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骗得她好苦,好苦。
一个月后,姐姐病重,已经不能再坐轮椅了。她待在房里绣着鸳鸯,她想起小时候,她总是推着姐姐的轮椅到处跑,因为爹娘告诉她,姐姐不能走路,哪里都去不了。
她觉得姐姐太可怜了,所以无论去哪里,她都会推着她。
可是这个让她怜惜的姐姐,抢走了她深爱的小石头。
可是这个抢走她深爱的人的姐姐,快要病死了。
她到底做不到铁石心肠,在隔了三个月之后,她终于再一次踏进了姐姐住的院子。
院子里很多人,爹爹眼睛红红地坐在那里,江淮钦坐在床边,细心地照顾着姐姐。她的心里像有一根针在细细地扎,她强忍着掉头就跑的冲动,在众人惊愕的眼光里,走到了姐姐榻前。
“你走。”她冷冷地对江淮钦说。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开了,她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姐姐。
她脸色苍白,脸上瘦得看不到肉,她似乎感知到了洛枝的到来,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睛,她伸手抓住洛枝的手,似乎很欣慰:“小枝,你来看我了。”
“我只是来看你有没有死。”她的语气很生硬,她偏开头去,也不知是不想还是不忍心看她枯瘦的脸。
“别恨他。”她轻声对洛枝说,“小枝别恨他,也别恨爹,你要恨就恨我一个人就好。姐姐活不了多久了,但姐姐希望你能快乐一些。”
“可我的快乐,已经被你夺走了啊。”洛枝痴痴笑了起来,“洛枝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得到快乐了。”
“对不起。”她轻声喃喃。
洛枝甩开她的手,转身跑了出去,江淮钦正站在回廊里,望着廊外飘落的杏花发呆,洛枝心里浮上一丝邪火,她一把揪住江淮钦将他拉到屋后,她用力将他推倒在地,她扑上去用力吻他。
“别这样,二小姐。”他想推开她,可是她像是耗尽全身的力气,就是不松手。
直到他嘴里尝到一丝苦涩,他这才发现她哭了,她那么绝望地在哭,他心里一阵一阵的疼。他其实舍不得她哭的,宁愿用自己的一滴血去换她的一滴泪,但老天爷和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于是一切就走到了如此荒唐的地步。
他伸手想替她擦擦眼泪,可就在这时候,他听见屋前传来一阵哭声。
“姑爷,姑爷,你在哪里?大小姐去了!”
“对不起小枝,对不起。”他闪电般地推开她,将她留在屋后阴暗的角落里,一个人走掉了。
“呵呵。”洛枝用手背挡在眼睛上,可是眼泪却怎样也抵挡不住。
姐姐下葬后没多久,爹爹就病重了,他整日卧床,整个人迅速憔悴苍老下去。江淮钦作为入赘的姑爷,这些日子尽心尽力地忙于打理洛家的事务。
洛枝在房内请了伶人回来唱戏,唱的是西厢。小时候她很喜欢听戏,总是为戏里人落泪、欢喜,可如今,她竟觉得那戏里的痛,比不上她半分。
“小姐,您快去见见老爷吧,老爷快不行了。”丫鬟急匆匆跑来喊她,“小姐,不管怎样,那都是您亲爹啊。”
“你闭嘴!”她变得乖张娇蛮,她甩了那丫鬟一巴掌,将她赶了出去,“你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劝我?”
她趴在桌上傻傻地笑,笑着笑着便怎样都笑不出来了。她踉跄地起身,幽魂似的到爹爹病榻前。她觉得自己仍旧不够狠心,对姐姐如此,对爹爹也是如此。
“小枝,你要好好活着。”爹爹用力拽着她的手,他将她的手放进了江淮钦的手心里,他转头看向江淮钦,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说,“淮钦,你这个当姐夫的,不能丢下小枝不管。你要好好照顾她,连同我和她姐姐的那一份。”
“我会的,岳父大人。”江淮钦温声道,“我会将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好,小枝还没嫁人,我也一直没有替她准备什么嫁妆。女儿家出嫁,嫁妆越多越风光。淮钦,你替小枝准备一份嫁妆,送她出嫁。”爹爹絮絮叨叨地吩咐,“她性子刁蛮任性,一定要找个好脾气的相公。淮钦,你要替她选一门好亲事。”
“你放心,小枝的嫁妆,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的。他的相公,我也一定会找到最好的。”他轻声道,“我也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好好好。”爹爹连说了三声好,然后搭在洛枝手背上的手无力地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