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次的经历,伙计只得脸色煞白地将手指收了,写当票时,手抖得几乎无法落笔。沈兰蕙骂伙计:“抖什么?权当收了个鸡爪。人家自己不痛惜,你还在乎个啥?不过,这次写当票可得写仔细了,当期七天,提前不赎。”
刘麻子哈哈大笑:“提前不赎我就不提前赎。七天的时间,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招不成?”
这一次,仁德当上上下下的人全都丧气了。第一次,李保搭上一根手指,当铺赔了人家八千块大洋,已经去掉了沈家半个家当。现在刘麻子再来第二次,这沈家就算是完了。沈掌柜急火攻心,病倒了。
李保一直自我埋怨:“都怨我。我要是也齐根砍手指,他就没得话说了。”
沈兰蕙说:“你傻呀。他摆明了就是讹上咱了呗。你怎么做他都有话说。你砍出的手指跟他的手指一样长,他又会说,肤色不对,粗细不一,反正他就是要先整垮咱这当铺。所以,你不能再做砍手指的傻事了。砍了也是白砍。”
“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阴谋得逞?”
沈兰蕙说:“不是还有七天时间么,这七天时间里,兴许我们能想出什么对策。”
七天的时间转眼过去了五天,看样子沈兰蕙还是没有什么办法。李保沉不住气了,这天半夜里,他背上枪,就悄悄地打开柜台的门,摸到当铺大门处,却发现大门处有个人正扒着门缝往外望,那居然是沈兰蕙。沈兰蕙看到他,沉声问:“这大半夜的你去哪?”
李保说了实话:“咱不能坐以待毙呀。看来没有别的法子,只有我去将刘麻子一枪崩了,他死了还来赎什么手指?这事儿才算完。”
沈兰蕙脸一板,道:“你怎么又犯糊涂了?刘麻子就是地痦头子,他手下那些混混多着呢,你一个人去,不是送死吗?再说,你打死了他又能怎么样?他舅舅是大军阀,孙传芳会善罢甘休?”
“那怎么办?”
沈兰蕙说:“你想杀人今晚倒真有个人需要你杀了。你瞧瞧,看到那个在大门外晃荡的人么?”李保凑到门缝上往外望,月光下,他果然看到了一个人,五短身材,黑衣黑裳。他认了出来:“是土匪,许一枪的手下。前街布庄老板被绑架,送赎金时他家的家丁一个人不敢去,央我陪着他去,我见过这土匪。”
沈兰蕙说:“一连四天了,天天夜里有土匪在这儿晃荡,他们是在找机会。前三夜都是两个土匪在这儿守着,今夜只有一个。你敢不敢将他杀了?”
“这有什么不敢的?他们是冲你来的,在寻找机会抢人呢。”李保就要取下肩头的枪。沈兰蕙伸手拦住了:“不能用枪,只能用刀,最好还要在他脖子上留下掐痕。”
她向李保耳语了一番,就打开了大门,装着往外倒水。大门一响,那个土匪就躲到了门边,沈兰蕙水盆里的水刚倒出去,那土匪就扑了上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要往外拖。哪知门后转出李保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掳进当铺里来。沈兰蕙关上大门,李保一刀就要了土匪的命。沈兰蕙这才从柜台里拿出刘麻子典当在这里的手指,塞到了土匪的嘴里,又从鸡窝里捉出两只鸡,装在布袋里,交给李保,向李保交代一番。李保那个高兴啊,背上土匪的尸体,拿上布袋,就出了门。沈兰蕙则留下来清理大门处的血迹。
李保背着土匪的尸体一口气出了城,将他扔在通往猪鼻山的路上,然后从布袋里抓出一只鸡来,抹了脖子,提着鸡往城里走,让一路上洒下鸡血。
他又去了刘麻子家附近,在刘麻子家院墙边,再杀了另外一只鸡,将鸡血洒了一地。
事情像沈兰蕙预料的那样。许一枪发现他手下的尸体时,气得简直要发疯。他在猪鼻山占山为王三年,还没折损过一个兄弟,现在死了一个兄弟,他当然要找出凶手是谁。
这土匪是去探仁德当死的,他最初自然怀疑是仁德当干的。但一察看尸体,不是枪伤,是刀伤,脖子上还有掐痕,很显然是与人面对面搏斗时被捅死的。当他发现死者嘴里含着的手指时,他明白了,他的手下跟人搏斗时,咬下了对方的一根手指。
许一枪下了令:“这是一根右手的小指。今天一半的兄弟乔装进城,给我去医院、诊所打探,找出失去右手小指的人。”
刘麻子到诊所给伤口换药,被前来打探情况的土匪看了个真切,刘麻子右手的小指齐根儿没了。土匪尾随刘麻子回家,又在刘府院外找到了那摊血迹,顺着血迹往城外走,一直走到那个死去土匪卧地的地方。所以事儿就明摆着,几乎用不着分析。
土匪将情况向许一枪一汇报,许一枪也醒过神来,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让媒婆去沈家保媒时,媒婆回来说,刘麻子也托了媒人去沈家说媒,这么看来,刘麻子怕许一枪的人抢了沈兰蕙,所以,将前去埋伏在沈家附近的许一枪的手下给杀了。
许一枪一直等到晚上,天黑透之后,他派了十个兄弟进城,让他们将刘麻子掳上山来。
刘麻子被掳上猪鼻山,是在他典当第二根手指的第六天晚上,第七天,他在猪鼻山上被土匪们折磨了整整一天,哪里能够抽身到仁德当来赎手指呢?仁德当上上下下的人,这才长长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