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摩尼珠之谜
三 摩尼珠之谜
笑声未绝，几个乌鸦一样的黑影已经在上船亭落下!在七月十四诡异的月光下，那些黑影就如同鬼魅一般。发笑的那人是个驼背，矮矮胖胖的，背上好像背了一个小布袋。这驼子的长相极为丑陋，却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因为那张丑脸上的甜美笑容，实在是令人感到无比亲切。小丁与雪儿二人，十分惊讶，原来这个驼子正是定海帮的副帮主史铁钧!小丁与雪儿两眼相对，想不到今夜这史铁钧也出现在上船亭!这是为何? 定海帮有两个副帮主，一个即是这个矮胖子史铁钧，另一个叫作马克尖。帮主陈德海与史马二人早年都是平常的渔人，因为意气相投，遂结为生死兄弟，开始在河海之上做些无本买卖。到后来买卖做得大了，手下的兄弟也多了，便成了一大江湖门派。那马克尖武功高强，为人却十分内向。史铁钧却恰恰相反，胖胖的圆脸上常带着笑容，性情随和，深得帮主陈德海的胜任，掌管着帮中的财务。这两个人小丁都比较熟悉，因为他与陈德海喝酒时，二人常常在一边作陪。雪儿离开定海帮时年纪虽小，对这个驼背的叔叔，却也印象很深刻。这些年来史铁钧身体发福，模样也有许多变化，那只驼背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的。
“乔远扬，”两人只听史铁钧嘎嘎笑着，对那垂钓者说道，“好啊，你这干净利落的做法，可真叫在下佩服!”那个被史铁钧唤作乔远扬的猛然转过身来，露出极其惊讶的神情，不过随即便定下神来，脸上现出淡淡的，不以为然的笑容。乔远扬道：“死驼子，老子做什么事，与你何干?”史铁钧笑道：“嘎嘎，我只是觉得有趣罢了。你说那死鬼的话相互矛盾，你自己岂非也矛盾得很?你既然说算了，为何又要将他一刀杀死，扔到河里去喂鱼?”那乔远扬轻轻叹道：“我说算了的意思，并不总是真的就算了。死驼子，你带着这么多人来，总不是来陪我钓鱼聊天的罢。有什么事不妨开门见山。”史铁钧道：“好兄弟，果然爽快。告诉我，你把摩尼神珠藏到哪里去了?”小丁与雪儿听得摩尼神珠四个字，更觉十分惊讶!想不到金二胖子费尽心机要找的东西，竟在乔远扬手中!这史铁钧，竟也与那摩尼神珠有着莫大的干系?乔远扬道：“好笑，一个根本就没有的东西，你叫我怎么拿?”史铁钧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把那颗珠子拿出来，什么都好说。乔远扬，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你嘴里说出的话，还有一句是真的么?你的底细我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了!你这钉扣帮的奸细!你这个钉扣子的人!”钉扣帮是一个著名门派，多少年来以暗杀而闻名江湖。钉扣帮把杀人叫做钉扣子，把杀手称作钉扣子的人。史铁钧道：“你这个奸细，定海帮人人得而诛之!”乔远扬笑道：“哈哈，这么说，你史铁钧倒是定海帮大大的忠臣了?我来问你，是谁把定海帮五年的库存银子拿去挥霍一空的?是谁在陈德海的食物中下毒的?”
听到这里，小丁与雪儿不由得面面相觑。小丁原本也颇为疑惑，那陈德海本是一个铁打的汉子，怎么好好地忽然就病倒了呢?难道真是史铁钧做的好事? 雪儿道：“小丁，你实话告诉我，我爹是不是已经死了?”小丁道：“没有，他只是病得厉害。——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上船亭中，史铁钧正被乔远扬一席话逼得结结巴巴。史铁钧胖脸涨得通红，道：“我……我，我……毒不是我下的……”乔远扬道：“死驼子，不是你还能是谁?你把那陈德海毒死了，你这个副帮主自然就可以篡权夺位了!退一步讲，就算那下毒的不是你，难道你暗自贪恋赵安安那个婊子，把三千万两银子拿去竞买摩尼神珠的事实，你也能否认不成?”这两人争争吵吵，互相揭短，倒让小丁与雪儿隐隐约约，了解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赵安安乃是定海帮帮主陈德海最宠爱的女人，正是因为这个女人，陈德海才抛弃了雪儿母女二人。这赵安安乃是江湖中最著名的红颜祸水之一，她美艳无双，追求她的男人数不胜数。无论岁月如何更替，赵安安的美艳永不褪色，她永远是一个娇滴滴的二八佳人。作为一个神秘的女人，她的年龄是一个秘密，没有知道她的来历，关于她的传说也层出不穷。三四个月之前，温香阁将要拍卖摩尼神珠的消息，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赵安安非常想得到这颗稀世奇珍，因为她听说，那摩尼神珠乃是天下最神奇的驻颜佳品，只要将它留在身边，她的容颜便会永葆靓丽。