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天雄料想拿自己的身份已压不住顾秋寒,颤声问道:“你待怎样?”顾秋寒瞥一眼沈碧纱,见她周身浴血,奄奄一息,不过所中数箭均非要害,尚且有救。便道:“送我们离开,可饶你不死。”木天雄不敢不从,道:“你是条汉子,说话可要算数。”顾秋寒道:“你放心,我要取你性命,也不急在一时。”刀光闪处,将沈碧纱身上箭杆齐齐斩断。
刘璟抱着沈碧纱,顾秋寒拖着木天雄,众校尉不敢阻拦,让开一条道路。出门之后,顾秋寒沿街而行,直走了三里多远,见街边有家药铺,便点了木天雄穴道,挥刀砍断门闩,破门而入。
睡梦中药铺伙计惊醒过来,见此情景,张口便要呼救。顾秋寒将木天雄丢在地上,一个箭步窜到那伙计面前,刀尖一指道:“想活命便给我老实点,疮药在哪?”伙计向药柜一指,道:“那……那里……”顾秋寒道:“拿过来,越多越好。”伙计见他一副凶相,哪敢违拗,去包了一斤疮药给他。
顾秋寒接过沈碧纱,把秀春刀交给刘璟,道:“你看着他们。”他斩断了箭杆,箭镞却仍在沈碧纱体内,他知道箭镞上有倒齿,若生生拔出,必会带动一大块皮肉,反会加重沈碧纱的伤势。与上次不同,这次她中了五箭,性命垂危,只怕难以承受,唯一的办法,便是让箭镞透过她的身体。顾秋寒一手揽着她粉颈,一手抵住剩余的一截箭杆,却又狠不下心。眼看沈碧纱双目紧闭,娇躯瑟瑟发抖,伤口不断涌出鲜血,当下把心一横,附在她耳边道:“会很痛,你忍忍,无论如何也要坚持着活下去。”不知沈碧纱是否听到,鼻子里面轻轻“唔”了一声。
顾秋寒力运掌心,内劲一吐,“噗”地一声,一枝利箭穿透沈碧纱身体,钉在后面墙壁之上。沈碧纱的脸上在这一瞬间血色全无,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顾秋寒忙抓起疮药,以最快的速度敷在她前后伤处。接下来第二枝,第三枝……顾秋寒如法炮制,将一枝枝利箭从她体内逼了出去,再敷上疮药,细致包扎。
那伙计见沈碧纱一名女子,竟要承受如此痛苦,不免动了恻隐之心,说道:“她伤这么重,只敷疮药怕是不成,我再找些内服的给她。”顾秋寒道:“如此最好,药钱一并算给你。”伙计点亮蜡烛,生起炭火,配了副药,放在炭火上煎好,递给顾秋寒。沈碧纱这时已经昏晕,顾秋寒只得捏开她牙齿,将汤药一勺勺的灌进去。
伙计道:“公子扶她去床上躺一会儿吧。”那是他睡觉临时搭起的木板床,十分简陋,但比躺在地上确要舒服得多。顾秋寒想起适才对这伙计的蛮横态度,心下好生过意不去,拱手道:“多谢小哥,适才……”伙计截口道:“咳咳,先别说了,尊夫人危在旦夕,换成谁能不急?”他见顾秋寒对沈碧纱万分关切,还贴在她腮边说话,便把二人错当成了夫妻。顾秋寒也不分辩,和伙计一起把沈碧纱抬到床上,盖好被子。伙计嘻嘻笑道:“几位只能待到天亮,免得掌柜来了,又要骂我。”
顾秋寒点头称是。他守在床前,直到了五更,沈碧纱仍昏睡不醒,眼看天将破晓,总不好连累了伙计,便探手到怀里摸了摸,还剩一锭大银,索性都塞给那伙计,道:“多有打扰,告辞了。”
伙计道:“些许伤药,哪用这么多银子?掌柜不在,我又没有碎银找还你。”顾秋寒笑道:“剩下的买你这张床板。”伙计这才会意,原来他是要用自己的床板把夫人抬走,可算上被褥,也不值几个钱,掂掂手上的银子,还是相差太多了。他又配了几副药,大大小小包了十几个纸包,递给顾秋寒道:“这些药,足够尊夫人服用三天了,如不见好转,只管来取。”
顾秋寒心中暗笑:“这伙计做事倒一丝不苟,没银子给我,拿药来充数。”当下把药丢在床上,过去拍开木天雄穴道,骂道:“狗贼,我且饶你不死,改日到了皇上那里,可就没这么便宜了,快滚。”木天雄如获大赦,飞也似的跑了。
刘璟无不担忧的道:“你还真放虎归山?”顾秋寒拍了拍胸脯,笑道:“有了这个,很快便叫这群狗贼人头落地,又何必脏了咱们的手?”刘璟一想不错,便不再饶舌。顾秋寒又谢过那伙计,两个人一前一后抬起床板,出了药铺。刘璟以为顾秋寒要找客栈把沈碧纱安顿下来,所以也不多问,跟着顾秋寒的脚步一路行去。
可是路过几家客栈,顾秋寒都没有停,刘璟奇道:“我们现在去哪里?”顾秋寒道:“张大人已经起床,准备早朝了,我们这便去他府中,把遗表交给他。”刘璟笑道:“无论什么事,你总能筹划得滴水不漏,让你在刑部做令吏,实在是大材小用。”顾秋寒叹道:“若真能滴水不漏,又何至今天这种地步?”刘璟道:“那是你喝醉了,否则凶手没这么容易嫁祸给你。”顾秋寒叹了口气。
到得张敏中府外,顾秋寒叩开大门,过去因为公事,顾秋寒曾来过这里,门丁认出是他,吃了一惊,听他说求见大人,暗暗咋舌道:“这小子来投案吗?”急忙报了进去。
张敏中亲自出迎,见沈碧纱昏昏沉沉的躺在床板上,便知三人遇到了麻烦,急忙令家丁帮忙,将她抬了进去。张敏中引众人到一处空房,先把沈碧纱安置好,屏退家丁,这才问道:“昨晚见面时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顾秋寒从怀中取出遗表,双手奉给张敏中,激动的道:“大人,胡惟庸的罪状找到了!”张敏中大喜过望,接过来迅速看了一遍,不由深吸一口冷气,颔首道:“诚意伯果然厉害,这些罪状一经查实,胡惟庸难逃法网。”
顾秋寒又把遭遇埋伏,挟持木天雄作人质才得以脱身的事说了,张敏中听罢连连摇头,忧心忡忡的道:“你放走木天雄,他一定会去禀报胡惟庸,以胡惟庸的老谋深算,料定你现今乃戴罪之身,无法见到皇上,却不知他会不会想到,你将假我之手,让皇上见到这份遗表?”
顾秋寒心弦猛震,顿足道:“千算万算,却忘了这个!”胡惟庸当然想得到,上次的引蛇出洞之计,已经让胡惟庸察觉他们是一伙的了,现在,胡惟庸必会不顾一切的阻止张敏中入朝。大内亲军都督府的特殊之处,便在于其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而不必经由三司。张敏中官至刑部侍郎,顶多也就是暂且保住条性命,木天雄有权将他收监,然后和胡惟庸一道,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征得皇上同意,便可处斩。顾秋寒愈想愈怕,悔不该为了一句承诺,放走木天雄,恐怕现在胡惟庸已调兵遗将,埋伏在皇城周围,只等捉拿张敏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