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购
有位裁缝,姓李,是个瘸子,安徽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从安徽宣城来到登州,在老城区的一个胡同口租了间房子,开了个裁缝铺,起名“小安徽制衣”,到现在,已经成了三十年的老字号,小安徽也变成了老安徽。
说是老字号,不过,现在却没什么生意。
裁缝这一行,往前退一二十年,生意是非常兴隆,逢年过节,老老小小,谁不做身新衣服啊?李裁缝在鼎盛时期,可算是小城名人,他手下有七八个徒弟,一年到头,铺子里待做的布料都多得堆成山。这间店面,就是他当时花钱买下来的。后来随着时代发展,时装店取代裁缝店遍及大街小巷,从工厂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成品时装不但式样新颖,而且价廉物美,于是,裁缝铺就逐渐少有人光顾,被时代淘汰了。失业的裁缝们或去服装厂打工,或改行另谋生路。
李瘸子年岁已高,不能去打工,而且除了做衣服,他啥也不会,所以他也不想改行,依旧开着裁缝铺。平常也就做些为人家改个裤脚、换个拉链、钉个纽扣之类的小营生,偶尔才有老主顾,或者特殊体型的客人拿着布料上门做衣服,收入自然是微薄。许多人劝他把店关了算了,说你就是把店面租出去,收租金也比你现在的收入高。李裁缝却高低不同意,说只要我活着,这裁缝店就不会关门。众人都说他犟,但也没办法,李瘸子一辈子没结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谁也管不了他。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李裁缝已经逐渐被人们淡忘了。但最近,突然之间他的名气又大起来,成了小城居民街谈巷议的谈资。这跟他成为钉子户有关。原来,如今老城区的土地成了香饽饽,一位华侨回故乡投资,买下了裁缝铺隔壁原百货大楼的地面,要投资兴建小城第一座五星级大酒店。李瘸子的裁缝铺由于近在咫尺,也列入了收购计划。对方给出的价格很公道,也很诱人,但令人意外的是,面对这好事,李瘸子却不肯答应,扬言对方不满足他开出的条件,就坚决不拆迁。
李瘸子的条件说起来也简单,那就是拆迁可以,但新楼建成后,必须在原地给他一间门面房,让他继续开裁缝铺,否则就免谈。按说这也不是狮子大开口,但的确有些过分了,因为人家建的根本不是商业门面房,而是大酒店,将来一层楼要做酒店大堂,怎么可能单独辟出一块地方,让他开跟酒店八竿子打不着的裁缝铺呢?
投资商自然不会同意,反复做他的工作,提出两套解决方案让他选择,第一是在其他地方给他一块同等面积的门面房。李裁缝立刻指着脚下,说我只要这个位置。第二个方案是提高补偿标准。投资商说反正你开裁缝铺也赚不多少钱,就不要开了,我们多补偿你一些钱,你有了这些钱,呆在家里安心养老就可以了。李裁缝还是拒绝,说我开店赚多赚少是我自己的事情,赔钱我愿意,你们给再多的钱,我也不会卖。
投资商无可奈何,有人提议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让黑道上的人出手整治一下瘸子,逼着他同意,或者干脆霸王硬上弓,来个强买硬拆。但前来投资的那个华侨讲求和气生财,他认为这样做不妥,现在社会上下讲究和谐,事情闹大了可不好收场,所以,他指示此事只能智取,不宜强攻,可以逐渐提高收购价码,有钱能使鬼推磨,李裁缝又不是跟钱有仇,不信就买不来他的小铺子。
合同
因为怕对方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强拆,李裁缝这段时间一直睡在裁缝铺里。
这天早上,他打开店门,打扫完门口的卫生后,就把皮尺往颈后一搭,坐在了缝纫机前,静待生意上门。
八点刚过,就有人上门了,却是来动员他拆迁的一个小伙子。这小伙子愁眉苦脸,“大爷,我就不明白,你怎么非得要这里的门面房啊?”
李裁缝说:“我跟这地方有感情,还有,我要是走了,以前的主顾会找不到我。”
小伙子忍不住乐了,“大爷,别逗了,就你这铺子,还有主顾?就是有,你通知他们你已经搬迁了不就行了吗?”
李裁缝不快地哼了一声,“要是能通知到,我还用你教?行了,你什么也别说了,回去对你老板说,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搬,否则,门儿都没有!”
小伙子眼珠转了转,伸开手掌,伸出五根手指头,说:“大爷。我们老总说了,只要你同意迁,补偿款每平方给你这个数,又涨一万了。”
李裁缝不耐烦地说:“你该干啥干啥去,别啰嗦了,别说涨一万,就是涨十万,我也不同意。”
小伙子涨红着脸:“大爷,你这分明是无理取闹、漫天要价。你要是再这样,我们可就要到法院申请强制拆迁,到那时你可就……”
李裁缝打断他,说:“你还少来吓唬我!你别以为我不懂,咱们这是属于普通房屋买卖,牵涉不到什么公共利益。”他嘿嘿一笑,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只要原房主,也就是本人,不同意转让,谁也无权强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