然而出乎赵安安意料的是，当她向陈德海提及了此事时，却被毫无余地回绝了。陈德海十分宠爱赵安安。为了这个女人，十余年来妻女下落不明，他也不放在心上。然而自从他卧床不起之后，他感到对妻女的愧疚。赵安安固然风情万种，却只知享受，从不体贴他人。赵安安服侍对他敷衍了事，一说到摩尼神珠，却两眼放出亮光!故此，陈德海心中十分不悦!可那摩尼神珠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陈德海有意要为赵安安购置，心里也得反复惦量惦量!赵安安遭到拒绝之后，心中怏怏不快。此事被史铁钧看在眼里。史铁钧总是挂着一脸招牌式的笑容，似乎十分乐观，在内心里他却很自卑的。他是副帮主，有地位也有大把银子，自然不缺女人，但他真正想得到的女人，却是可望不可及。他知道赵安安骨子里蔑视他，赵安安拥有世上最好的躯体，而他却天生鸡胸驼背。越是赵安安的冷眼相看，他就越是渴望!然而摩尼神珠使他看到了得到这个女人机会。史铁钧改头换面，偷偷去温香阁参加竞买，以三千万两银子的天价将摩尼神珠收入囊中。这三千万两银子乃是定海帮五年库存的总数!史铁钧得了那摩尼神珠，手里还没来得及捂热，就去赵安安那里邀宠。赵安安自然是喜之不禁。只要她那张小脸蛋永葆青春，就算天塌下来，那也没有关系。她当然知道史铁钧冒这么大的风险，指望的是什么。投桃报李，赵安安暗示史铁钧于夜间，去一清堂与之厮会。史铁钧得了这个消息，自然抓耳挠腮喜之不禁。一清堂本是供奉“普冷”之所。普冷者，水神也。《授神搜契·祭经》：“水伯神，普冷是也。应劭曰：‘普冷神禽，能致风云，生水起……’”定海帮在水上起家，故供奉此神。普冷的供奉比较特别，除了常有的祭台，堂中还需一个巨大的放生池，里面喂养一些鱼鳖之物。对定海帮来说，一清堂是个神圣的地方，寻常人等不能随便进去，否则便有灭顶之灾。不过赵安安却是例外，每到天气炎热之时，她便要在放生池中泳游，行为极是放肆。陈德海也常常不顾一派之尊的身份，与那个淫荡的女人在水中嬉戏调笑。对此，帮中的兄弟多是敢怒不敢言。
那时正是仲夏，史铁钧早早地就将自己收拾干净，心中被一种狂乱香艳的想像充满了。一等天色稍稍暗将下来，他便急匆匆地前往一清堂。史铁钧色胆包天，从前还顾忌陈德海，此时陈德海已经卧床不起，他又有什么可害怕的?一清堂静悄悄的，史铁钧轻轻推开半掩的门，心头一阵狂喜。祭台上点着一只千年烛，目之所及，那女人果然在淡淡的烛光中浮现出来!她那雪白的身子半裸着，浮在水池边上!史铁钧哪里见过此等风情?一时间魂飞天外!史铁钧也顾不得许多，走向前去，俯下身子便去拉她。这一拉不打紧，把史铁钧吓得半死!原来那赵安安浑身发冷，显然已经死去有时!那张娇艳无比的脸，此刻也变得异常苍老，变得那么地丑陋与粗俗!这难道就是他史铁钧乃至天下男人朝思暮想的女人? 史铁钧倒吸一口冷气，强自镇定，缓缓向门外走去。此时四周一片静寂，只听得院子里虫子的鸣叫。还算好，并没有什么人!史铁钧暗自庆幸，然而就在他双脚将要跨出大门之时，忽听有人在不远处叫他的名号!史铁钧抬头一看，原来是帮中的一个小喽啰，看着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史铁钧心念一动，便要杀人灭口!赵安安虽然不是他杀的，但是此时被人瞧见他出现在一清堂，日后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史铁钧当下满脸堆笑，等那小喽啰走得近了，便痛下杀手。史铁钧满以为只要一出手，便能将对方轻轻解决。然而史铁钧打错算盘了!小喽啰的功夫远远超出他的想像!一招既出，小喽啰早已守住防线。两人大打出手，数十回合内竟然难分高下!这个小喽啰，便是乔远扬。两人达成协议，乔远扬可以守口，而史铁钧的代价则是一定要想方设法，尽快提高乔远扬在帮中的地位。
赵安安之死使陈德海十分震惊，责令两位副帮主着力追查。史铁钧装腔作势，马克尖却很是卖力，不过两人殊途同归，都没有查出什么名堂来。陈德海大发了几通脾气，也就不了了之。事情好歹算对付过去了，史铁钧利用自己的权力，把乔远扬从小喽啰，提升为小头目，不几天，又将其升为香主，然后又升为坛主。乔远扬的平步青云引起不少人的异议，但他为人精细，功夫好，也确实有能力，竟然也颇能伏众。就这样，乔远扬无可避免地成为定海帮中一位颇为影响的人物。史铁钧道：“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你一手操纵的!你这个钉扣帮的奸细!原来那天夜晚你先潜入一清堂，杀死赵安安，将摩尼神珠夺到手中，然后再守伏在四周，等我出来时再假做偶然碰见，抓住把柄之后，再对我进行要挟!”乔远扬道：“死驼子，你自己做下的丑事，反要赖到别人头上。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想往上爬也很正常嘛，谁愿意当一辈子小喽啰?”