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功伟
“徐排长,我可想死你了!”
一大早,徐风清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见对方不喊他徐县长,反倒喊他徐排长时,就客气地问:“战友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排长,你没听出我的声音?我是狗鼻子文德源呀?”
一提狗鼻子,徐风清立马想起,那位嗅觉赛警犬的江苏兵文德源,他的鼻子有聞味辨别方位的特殊功能。
三十多年前,部队奉命开赴边境线,打击犯我中华的敌人。徐风清带领侦察排去执行侦察任务。途中,不幸遭遇大批敌军,一排六人全被打散,除了人和枪支,侦察器材全在奔逃途中丢尽,无法辨识回去的路。徐风清带着文德源穿行在茫茫林海中,又饥又渴,转悠了整整两天两夜,也没找到回营的路。绝望之际,一阵风迎面吹来,文德源突然嗅到了随风飘来的尸臭味,那臭味,不就是来时侦察路上的牛羊尸臭味么?他依味辨风向,很快就找到了来时的路……
徐风清放下电话,妻子梁姗走过来说:“多少年都没有联系的战友,他怎么会知道你的手机号?我看是来者不善。”徐风清摆手道:“你想多了,当年若不是他的狗鼻子,也许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再说了,他是外省人,在行政上我想帮他,也是鞭长莫及呀!”
第三天中午,徐风清等候在小区大门口。时间到了,只见一辆急驰而来的宝马车停在自己面前,一个戴着大口罩的中年人推开车门,喊一声“徐排长”,下车就来熊抱徐风清。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患难兄弟,而且还是救命恩人,三十多年后再相见,徐风清立刻被亲如兄弟的战友情所融化。不过很快,他推开“狗鼻子”责问道:“你捂着个大口罩是啥意思?这是要重点保护你的狗鼻子,还是不放心我这里的空气质量?”
“狗鼻子”使劲吸了吸鼻子,说他的鼻子早已失灵,现在要是再去那森林,恐怕就出不来了。两个人感慨万千,一路说笑着来到家里。梁姗早在餐桌上摆满酒菜,三个人边吃边聊,聊着聊着,徐风清就问“狗鼻子”是怎么找到他的。“狗鼻子”饮尽杯中酒,道:“排长,你我都是侦察兵出身,找一个赫赫有名的战斗英雄,根本就不算个事儿,何况当年的排长现在已成明星县长,更容易找了。不瞒县长你说,我已对你辖区内的一山一水,一沟一坎都进行了严密的侦察,结果就找到了我想要找的东西。”
“我就知道你‘狗鼻子千里迢迢来找我,不会光是来叙旧的!从你的叉五座驾看,你混的很不错!”
“马马虎虎,我是农村人,靠收废旧塑料、加工塑料颗粒赚了不少钱。我们老家干这行的不少,生意红红火火,却把空气污染了,我的鼻子就是在那个时候失灵的。现在政府出手彻底整治环境污染,塑料不让搞了,还查封了我几千吨没发出去的成品。这几千吨的货,都是我从乡亲们手里赊销来的。大伙儿天天堵门口找我要钱,弄得我连赚钱还账的机会都不给,走投无路之际,就想到排长你了。”
徐风清还未开口,梁珊在一旁插话道:“你这个忙我们是没法帮。一是我们没有钱借给你,二来风清虽为一县之长,也不过是个小小芝麻官,无法跨省帮你解封条……”
“嫂子你误会了,我来贵地,一不为借钱,二不为解决被查货物,我的目的是想在徐县长的地盘上找个安稳‘下蛋的地方,赚钱还债……”
“不行!”徐风清斩钉截铁地回道,“兄弟,不是我不顾及战友情面,我绝不会让污染项目进入我们境内的。我在位一天,我都要保持我县青山绿水天蓝蓝!所以,我宁愿让你一辈子都骂我忘恩负义,也不能让全县十万人骂我徐风清一天!”“狗鼻子”听了这话,不仅没恼,反而鼓掌道:“难怪你治下的百姓都说你是个堂堂正正、廉洁奉公的好领导,今日一见,老战友果然名不虚传,依然保持军人本色。看来,我找你是找对人了!”
说这话时,“狗鼻子”从包里取出一堆复印件,徐风清拿过来一看,原来是“狗鼻子”要申请建纯净水公司的各类报告。他立刻如释重负般地调侃道:“还说你狗鼻子失灵了呢!我这边哪儿有矿泉水,都让你闻到了,怕是在哪里开采都有目标了吧?”
“就在你们县的水库边上,那儿有一片闲置的厂房,刚好够用,只是主人不想出租给外地人,除非有当地人担保,不得已,才来叨扰老战友的。”
“这个忙一定帮!”徐风清当即按“狗鼻子”提供的厂房房主信息,与房主人达成了租房担保的口头协议。
一个月后,畅饮纯净水公司正式开张。开张那天,徐风清受“狗鼻子”邀请,来到水厂剪彩,开业场面虽然由礼仪公司操办得红红火火,但却因为没有县电视台和报社记者扛来长枪短炮的助战,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狗鼻子”悄悄地把徐县长拉到一边,问:“老排长,怎么回事啊?你是受到同僚的排挤,还是即将届满?”
“没有啊!”徐风清不解。
“没有?那怎么没看到记者来现场拍摄做宣传报道?作为一县之长,出席企业开业剪彩仪式,记者不随行,那多没面子啊!你的‘臣民怎么想?”
