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忠
那时候,呼兰河的北岸是一片片柳树林,棵棵白皮柳长得比房子都高,树干像人的胳膊一样粗。夏天,柳树林长得枝叶茂盛,隔几棵柳树,就看不见对面的人。
柳树林里藏着狼和狐狸,也游动着一群又一群的野狍子。
狍子很贪吃,每年秋天,它们都会结伙到山上的玉米地里吃成熟的玉米,渐渐吃上了瘾。
冬天,地里的玉米都被收回家了,那些狍子还是经常到它们吃过玉米的地方来,想寻找一点儿吃的东西。
聪明的田老五想出个好办法,在地里挖窖“窖”狍子。
刚一入冬,田老五就在自己地里挖了个圆坑。这个圆坑直径一米左右,深浅也是一米左右。挖好坑以后,在上面盖了几根玉米秸秆儿,玉米秸秆儿的上面再引诱性地放几穗玉米棒子。狍子傻,见到玉米棒子就会急着跑过来,正好掉进人挖的陷阱里,陷阱能让掉进来的狍子蜷曲着身子,动也动不了,跳又用不上力气,只好乖乖就擒。
田老五已经“窖”到一只大狍子了,狍子皮扒下来钉在墙上晾着,狍子肉冻起来在小仓房放着。他盘算,再“窖”到一只大狍子,过年时的孢子肉就够吃了。
那天晚上,田老五睡得不实在,总是有种感觉,又要“窖”到一只大狍子了。
天刚蒙蒙亮,田老五就来到了他的狍子窖前。他兴奋不已,老远就看见摆好的玉米秸秆儿陷落到坑里,他知道,又有一只大狍子即将成为他的美食了。
等走近狍子窖,他却很失望。狍子窖里不是一只大狍子,而是一只不到半岁的小狍子。
小狍子见人很害怕,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用惶惑的眼神看着田老五。
是猎物就得收着。田老五用绳子把小狍子捆起来,背回了家。
家里人对怎样处置这只小狍子分歧很大。妻子主张马上杀掉,说野狍子不是家里养的。儿子大栓说什么也不同意杀了小狍子,想让小狍子长大了跟他一起玩儿。
田老五仔细看着小狍子,竟也动了恻隐之心。这小狍子不但不躲他,还一个劲儿地围着他转,不时用小舌头来舔他的手。
反正也出不了多少肉,田老五决定把小狍子留下来养着。
奇怪的是,小狍子撒开绳子也不跑,就在院儿里跟大栓玩儿。不几天,大栓就和小狍子成了好朋友,大栓总是用玉米粒和高粱粒喂小狍子吃,小狍子吃饱了就往大栓身上蹭,还不断摇着它的短尾巴。
儿子喜欢就是妈妈喜欢。田老五的妻子也爱上了小狍子,天天喂它水,摩挲它的毛。
冬去春来,小狍子渐渐长大了,田老五就把小狍子和小毛驴拴在一个槽上,喂它们草,喂它们料。小狍子很懂事,吃草吃料都让着小毛驴。
小毛驴喜欢这个新来的朋友,身子总往小狍子身上贴。
农闲的时候,田老五就赶着毛驴车到外村收废铜烂铁麻绳头一类的东西,再到供销社去卖钱。他看小毛驴自己拉车太费力,就把小狍子也上了套,跟小毛驴一起拉车。狍子拉车很新鲜,很亮眼,于是人们都把田老五的毛驴车叫作狍子车。
田老五的狍子车让他多赚了不少钱,人们来看狍子车,顺便就把废品都卖给了他。
小狍子觉得自己拉车上了套,一下子长大了,就跟小毛驴抢草吃抢水喝。田老五看见,总是轻轻地拍它一巴掌,怜爱地说:“你这个小东西!”
大栓对小狍子更是喜欢得不得了,他把父亲给他买的糖也给小狍子吃,小狍子不吃,他就往小狍子的嘴里塞。有时大栓骑着小狍子满院子跑,跑着跑着就从小狍子身上摔下来,弄得衣服和脸都是脏的,逗得父亲母亲哈哈笑。
小狍子成了田老五家庭的一员,跟家里的羊和老母猪都成了朋友。
一天,大栓对父亲说,羊和猪都不用绳子拴着,小狍子身上总是拴着一根绳,对小狍子不公道。
田老五听了儿子的话,就把小狍子松开了,让它在院里院外自由地跟大栓跑着玩儿。
小毛驴看小狍子的身上没了绳索,就扬着脖子叫。
田老五对小毛驴说:“等哪天你也能和大栓一起玩兒,我也松开你!”
大栓已经是一年级的学生了,他在心里合计着,星期五下午学校有自由体育活动,他要把小狍子领到学校去,骑上小狍子在操场跑一圈,那该多美啊!
没想到星期五早上小狍子就不见了,跑得无影无踪。
田老五带着全家在呼兰河北岸的柳树林里找了一天,连小狍子的影儿也没见到。
大栓乐呵呵地对父亲说:“小狍子一定是找到妈妈了,它得多开心啊!”
小毛驴想小狍子,夜里总是大声地叫。
大栓说大概是它的缰绳太紧,勒得难受了。
田老五就把小毛驴的缰绳松了一松。
当天夜里,小毛驴也跑掉了。
田老五带着全家在呼兰河南岸北岸找了三天,连个驴蹄子印儿也没有看见。
有人说,小毛驴找小狍子去了。也有人说,小毛驴让人抓去杀掉吃肉了。
田老五病了,在炕上躺了三天。
从那以后,田老五见到别人的狍子窖,总是躲得远远的。
选自《绥化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