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重逢
从关中到江州路途遥远,石娃又是个流放的囚犯,得凭一双脚走到江州,他脖子上又戴个重重的木枷,磨到半道就失了人形,一直走了三个来月,才到了江州,这时,石娃比活鬼也差不了多少。
江州知府名叫任士卿,也是关中东府人氏,他在堂上一问情由,便知这是起冤案,加上石娃病得骨瘦如柴,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如何挺得过朝廷的五十杀威棒?他眉头一皱,让人叫来捕头金公义。
这金公义也是陕西东府人,因在任士卿赴任途中,救了他的性命,得到任士卿重用,视为心腹。金公义听知府一说,呵呵一笑,说:“好办。”
金公义出了公堂,便扳着脸叫手下把石娃叫进刑房,让石娃趴在地上,他亲自操起大板,大开大阖,一口气打了石娃五十板,这才说:“你能受得住我这五十杀威棒,说明你很有福气,就好好在江州呆着吧。”
石娃开始见金捕头的大板抡得虎虎生风,只吓得魂飞魄散,哪知大板落到屁股上一点也不疼,只是听起来热闹。这才明白金捕头是暗中在帮自己,心底里十分感激。
任士卿又让金捕头照顾石娃休养一些时日,直到石娃身子复原,这才安排石娃在府衙做些扫地烧茶的杂活,金公义因为自己救了石娃,不时支使石娃到他家里做些杂活,差不多算是他家的一个佣人。
这天,金公义又破了一件大案,回到家里十分高兴,见石娃把前后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心下更是熨贴,便让石娃上桌陪自己喝两盅,石娃说:“我如果不是喝酒误事,何以到今天这地步,酒是不敢再喝了。恩公今天高兴,我就为恩公唱段秦腔吧。”
金公义自从离了陕西,再也没有听过秦腔,见石娃能唱秦腔,更开心了,说:“好,你就可着劲儿唱吧。”
石娃想起那次送媳妇回门时在路上扯着嗓子唱《穆柯寨》的情形,忍不住落下泪来,他干咳两声,把上次唱的《穆柯寨》又唱了一遍,那苍凉悲壮的调子听得人直想落泪。
金公义听得直叫好,扯下一只鸡腿,扔给了石娃,石娃刚接过鸡腿,便见里屋的门帘晃动了一下,里面传出轻轻的唏嘘声。石娃知道,这定是金捕头的女人也听了自己的秦腔。
这天,石娃又到金家,正埋头打扫院子时,忽然觉得旁边有人,抬头一看,竟是个抱着娃娃的年轻女子,不用说,肯定是恩公金捕头的妻子了,他不敢多看,急忙埋下头干活。
金捕头的女人将一杯水放在院子的石桌上,轻声问道:“你可是关中东府清河人氏?你叫石娃?”石娃不敢答话,只是点点头。
女人又问:“我看你这人生得挺面善的,咋就发配到了江州?”
石娃叹口气,仍是不言声。那女人停了半晌,又说:“那天我听你唱秦腔,挺像一个人,你能再给我唱一唱吗?”
石娃摇摇头,说:“那段唱词,是我陪我娘子回门时,唱给她听的,哪晓得,从她娘家回来,我娘子就再无踪影。这调子唱起来伤心,您就别让我唱吧。”
女人拿下石娃手里的扫帚,将那杯水端到石娃手上,说:“我这个爱听个故事,你就把你的事情,细细地说给我听听吧。”
石娃快两年工夫,从未被人如此细致地关心过,再也忍不住,就把自己的遭遇从头到尾说了个仔细。
石娃话还没说完,金捕头女人的眼泪已流成了河,她边哭边对石娃说:“这都怨你那个新媳妇,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石娃说:“别看我跟她只有一夜夫妻,但我知我娘子是本份善良之人,定不会无端弃我。半路上她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走散。要恨也只恨我喝酒逞能,把她丢了。她受的罪只怕不会比我小,唉,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每想到这儿,我这心里就像刀子剜。”
女人一听,哭得更厉害了,问:“要是哪天你又见了她,你还要不要她?”
石娃说:“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咋能不要她?”
这女人放声大哭,把手中抱的娃娃朝石娃手里一塞,说:“你抬起头细细看看,这个孩子像不像你?”
石娃一看,这孩子还真是几分自己的模样,但他不敢多想,只是说:“大嫂,你可不敢乱说,我是有罪之身……”
女人根本不听石娃在说什么,一把将石娃抱在怀里。
突然,大门突然被人“咣”地一脚踢开,捕头金公义闯进来,霹雳般一声怒吼:“好你个忘恩负义的贼囚,竟敢调戏我的女人!今天不抖散了你的骨头,我就不姓这个金!”
石娃见金捕头回来,当时就吓懵了,他看看那女人,希望她能帮着说说,谁知这女人把自己的衣服猛扯一把,撕开一个口子,说:“这个下流胚子,见你不在家,竟来调戏我。”金捕头一拳把石娃打到在地,拿了根棒子便朝石娃的头上砸下,那女人忙说:“不要把他打死在家里,把他送上公堂,让知府审问后,在罚他时再让你的手下将他乱棒打死。”
金捕头想想有理,便将石娃一把抓起,将他送到了知府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