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后纷纷认同,再看那袁世凯,眯着眼睛思量了片刻,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就这样,老爷子的这招险棋,终于帮着王家人渡过了这道难关。
有惊无险
从袁府出来,凉风一吹,王启顺只觉得背后一阵阴冷,原来自己早已汗透衣衫。是啊,今天关于绢布的这一番应对,要不是王老爷子有备在先,这场戏可就全砸了。
回到家中,他把鉴画的经过跟父亲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王老爷子缓缓地捻须道:“希望此事到此为止,王家能平安度过此劫。”
话音未落,伙计来报,说装裱匠张光门外求见。这张光是彰德一带有名的装裱匠,和王家在生意上也有些交往。王启顺忙让伙计把他给请进来。
很快,张光走进了大厅。他四十来岁,方脸浓眉,不苟言笑。寒暄过后,张光说明来意。原来袁世凯得了《西湖烟雨图》之后非常喜欢,特意让张光重新装裱,说日后要去献给京城的庆亲王奕。说到这里,张光就停住了话。
王老爷子意识到了什么,屏退左右,道:“张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张光一拱手道:“在下是个直脾气,向来不会绕弯子,若有什么话说得不中听,还望老爷子您莫见怪。”他顿了顿,接着一语惊人,“袁府的那幅《西湖烟雨图》,八成是赝品。”
一听这话,王启顺赶紧打断道:“张光,兹事体大,这话你可不能乱说!”
张光笃定地道:“王掌柜,古玩我虽是门外汉,但要说到字画嘛,我还是略知一二的,方才袁大人派人把《西湖烟雨图》送到我店里,让我重新装裱,我手一捏,就已经知道不是宋朝旧物了。”他说着憨笑一声,“其实这也算不得多大的本领,就像那个卖油翁说的,‘唯手熟尔’。”
眼见事情露了馅,王启顺铁青着脸问:“既然如此,你想怎样?”
谁知张光倒也爽快,说:“我早就看不惯罗知府和袁世凯的做派,根本就无意告发。二位也不必担心我耍那要挟敲诈的勾当。只是在下实在也是个爱画之人,久闻王家收藏着夏公的真迹,今天来,只想一睹此画的真容。”
按理说,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可是谁知王老爷子却叹了口气,摇头拒绝了。他解释道:“不是我不愿将此画给张先生过目,只是,这幅《西湖烟雨图》,早已经不在我们王家了。”
这话一出,不仅是张光,连王启顺也是大吃一惊,忙问画去了哪里。王老爷子说:“几年前,由于机缘巧合,我认识了一个人,而且一见如故,那人欲为大事,只是苦于颠沛流离,资金匮乏,我为了助其一臂之力,就将这画送给了他。”
王启顺急得直拍大腿:“那人缺钱,你借他一些银两就是了,怎么能把祖传的画送人呢?”
王老爷子面色沉静,一言不发。张光见老爷子如此神态,缓缓颔首,道:“能让王老爷子让出祖传之物的人,一定不简单,可惜我没这眼福了。”他正欲告辞,念头一转,又道,“袁府的那幅《西湖烟雨图》虽是赝品,但几可乱真,万一日后被当成真迹流传出去,坑了人可如何是好?”
“那幅画上其实有一个细微的破绽,”王老爷子微微一笑,说,“夏公画的是西湖的雨景,画面中,有几个人在西湖边的茶寮里躲雨,茶桌上摆着一个茶壶。真迹中的茶壶嘴是朝南面的,而我画的那幅,茶壶嘴却是朝北的。”张光听了,大笑不止,拱手而去。
三年后,满清垮台,在中华大地统治了两千多年的君主专制寿终正寝。这天,看着大街上一番热热闹闹的新气象,王老爷子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她捻须自语道:“天地一新,百姓安乐,也不枉我当初所赠了。”
王启顺听此,揣摩再三,试探着问:“父亲,那幅画,您到底送给谁了?”
王老爷子微微一笑,依旧守口如瓶,后来实在被儿子追问不过了,才透露了他赠画的对象,是位姓孙的先生。接着,他又教训道:“你年纪轻轻还没看透,传家立本不能光靠一幅画,要是时局动荡、世道不公,就算有万贯家财、千车宝物,又传得了几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