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平
岭溪县令名叫何九,此人好酒喜杯,在大堂之上也不时喝上两口。这天一早,有地保来报,竹林巷发生命案。何九立即带人前往现场。竹林巷是平民区,巷子悠长,房屋相连。何九到了冯家,一进死者冯氏的卧室,就深深嗅了几下,陶醉地说:“香,真香!”
一旁的胡师爷眉头一皱,心中暗道:“女人房内当然香,这种时候大人怎么能想那香艳之事?”
死者冯氏,二十五六年纪,衣衫不整躺在床上。经仵作检查,冯氏是被人掐住脖子窒息而死。冯氏指甲缝内留有少许皮肉,看来死前有过厮打。屋内物品摆放齐整,没有被翻动迹象,只是首饰盒里空空如也。
这时一个衙役在门边捡到一把折扇,何九接过一看,扇面上画了一幅仕女扑蝶图,还题有一首诗:
应怜岁月似水流,春风犹拂转眼秋;
荣华富贵须尽欢,记得花酒解千愁。
何九询问地保,得知冯氏的男人是个木匠,常年外出。今天一大早,隔壁张婶来邀冯氏下河洗衣,只见大门虚掩,便走进冯氏卧室,却见冯氏已死,吓得她连滚带爬跑出来。
何九问众人,昨夜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左邻右舍都说没有什么异常,还说冯氏平日循规蹈矩,没发现不守妇道之事。何九拿出那把扇子让众人辨认,都说没见过。
回到县衙,何九陷入了沉思:冯家没有撬门拨栓的迹象,邻居也没有听到动静,凶犯是怎么进冯家的?
何九一边喝酒,一边摆弄着那把扇子,忽然心中一动,那首诗好像是藏头诗,便问胡师爷:“本县有叫应春荣的人吗?”胡师爷略一思索,说:“富贵钱庄的少爷叫应春荣,是个浪荡公子。”何九大喜道:“来人,带应春荣。”
不一会儿我应春荣押到,何九拿出扇子问:“你可认得这把扇子?”应春荣脸色骤变:“回大人,这扇子是小人的。”
何九说:“好一个‘花酒解千愁!昨天晚上你在哪里喝的酒?又在哪里采的花?”应春荣说:“大人,昨晚小的没有喝酒,也没有采花。”
何九厉声道:“大胆狂徒,一派胡言!这扇子昨晚为何落在冯家?你为何要杀死冯氏?从实招来!”应春荣跪倒在地,申辩说:“大人,小的昨夜是到过冯家,可是在小的进去前冯氏就已经死了,望大人明察。”
应春荣供述,昨晚他在外面赌到半夜才回家,经过竹林巷时,忽然看见一个人从冯家出来。他知道冯氏年轻漂亮,男人又常年不在家,那个人肯定是她的奸夫。他想以此要挟冯氏就范,于是轻轻推开门,摸进冯氏卧室。
借着朦胧的月色,只见冯氏正躺在床上。他扑了上去,可是冯氏没有反应,仔细一看才发现冯氏已死,吓得急忙逃走,连扇子掉了都不知道。
何九问:“那个奸夫是谁?”应春荣迟疑了一下说:“小的没看清,看背影像是瑞福绸缎庄的少爷孟天铎。而且小的知道,他跟冯氏早有奸情。”
数月前的一天晚上,应春荣去一个相好家幽会,敲门时被隔壁人家听见,以为来了小偷,几个人手持木棒冲出来。应春荣吓得拔腿就跑,好不容易才把人甩掉。他惊魂未定,走进一家酒馆喝酒压惊,正好遇见孟天铎一个人在那里喝酒。孟天铎看到应春荣那个狼狈相,追问起来,应春荣也不隐瞒,如实相告。
孟天铎听后哈哈大笑,趁着酒兴,告诉他一个高招:让相好的准备一根长绳子,睡觉前把绳子一头系在手腕上,另一头夹在窗户的缝隙上。去的时候只要在窗外轻轻拉拽绳子,相好的就会醒来开门,不会弄出声响。应春荣一听,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来出于好奇,他曾经暗暗跟踪过孟天铎,结果发现了他与冯氏的奸情。
何九马上传令拘拿孟天铎。孟天铎承认了与冯氏的奸情,但却矢口否认杀了冯氏。孟天铎的岳父昨天上门来了,他陪着岳父下棋到半夜,根本没去冯家。
线索断了,何九气得拿出酒壶喝起了闷酒,然后又问道:“孟天铎,除了你之外,冯氏有没有其他奸夫?”
