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茧赶紧笑着回应:“八姐贵人多忘事,借给过我的,借给过我的。”
八姐把借条放一边:“怎么,遇到麻烦了,出手这么大方?”
老茧看看四周,欲言又止。
八姐皱眉挥挥手:“去吧,你的事我知道啦,试试吧。”
老茧如蒙大赦,急急起身。出了包间,小窜子竖起大拇指:“茧哥,高。赶上八姐心情好,没多问就应承了。放心吧,只要八姐答应了的,还真没办不了的。”
断指冲街
第二天,老茧接到八姐传话,让他赶到租界路口。老茧一阵激动,八姐办事就是利索。老茧想了想,又带了二十万。
到地方,他却傻了眼。只见八姐的福特轿车停在路口。八姐坐在车上,望着跪在脚下的小窜子,怒容满面:“有些事我还不知道,就被手下捅了出去,让我以后怎么混?”
小窜子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八姐叹口气:“唉,你跟我也不短了,规矩也清楚,断指冲街,洗心革面,选吧。”
老茧听得浑身冒汗。洗心革面,是以刀毁容,再自捅胸口一刀,事后还能跟八姐混饭吃。而断指冲街,则是自逐出帮。
小窜子想想道:“小窜子自知对不起八姐,愿断指冲街。”
旁边有人递过利刃。小窜子接过,咬牙切下自己左手小指,恭恭敬敬放八姐面前。
这时,租界路口的灯亮了,一队巡街的洋兵乘着汽车,趾高气扬横冲直撞过来。有人喊了声开始,小窜子起身狂吼一声,捂着伤口,迎着汽车冲去。
霎时,高速行驶的兵车接连发出刺耳刹车声。滚滚烟尘中,不明就里的洋兵们大呼小叫,纷纷举枪瞄准小窜子开始射击。小窜子在弹雨和车流中左冲右突,灵巧避闪,竟一下冲到马路对面栅栏前。但右手刚攀上栅栏,断指的伤痛使他“哎哟”一声,手一滑,摔在车道上。一辆兵车疾冲而来,恰恰将他卷在车下。
惨叫声中,八姐冷若冰霜招过老茧:“你也看到了,小窜子对你可够交情。他现在为你生死不知,你当哥的该怎么办?”
老茧暗自庆幸没空手。当他把那二十万交给八姐后,八姐脸色稍缓:“你的事,按说我管不着。可你求到我,也是我一时糊涂应了。结果差点让我和龙哥起误会。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拿钱却没办成事。钱还是要退给你的。”
八姐示意手下将借条还给老茧。老茧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接。八姐见状点点头:“好吧,条子先放这儿。可没工夫闲扯,实说吧,你的事我管不了。
龙哥铁心要报仇。噢,对了,那孩子呢?”
“八姐,这个这个”老茧懊恼地说:“那孩子,不,龙公子被麻胡领走了,我捎话让他赶紧送回,可那畜生问明情由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八姐哼了声:“看来你的队伍也不好带,那就自求多福吧。”
老茧浑身颤抖,扑到八姐脚下求指明路。八姐一笑:“老茧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坎你是翻不过的,与其让龙哥取你的肢,倒不如自己负荆请罪,或许能少受些罪。你呀,精过头了,对谁都留一手,看看,孤家寡人了不是?”
后果严重
已经三天了,还没见到龙哥的面。
那天听了八姐建议,老茧权衡利弊,心一横采取好措施,将自己双膝以下生生切了下来。这总比被龙哥打断好,而且,能换取龙哥同情也说不定。
只要这关过了,就回老家,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老茧想。这些年虽攒了些钱,但担惊受怕的日子也过够了。
伤还没好,他就忍痛摇着轮椅,寻找龙哥。不知是龙哥故意看他笑话,还是心怀仇恨有意冷落,就是不露面。暴风雨前的沉寂,更让他心惊。
老茧摇轮椅慢慢往回走。自断双腿后,他再没去见阿娇。不是好面子,而是怕给阿娇、小茧招灾。
轮椅到了一个大坡前停下。后面过来三个小青年,帮老茧把车推上坡。老茧连连道谢,小青年们却皮笑肉不笑:“老板,你这车挺高级啊。”说话间,他们一人按住老茧,另两人弯下腰,将老茧轮椅的刹车和摇把上的链条摘了下来。
老茧望着下面长长的下坡,尽头崖壁下,就是租界路口。老茧明白了,欠身从轮椅下取出个麻绳捆好的大纸包。包内,是用药处理过的截下的残肢。他颤声道:“老茧自知得罪龙哥,不敢侥幸,自残双肢。望三位见了龙哥说说好话,留小人残生吧。”
对方一笑:“东西自己留着吧。带进棺,也算全尸。”
说完,那人冲轮椅猛蹬一脚,老茧顿觉腾云驾雾一般,冲下面快车道奔驰。车子越滑越快,失去了控制,如飞般冲向断崖。老茧闭上了眼睛,满耳呼呼的风声中,他似乎听到小茧叫爸爸的清脆奶音。他心慌意乱地睁开眼,猛然瞧见路旁不远处停着辆消防车。
“救命!”老茧大叫一声,拼命移动身体重心,改变轮椅运行方向。
消防车上的消防员注意到老茧的险境,他们跳下车,拦住辆纱厂送货的马车,赶到崖下。
“咣”一声,下坠中的轮椅砸在了马车上的棉花包中。老茧一扑身,摔趴在了地上,虽然疼痛难当,但他明白,至少命保住了。
老茧在医院足足躺了两个多月。
出了院,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去申城花园。这么长时间没见小茧,还真想得慌。刚把轮椅摇过一个路口,后面就追来一溜小汽车。
龙哥来了,但没露面。一个手下出来,将老茧提出轮椅丢在地上。一个壮汉抱着那男孩,叉腿立在路中。
老茧小心翼翼从那人两腿间爬过。
有人想动手,被人止住:“让他这样活着吧,比死了更惨。”
随即,车队离去。
天傍黑,老茧来到申城花园,可是被保安拦住。老茧急了:“我是申城花园B座的业主。”
“什么?”保安忍不住笑出声,“想占那女人的便宜哟,那女人就在后墙垃圾站。你们俩先辩清谁是业主,再来好吧?”
保安说完,不由分说,将老茧推出大门。
老茧摇轮椅到垃圾站。一个疯女人正在垃圾堆上找吃的。
“阿娇!”
“老茧?”
“你,你成这样了?小茧,小茧呢?”老茧悲不能抑。
阿娇抽泣着,话不成声。
老茧刚住院,麻胡就带帮内兄弟找上门,如狼似虎地将家里洗劫一空。这还不算,没几天,八姐派人拿老茧打的借条,在巡捕陪同下,将阿娇母子赶上街头。由于连遭打击,阿娇心神恍惚,一不小心,连小茧也弄丢了。连受刺激,阿娇精神已不正常,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白天黑夜,见人就喊:“我是申城花园B座业主。”
最可怕的是,八姐还声称受了老茧的骗,这事还不算完。这话听得老茧心惊胆战。
当初给八姐献秘方时,他是有意留了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