怀里,弯腰,由后门绕小胡同,避开红星楼大门,奔前街追了上去。

马二爷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目光一扫,看见笼屉张着,若无其事走过去,盖好,像做了一件好事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小福海才回来,悄悄见师父。师父,猜着了,那爷俩还真是咱们老家的,就住河对面。

他没说家里这两年怎么样?马二爷一边说一边把自己喝茶的缸子递到小福海手里。

小福海接过来咕嘟了一口,摇摇头,没……没细问,不过看那模样要不是实在没辙也不会跑出来。

师父也不再打听,舒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十几个小钱,在手心掂一掂,套着袖子送到小福海手心。去,把这几个铜钱给账房送去,抹账。他悄悄说。

吃过晚饭,红星楼早早上了板子,打烊关门。小福海和师父一直住在一起,爷俩晃晃悠悠回住处。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两边店铺也关了,到处黑洞洞的。小福海不由往师父身上靠了靠,听着城外一惊一乍响起来的炮声。

回到家,还挺早呢,师徒俩闩门就睡了。

夜里,一列兵从后街穿过去。

树上的老鸹睡不着,眼睛瞪得雪亮。

好响的呼噜。

明天一早,两个人还要早早去打烧饼,出太阳前出去,出月亮后回来,正是两头不见天日。

转眼过了一个多月。这天下半晌,外面摊子也卖干净了,后厨又没什么事。马二爷抓一把生花生嚼着,和小福海出去随便逛逛。多少天了,天天就是住处到庄子,庄子到住处,别的哪儿都不敢去。总算熬到新督军进城,市面上算是安定多了。

宝恒祥,小福海挑了一顶顶便宜的瓜皮帽,马二爷给自己挑了双千层底。出来,顺着广德街往芙蓉观走,远远就看见芙蓉观对面那棵大榆树底下围了好几十号人。小福海好奇这个,紧着小跑几步,从人群中搂开个口子,把脑袋伸进去打量。

嗬,原来是说快书的。小福海再细一瞧,哎,这不是那天红星楼门前的那个满树吗?又一瞧,黑老头也在旁边站着呢。

师父,师父,您快来看哪。小福海跑出来,又把师父拽进去。

小福海把师父领到跟前儿,指着说快书的小子,小声说,师父,看,那天咱给包子那两人。

马二爷手搭凉棚细一看,那满树正捏着两块月牙片说小段呢,黑老头手里托着个铜盘,绕着人群讨赏,打他们跟前儿过,愣没认出福海来。小福海也不计较,从兜里掏出两个小子儿扔过去,兴致勃勃听书。铜月牙片击到一起,声声清脆;说书人字字清晰,直递到耳朵里。小福海不禁拍手叫好,正听着,人群中一阵骚动,呼啦啦风一阵乱散。

马二爷个儿高,朝远处一看,就看见对面几个兵油子气势汹汹朝这边跑过来。为首的腆着个肚子,撅屁股似的噘着肥嘴唇。

都散了散了,我看是谁聚众哗乱!

马二爷往人圈里一挤,一把抓住黑老头胳膊,悄声说,别言语,跟我来。小福海提溜着满树,一路小跑。这地方小福海可是太熟了,三转两拐,就到了他和师父住的后街。这会儿,满树和黑老头早认出小福海来,千恩万谢。要不,刚才准得被讹干净喽,今儿一天,就算白忙了。

这里不好说话,家去。马二爷带着那爷俩一路快走。进家,开了门,烧上热水。看满树身上脏得不像话,又叫小福海拿出几件自己的衣服给他换上。满树羞答答穿上,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走到黑老头面前,伸开胳膊转一圈,说,爹,你看。小福海一愣。

黑老头摁住满树肩膀,说,赶紧磕头,磕头!

满树跪到地上,咣咣就要拜。马二爷赶紧把孩子搀起来。

这是干什么,都是老乡,出门在外谁也不容易!没别的,我见了你们怪亲的,今儿晚上你们哪儿也别去,就住这儿!店里离不开人,我和福海这就回去,等晚上回来,给你们带饭,咱们好好说话!

黑老头站起来,局促地搓搓手,死活不留。马二爷不由他不听,先从柜里翻出些陈点心给他们解饿,自己和小福海挂上门,匆匆出来奔了红星楼。

新大帅一来,那些绅啊贵的再不是窝脖王八。一个个露出头来到处活动,上下打点,请客吃饭迎来送往自然难免。

一路走。

小福海问师父,师父,人家不住,您干吗硬留他们两个?

