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汉含泪答道:“我十六岁时父母双亡,成为孤儿,村里宗亲见我年幼,没得依靠,为霸占我家屋宅田园,诬我偷村人东西,将我赶出村子。我有家难归,便独自来到这里躲藏,靠打猎和采野果为生,过起这野人生活。”
刘浏听了,顿时生出恻隐之心,便问他:“你今年多大?”
黑汉答道:“今年二十有六,我姓龚名成,已在此独自生活了十个年头。”说罢,泪雨滂沱。
刘浏安慰道:“龚成,你不必过于悲怆,我告诉你,从今日起,你应该是有救了”
不久,刘浏出重金从外地请来专事矿业冶炼的一队人马,乘着船只沿青佛江溯游而上,直抵蓬溪那片深山野林,不日,安顿好的工匠便开始对这座黑金矿石进行挖掘和冶炼。工程并不复杂,先砍去溪滩两岸和悬崖峭壁上的树木,再开掘出一条巷道,于是,一块块闪烁着诱人光辉的乌金矿石,便源源不断地从巷道运送出来,又经这些能工巧匠们在矿炉里精心冶炼,半个月后,第一块纯正的乌金,在一片惊奇的目光下交到了矿主刘浏的手中。
据青佛县志记载,这是青佛县有史以来首次在自己的土地上冶炼出金子。它不是官府发现开采,而是出自一个平民女子的慧眼和巧手。此后,源源不断的乌金从蓬溪金矿炼出,经刘浏之手销往国内外。
再后来,刘浏又在乌金矿场周围陆续发现了铜矿、钨矿、铁矿和煤矿。金矿和铜矿储量较少,金矿在刘浏之手开采冶炼达六年之久;铜矿和钨矿一直开采到明末后期转为官府开采,至今长达五百多年未竭:铁矿储藏量十分丰富,开采至今,铁矿曾被冠名为“三采田铁矿”,喻意为明、清、民国三个朝代开采之矿山;而煤矿在刘浏之手,只开采一小部分,因当时对煤之运用较少,又有交通水运等诸多不便,矿井几经荒弃和几度挖掘,不时有煤产开采运出,但真正大开发是到了近几十年的事。此是后话。
可见,刘浏对青佛县贡献有多大,也可见老县令屈英当年能选中刘浏这样的女中豪杰做儿媳,真是独具慧眼。
且说那源源不断出炉的金坯,自然给刘浏和龚成带来了巨大的财富。此后,矿山的冶炼大都由龚成掌管,因龚成不识字不懂账目,销售就一直由刘浏执掌。一年后,刘浏在蓬溪矿场再婚,嫁给了比她小三岁的龚成。龚成对这种老少配甚感满意,因为是刘浏使他告别了在深山老林的野人生活,让他变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财东。
刘浏用这些新获得的财富,为龚成在原来的蓬溪里黑土村四周购置了数千亩良田,仅田出租一年就可收租谷万担。当刘浏带着几年前被族人赶出村子的龚成回到黑土村时,那些早有所闻的族人,因愧疚而纷纷逃避。然而是族人做了亏心事自己害怕,刘浏并不想与这些乡里族人计较。族人闻知刘浏不是回来行报复之举,才又纷纷回来向龚成道歉,并且主动退回占去的房屋田产,刘浏一一致谢。但为了给龚成争一口气,刘浏特意在这些归还的房屋田园旧地大兴土木,建起一幢仿屈家模样的三落大宅,样式完全按照屈英设计的模样和格局。这是青佛县的第二座三落大宅,同样耗用了三年时光才建成,只不过它不是建在城里,而是建在离城百里的蓬溪黑土村。刘浏取宅名为“二兴居”。
二兴居竣工时,刘浏和龚成已婚六年,刘浏为龚成生了两个儿子,刘浏按五岳排行,一名为敦华,二名为敦衡。后来,刘浏为龚成续娶两个年轻而貌美的小妾,说这是弥补龚成娶她老妇少夫之缺憾。
龚成喜上眉梢,整日笑得合不拢嘴。
四、不肖儿洗心革面
刘浏见龚成家道已殷实富足,人丁兴旺,便对龚成说:“我已为你创下一份几辈人都享用不完的家业,我们夫妻一场,是我们命中注定之缘分。不过,我实言告你,我仍日夜思念前夫。你能有今日,先要知足,再是要感恩于我前夫屈焕有,没有他之落魄为乞,就没得你之今日与我为夫妻。现在该是你‘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如何物归原主?”龚成听后,掩面痛哭。
刘浏又劝慰道:“你能有今日富甲一方,如果没有前县令——我前夫之老父给我的银两做资本,哪有钱银来开采矿山,炼出乌金,如此功德应记在老县令的身上。人之恩德,当思报之。你现今什么都有了,可老县令之子——我之前夫屈焕有却仍乞讨于他乡,不知生死。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是我的结发夫君,我不仅思之,还要救他于水火之中,以尽人妻之责。现在你应帮我再做一件事。”
龚成泣然道:“我能帮你何事?”
刘浏答说:“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是!”
多日后,黑土村二兴居大宅后院新开张了一个乞丐营,用于招揽远近十乡八里乞讨要饭之人,只要是乞丐都可来此乞丐营入住,吃穿用度一律免费。
此事传出,四面八方的乞丐闻之,奔走相告,纷至沓来。天下有如此好事,哪有不来的?不到两个月,乞丐营就来了二百余人。一日,有乞丐营头报说,有一名叫屈焕有的乞丐新入住乞丐营。是夜,刘浏叫龚成将屈焕有带进三落正院。
在大厅堂,刘浏隐于屏风内处,此时只见一身瘦骨嶙峋,衣不遮体,虱蚤满身的乞丐立于厅角,样子非常凄惨,哪还有十多年前屈焕有之样貌呢?刘浏再三细看,终认出乞丐后脑勺分明有一绺显眼白发,确认他为屈焕有无疑,刘浏方叫龚成把乞丐带入内室相见。已沦为街头乞丐十载的屈焕有,此时乱发披肩,像个疯人,目光更是呆滞而惊恐不安。刘浏视之,不觉泪如雨下,泣声道:“你还认得我吗?”
屈焕有仍神情木然,仿佛没听见一般。刘浏连喊其名三声,他才缓慢地抬起头来,望着眼前一身穿金戴银、衣饰华丽的妇人,摇首道:“我不认得。”
刘浏又大声泣道:“我是你妻刘浏呀!”
屈焕有听之,身体略略动了动,但他怎敢想象眼前的富贵妇人会是他的发妻?直到刘浏走到近前,屈焕有才从梦里云里惊醒过来,但仍不敢辨认她是刘浏。
刘浏再次痛泣道:“屈焕有,才十年,你竟然沦落成如此人模鬼样!你爹临终时嘱咐我,说你命里要有这番乞丐要饭为生的周折,我原以为是你爹临终幻象,没想到果真应他所言,而且是这般凄惨光景。”
屈焕有此时已认出眼前妇人正是刘浏,愧疚着掩住脸说:“怪我当初不听你言,整日吃喝玩乐,终落得家业败落。我又赶打你出门,自己终落成靠乞讨生活的下场。这是天之报应,我悔之不及呀!”
“如果现时你有钱,还会赌吗?”刘浏问。
“我还有什么钱物可赌。我正是败在了赌上。十年了,连赌是个啥样,我也忘个精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