“绝不可能。”孟天铎伤心地说,“冯氏其实不是放荡女子。去年她父亲得了重病,男人又不在家,是小的出钱为她父亲治好了病,冯氏心存感激,这才委身与我。冯氏很爱面子,总是小心谨慎,以绳传信也是她想出来的,这才瞒过左邻右舍。”
“你们上次喝酒时说过的话,有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孟天铎说:“没有,那次之后小的再没有提起过。”
何九又追问:“你们上次在哪家酒馆喝酒?”应春荣和孟天铎都摇摇头,说记不起来了。
何九大怒:“连个酒馆都记不住。来呀!每人先打二十大板。”衙役得令,抡起杀威棒,把他们打得鬼哭狼嚎,连呼饶命。
何九又拿起酒壶,却没酒了,就对二人说:“要饶命可以,只是老爷我审案审累了,酒也喝完了,你们两个花钱替本官买点酒如何?”两人一听,把头点得如鸡啄米一样。
何九安排衙役去通知城里所有的酒馆,让伙计送酒来。每个伙计送一坛,一个都不能少。不久,伙计送酒来了。何九下令,让伙计们解开上衣,转上一圈方可离去。忽然,何九在一个伙计面前站住,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伙计回答说:“常二狗。”
何九问:“你脸上和身上的抓痕是怎么回事?”常二狗一脸慌乱,支支吾吾。
何九冷笑一声,喝令拿下常二狗,又派人到常二狗家里搜查,结果搜出几件首饰,经过辨认正是冯氏的。铁证如山,常二狗对自己奸杀冯氏一事供认不讳。原来那次孟天铎酒后失言,被前来上酒的常二狗听见。后来一天晚上,常二狗回家时,看见孟天铎站在冯家的窗户边,伸手在摸什么东西,不久门开了,孟天铎闪身进去。常二狗想起那次孟天铎说的话,猜到了其中的秘密。
昨天晚上,常二狗回家经过冯家时忽然起了邪念,想来个李代桃僵。他伸手在窗户上摸了摸,还真摸到一根绳子,拽了拽绳子,冯氏就起来开门了。不料上床后被冯氏发觉不对,冯氏拼命挣扎,他怕事情败露,一急之下就掐住她的脖子,没想到竟把人掐死了。常二狗赶紧逃走,走的时候顺手把冯氏的首饰拿走了。
命案告破,何九长舒一口气,捧起酒坛喝了个痛快。胡师爷心服口服,问道:“小人不明白,您怎么知道凶犯不是应、孟二人?”
何九嘿嘿一笑,一一道来。原来,何九不仅能喝酒,就连嗅觉也非同一般。他一进冯氏卧室就闻到一股酒味,他所说的“香”其实是指酒香,说明进入冯家的是一个带酒味之人。应春荣为了赌钱时清醒,昨天滴酒未沾,孟天铎没有时间,而且应、孟两人身上没有抓痕,所以进到冯家的不是他们,凶犯另有其人。
胡师爷点点头,又问:“那您是怎么怀疑上酒館的伙计呢?”“以绳传信的秘密孟天铎只说过一次,我就想,莫非那次他们说的话被人听见了?如果是这样,你说谁最有可能听见?”
胡师爷恍然大悟:“酒馆伙计!”何九说:“对!伙计天天围着酒转,浑身酒气熏人,如果进到冯氏房里,自然就留下酒味了。可惜他们都记不清是哪家酒馆,我就想出伙计送酒之计。一来查辨真凶,二来假公济私,赚点美酒喝。不然靠本官那点俸禄,能买多少酒?”两人对视一下,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