马二爷说,还是那句老话,出门在外,能帮衬就帮衬。他们要面子,不住,可你没看见刚才那么一闹,铜盘子里拢共也没收几个子儿,不留他们,今儿晚上他们就得喝西北风去。

小福海点点头,抬头看见天黑了,星星出来了,多少年都是一样的干净亮堂。

快走快走!马二爷一阵催促。

师徒二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刚进红星楼,堂头一把扑上来。哎喲我的二爷,你再不来,掌柜的都要急疯了。赶紧的吧,后厨都备着了!

马二爷知道话里有话,问,怎么,今儿几桌?

四桌,咱的买卖又回来了!堂头笑着甩甩毛巾,朝后厨给马二爷做了个请的姿势。

马二爷高兴,大声喊,福海,给师父把围裙围上!

得嘞您哪!小福海把围裙一扬,贴到师父身上。师父,您──请!

马二爷今天精神好,肯下力气,菜炒得火热,客人是赞不绝口,吕掌柜高兴得脸上像开了菊花一样。忙完回家,都夜半了。那爷俩还在屋里坐着呢,怕糟践钱,没敢点蜡,门口火炉子照得脸上红一阵蓝一阵的。小福海给他们拎回些剩菜,看着两个人吃了,打地铺睡觉。小福海和师父在炕上,黑老头和满树睡在地上,头朝桌脚顶门。

满树出来撒尿,小福海也跟出来。

小福海心里有个疙瘩,问他,满树,那是你爹?

满树转身迷迷糊糊看了小福海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不是?小福海糊涂了,打头一回见到他们小福海就觉得好奇。说是父子,满树太小;说是爷孙,爷爷又太小。这是什么买卖?

满树不知道怎么张嘴,犹豫了半晌。以、以前不是,现在是。以前是我师父,我上面还有个师哥,是师父的儿子。后来师哥让人打死了,我就给师父当儿子了。

怪不得我听他有时叫你儿子呢。小福海又问,你会多少段快书?

满树听见这个来了劲头,好几十段哪,等哪天,我一段段说给你听。

嗯,小福海使劲儿点点头。

回了屋,脱鞋睡下。小福海在炕里面,很快听见地上满树的呼噜声。人不大,呼噜极响。小福海也很快睡着了,半夜醒来,还迷迷糊糊听见师父和黑老头在聊老家的事,没完没了,声声叹息。小福海想打听打听自己村子,却累得睁不开眼,翻个身,接着睡死了。

第二天早上,天黑着,马二爷和小福海起来,去红星楼做饭。饶是轻手轻脚,还是把黑老头吵醒了。

小福海赶紧说,快接着睡吧,天还早着呢。说罢披上衣服,提着灯和师父出来了。小凉风,灌人脖子。黑蒙蒙的,菜农从城外挑着担进了城。送炭的马车,木轱辘吱呀吱呀轧过石子路。

早起的人很多,清亮的相互打着招呼。一天忙活。

天大亮时,红星楼前面又拉起了长龙。累死喽,小福海在后厨给师父捶着胳膊──最近师父老是吆喝胳膊疼,又不去抓药,饭量也见少,总这么拖着哪行啊。

堂倌迎面走过来,把个包袱递到马二爷手里,顺手勾勾小福海的鼻子。二爷,这是一个小子指名给您的。

小福海正要和堂倌打闹,见师父把包袱打开,手上无力,一滑,从里面滚出一只铜盘,两片说快书用的月牙片。铜盘敲在地上,满屋跑脆响儿!

马二爷吃力地把盘子捡起来,心里明镜似的。这是满树他爹拿这东西还人情呢。

小福海在一旁傻乎乎摆弄着月牙片,问师父,该给他们爷俩送点吃的去吧?

马二爷摆摆手,把铜盘包起来。不用了,他们早走了。今天天不算热,咱们也该干咱们的活儿,趁凉快早早把面和出来。

小福海听了,只得放下月牙片,把面盆拿出来洗刷干净。是啊,该干活儿喽。大家谁不是为了活着忙活呢?

打这天起,小福海再没碰到过满树和黑老头。那对月牙片,小福海却玩得很熟,不时敲上一段。师父说,说书和厨子做饭一样,甭管什么世道,太平也好,不太平也罢,都是凭手艺吃饭。手艺就是能耐,手艺就是饭碗。手艺人奔食讨生,脚底下没有根,走到哪儿是哪儿。大千世界,市井江湖,哪儿的日子不是过?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呢?

师父还说,小福海还小,这话,等长大就懂了;等懂了,也就长大了。

选自《少年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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