史铁钧道：“我当时也这么想，可是后来我却发现，你这个人实在不简单呐!你仗着钉扣帮做后台，妄想把定海帮据为己有!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我注意你的行踪已经很久了!你一方面利用我往上爬，另一方面把自己人安插到定海帮中，培植心腹势力……”乔远扬道：“听你这么说，倒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史铁钧道：“我真佩服你，你竟打听到陈德海妻女的下落!也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竟将那个小妞子哄得服服帖帖，竟以为你对她是真感情呢!不想你也是利用她而已，想将她骗到手，回到定海帮，等陈德海那老东西死了，你好名正言顺自己当这上帮主罢了!可那韩氏一直阻碍，你便下毒将韩氏毒死，这种药物，看起来只像是生了大病一样，只是缓急不同罢了。人算不如天算啊，谁知韩氏死了之后，她却出乎意料地不愿跟你出走了。于是你便又设下一局，你先派人去隐秀园，将那园中人等杀得干干净净，留下那个小妞。当他们劫持着那小妞儿上路……，这下该轮到你出场了，你英雄救美，那时，她还不乖乖听你的话?”乔远扬笑道：“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多半会有如此结论。”
听到这里，雪儿不由得一阵昏晕。多年来她都在隐秀园里极少与人接触，不通人情世故，虽然韩氏一再说江湖凶险，她也只是不信。她万万想不到，她心目中那些最为美好的东西，竟然本身就是一个骗局!而她最最信赖的人，竟然就是害死娘的凶手!小丁注意到雪儿不对劲，问道：“雪儿，你怎么啦?”雪儿道：“我……我对不起娘。我没有听她的话，是我害了她!”小丁道：“雪儿，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无论小丁如何劝说，雪儿却都不肯听，一味地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那一瞬间，雪儿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史铁钧道：“乔远扬，你不要再装模作样了。知道吗，我忍你很久了!不过，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了，你做什么也与我无干。今天，我只想要回我的摩尼神珠。”乔远扬道：“那东西不在我手里，你要我说多少次才肯相信?”史铁钧道：“快拿来!若是你执意不肯交出来，那我就不客气了!”乔远扬道：“死驼子，当时我确实是为了那颗珠子而去的，这一点我也不瞒你，我确实是想夺了珠子，将赵安安杀死之后再嫁祸于你这个下流的色鬼，可是当我赶到一清堂时，她已经死了!知道吗，她已经死了!她手里的那只珠子，也已经不见了踪影……”史铁钧道：“骗我!你休想骗我!”乔远扬道：“在我之前已经有人先到一步了!你以为自己的事情做得很隐蔽吗?死驼子!当你用库银把摩尼神珠弄到手，向那个臭婊子献宠时，整个定海帮，除了陈德海那个糊涂虫，还有几个人不知道的?”史铁钧道：“骗我!你休想骗我!”乔远扬道：“死驼子!跟你说话真费劲，信不信由你，你想要怎样便怎样罢!”史铁钧道：“很好!等我把你捉住，砍掉你双手双脚，看你再说不说实话!”史铁钧与乔远扬说话的当儿，早已与随行的四个黑衣人一起，将乔远扬牢牢地围在当中。那四人的站位貌似随意，实则与史铁钧遥遥呼应，成五行之阵。圈子越收越紧!一场激战看来不可避免!乔远扬却忽然摇了摇手。
乔远扬道：“且慢!死驼子!”史铁钧道：“骗子!你终于知道害怕了?还不快点说出摩尼神珠的下落!”乔远扬冷笑道：“死驼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天就算你把我捉住了，你也拿不到摩尼神珠!只怕你我两败俱伤之后，有人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呢!”史铁钧道：“什么意思?你这个骗子，不要再在这里装神弄鬼了!”史铁钧将信将疑，只见乔远扬抬起头来，对着夜空高声叫喊。乔远扬喊道：“朋友，现身吧!别再躲躲藏藏了!”
雪儿心中那股腾腾燃烧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小丁却再一次将她拉住。小丁道：“别急，他说的不是我们!我们还可以等等看。”那乔远扬道：“不出来?何必做缩头乌龟呢?缩……”乔远扬话音未落，就听得一阵子短促的哨声响起。哨声未绝，夜幕中传来急促的嗖嗖的破空之声!是箭，是箭的雨，刹那间像黑色蝗群一样飞向上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