徐风清笑了笑说:“是我不让他们来的,给你剪彩,完全是私人感情,至于百姓咋想,脑子长在他们自己的头上,爱咋想咋想!”
“哎呀!我的县太爷,我实指望电视台来采访,给我做一次免费广告,谁知……”
“俗话说得好,酒香不怕巷子深,做好你的产品质量,胜过广告的千言万语。好了兄弟,好好干!在这里遇到麻烦你找我,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狗鼻子”望着远去的徐风清,心里嘀咕道:真是一只铁公鸡。
畅饮纯净水面世了,让“狗鼻子”没想到的是,纯净水跟它的名字一样畅销。当地人认为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更何况他们知道自己脚下的水没有被污染,喝起来放心,所以都争相购买。附近乡镇的政府部门和学校,都愿意把饮用水采购合同拿到这里签。
这天,徐风清下班回家吃饭时,梁珊说:“你那个‘狗鼻子战友真是个怪人!他公司工人不用当地人,却舍近求远从老家带人来……”
“这个我知道。”徐风清告诉妻子,“狗鼻子”之所以要用老家人,是因为这些人都是他的债主,他这样做,既解决了他们的就业,还让他们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如果你们在我的公司不努力工作,我就赚不到钱还你们的债,这也叫借力打力吧!“对了,水库乡离这儿有百里之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我同学的儿子李国栩在那儿的派出所当副所长,上次他陪他妈妈来咱家串门时讲的。他说文德源不给当官的送礼,端午节时,却给他公司周边的五十多户百姓每家发放一箱纯牛奶,一箱纯净水,还有十个粽子。你说,他不是怪人是啥?”
徐风清点点头,道:“这‘狗鼻子就是精明,他给百姓送礼,一来是为了邻里之间和睦相处,二来呢这些收礼的百姓们口口相传,无形中,就为他的纯净水公司做了民间广告。别小看这民间广告,这可是有口皆碑的前奏曲。”
转眼到了年底,徐风清到水库乡开一个全县环保表彰会,因为水库乡的环保工作年年都是第一名,就成了环保免检乡。徐风清看着水库的山水美景,心旷神怡。他没去乡政府,先去了“狗鼻子”的纯净水公司。公司大门紧闭,大门上方,不同方向的监控器林立,他来到门卫室,保安说公司放假,老总去乡政府找他的县长老战友了。接着保安还神秘地告诉徐风清,他们老总是当今县长的救命恩人呢!徐风清笑了笑,让保安打开门,他要进公司看看,保安拒绝道:“没有老总陪同,是不准任何人进入的!”
徐风清坐在车子里寻思,这“狗鼻子”是猜到我要到他公司来,故意躲起来的吗?想到这里,他拨通“狗鼻子”的电话,问他在哪里。“狗鼻子”说他在派出所,有个刁民讹诈他,刁民已被刑事拘留。“还有这种事?”徐风清看一眼手表,见距离开会还有一段时间,就示意司机去派出所。
徐风清的车子刚停稳,就见李国栩带着一队民警前来,欢迎县长莅临派出所指导工作。徐风清摆摆手,让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狗鼻子”大摇大摆地从派出所办公楼里走出来,冲他点点头。徐风清问李国栩,刁民讹诈是怎么回事?
李国栩说这个案子是他接的,刁民是水库乡居民,叫于千,在水库边搞网箱养鱼。事情的起因是于千想到文德源的公司上班,被文总拒绝后,怀恨在心,中秋节时,文总习惯给公司附近居民发放福利,于千拒收,还说他的网箱里出现死鱼了,硬说是文总的纯净水公司污染的,要文总赔偿损失。文总的公司又不是制药的,也不是造纸的,说纯净水公司有污染水,谁信?可文总没有跟他一般见识,大方地送给他五千元钱。尝到甜头后,他也不知又从哪里搞来一些死鱼,故伎重演,索要五万元的赔偿金。文总没有答应,他恼羞成怒,闯进纯净水公司要查污染源时,与保安发生冲突,保安报警后,我们才把涉嫌讹诈、擅闯公司的嫌疑人捉拿归案。目前还在调查取证中。
“狗鼻子”过来了,他递给徐风清一支烟,恨恨地说:“这刁民欺人太甚!”
这时候,一阵风吹来,徐风清问“狗鼻子”:“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喊话?”
没等“狗鼻子”反应过来,李国栩说他听到了,是禁闭室的于千。
“既然当事人都在,不如一起去问问?”说这话时,徐风清也不顾要开会了,他要亲审讹诈嫌疑人。
徐风清万万没有想到,这于千一口咬定水被污染了,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
徐风清一面电话通知到会的县环保局人员去水库取水化验,一面询问于千,怎么不取水找有关部门做化验?于千说取了,可他们都知道文总是县长的救命恩人,就是不给化验。
很快,化验结果出来了,果然水被污染了。徐风清气得脸色铁青,命令派出所配合环保工作人员进入纯净水公司,查找污染源头。这一查不要紧,居然查出在纯净水公司里竟暗藏着一个小制藥厂,专门仿制外国紧俏药,牟取暴利。
看守所里,徐风清带着梁珊来看“狗鼻子”文德源。文德源再次熊抱徐风清,说对不起,是他害了老排长。徐风清拍着他的后背说:“是我对你监管不力,才害了你。不过,你要好好反省自己,争取早日出来。”
“狗鼻子”把泪眼在徐风清的衣服上擦了擦道:“我要早日出来赚钱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