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万果
清朝中叶,有这么一座江南古镇,处处小桥流水,风景秀美,商业十分繁荣,人口众多。人多了吃饭的就多,米行也就多了。其中最大的两家米行,乃是朱家米行和王家米行。这两家都有上百年传承,声名在外,讲究的是货真价也实。
两家米行隔得不远,朱老板和王老板算是世交,常来常往,不像别的同行们斗得你死我活。
朱老板的店铺前门临街,后門临河,临街的前门做生意,临河的后门有个小小的院落,里面立着高大的竹编粮囤。这样做是方便运输,河中可以走粮船,用船运进白米就可以直接解开袋口,倒在粮囤里。王老板的店铺前后两门都临街,不临河,这也有好处,两边能同时做生意。
朱王两位老板闲来无事,经常坐在河边一块下棋、喝酒,好不惬意。这一天早上,两人刚刚摆开棋局,朱家米行的伙计小山子就跑来了,慌慌张张地说:“朱、朱老板,我们的粮囤被偷了!”
朱老板脸色一变,本地民风淳朴,很少有盗案发生,怎么就把自己的粮囤盗了?他将棋盘一推,慌里慌张往外走,王老板在后面跟着。
两位老板来到粮囤前,只见高高的粮囤塌陷下去,里面十多万石白米只剩下一小堆。
昨晚,在粮店里守夜的伙计正是小山子。朱老板急忙问他:“你晚上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小山子茫然地摇摇头,说:“我啥也没听见,半夜子时还特意巡视过一遍,一点异样都没有。然后,我就去睡觉了。”
朱老板好不纳闷,这事情太奇怪了。因为粮囤周围是墙,有两米多高,普通人很难攀爬上去。墙上有上锁的门,钥匙由小山子保管,可是这锁完好无恙,并没有撬开的痕迹,盗贼难道是飞进来的?即便真的飞进来,这么多白米需要大量人手灌装、扛走,会发出声音不说,忙活到天亮也偷不了多少,那么这么多白米是自己长翅膀飞走了?
王老板听了经过,上前仔细察看起了粮囤,左看右看,在不起眼处发现了几个痕迹,忽然想起当年父亲在世时说的一件事,不由大吃一惊。朱老板见他神色有异,就问:“王兄,莫非有什么发现?”
王老板正要向朱老板说明,心头突然一跳,暗道:如果朱家米行就此衰落,我王家米行就是本地第一大粮商,机会难得啊。于是,他摇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没有。我也觉得奇怪,要不就报官吧。”
朱老板想来想去也没办法,只好报官。县令闻听,带着三班捕快衙役勘查了现场,最后将目光定在了伙计小山子身上。“小山子,你还是招了吧。除了是你监守自盗,再无别的可能。”
小山子吓得面无血色,慌忙跪倒喊冤:“大人啊,我真的没偷米啊。子时过后我是睡了一觉,违反了规矩,可没胆子偷米啊。”
县令气愤地一摆手:“不要狡辩了!既然粮囤围墙上的锁没有动,可粮没了,说明就是出了内贼!一定是你找来大量人手,分几次把白米偷走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你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小山子连连喊冤,但县令不为所动,将他关入大牢。之后就是追赃了,追不到赃这案子就结不了。
小山子在大牢里遭受了严刑拷打,但他坚决不承认,更不说白米到了哪里,直被打得血肉模糊。最后,这个案子就挂起来了,既不判,也不放,小山子坐起了不明不白的牢。
晃眼一个月过去了。这天早上,王老板打开店门,门外忽然进来个要饭的老太太,哆里哆嗦,看样子饿坏了。
王老板急忙叫伙计刘四,从后厨拿几个没吃完的馒头,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了馒头,没吃,转身便往外走。王老板真怕她饿倒在门口,急忙说:“您别急着走,吃了再说,我这里有热水。”说着,他还亲自倒了杯热水给老太太。
老太太十分感动,却摇摇头,说:“谢谢你了,但我不能吃,我要给我儿子送去,他在大牢里呢。”说完,就摇摇晃晃地走了。
王老板觉得奇怪,问另一个伙计是怎么回事。那个伙计叹息着说:“她儿子就是朱家米行的小山子啊,小山子拒不认罪,也不吐赃,无法宣判,就被关押起来了。可他没钱打点牢头,吃不饱饭,就靠老娘往牢里送。可他老娘也七十多了,还有病,这娘俩怕都活不了几天了。”
王老板瞧着不忍,心说难道自己真的为了发财,眼看着这对母子死于非命?王家列祖列宗也不会同意的。想了半晌,他忽然抬步走向朱家米行。
朱老板现在正愁着呢,虽然又筹集了粮款,买了白米装满粮囤,可欠了一屁股债,这要还到什么时候啊。见王老板进来,他急忙让座,王老板却上前一步,握着朱老板的手说:“赶紧跟我去县衙,救出小山子,我会告诉你真相的。”
朱老板十分奇怪:“什么真相?”王老板却不答话,拉着他只管走路。
两人来到县衙,见到了知县大人,王老板开口说:“大人,我们王家祖上就经营米行,原先就是在河边开粮店的,后来才不得不搬离。我父亲当年跟我说过,也是因为闹了贼。”
原来,有一种偷粮贼专偷靠河边的粮囤,用的方法是摇几只空船,半夜来到粮囤下,把几根一端削尖的空竹筒越过两米多高的围墙,向上斜插在五六米高的粮囤上,粮囤里的白米就像水一样流入船舱中。这只船满了,就换另一只,半夜工夫,能偷走十几万石白米,偷粮贼却不费吹灰之力。王家祖上就吃了这个大亏,才搬离河边,然后告诫代代王家子孙,小心这种手法。
县令闻听,急忙带人重新勘查现场,发现粮囤上果然有被竹筒插过的孔洞。不过竹片有韧性,孔洞已经变得似有似无,白米倒进去都不漏,不注意看都察觉不了。县令这才知道冤枉了小山子,急忙放出他来。
这时王老板又说:“偷粮贼都是一帮不知足的家伙,等卖完那十几万石白米,肯定还会来偷的。不如就在粮囤外伏下人手,说不定能人赃俱获。”
县令觉得有理,就让捕快们分班埋伏在朱家米行的粮囤外。
为防走漏风声,他们乔装打扮,吃过晚饭才去,天一亮就撤,这样一连三天。
就在第三天夜晚子时,从上游摇下来十几条小船,看看四下无人,拿出一根空竹筒就往粮囤上插。插上去后,白米果然流进了船舱里。捕快们一见,派官船把上下游都封了,这才大喊一声扑向偷粮贼。
偷粮贼这时候正美着呢,粮食自己进船舱,连手都不用动,该喝酒喝酒,该睡觉睡觉。一抬头,捕快们已扑了上来,急忙扑通扑通往河里跳,不过捕快们早有准备,也派人下了水,两头一堵,一个都没跑掉。
听到消息,县令急忙赶来,朱王两位老板也跑了出来。一看抓到的偷粮贼,其中竟然有个熟人,就是王家米行的伙计刘四。
刘四招供说,他其实是这伙盗贼的眼线,专门打听镇上谁家有钱,就偷谁家。没有先偷王家米行的白米,可不是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而是打算等年底王老板从外地收账回来,抢他的所有财物。
王老板一听,不由一阵后怕,要不是自己不忍心看着小山子娘俩受苦,及时说出真相,紧跟着倒霉的就是自己了。这件事过去以后,朱王两家米行亲如一家,再也没有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