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舅姥爷看到瞎二舅唱,拍着两只簸萁一样的大手欢呼雀跃。
“你他妈高兴那门子油盐酱醋?”瞎二舅停住了唱,把两只内容不一样的眼盯向傻舅姥爷。
“看你高兴人家不也跟着你高兴?一到腊月二十三你都是快一百岁的人了,还是好赖不懂。瞎古怪!”傻舅姥爷悄声嘟囔。
傻舅姥爷的“瞎古怪”三个字几乎是在口腔里完成的,嘴唇只是动了那么一动。
“你说什么?”瞎二舅的耳朵仄楞着一动不动,“我的耳朵不聋,你准备嘟囔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傻孙!牵——好——你——爹——”
“你爹!”
“谁爹?不怕吓破你苦胆,你再给我吣出一个字?谁爹,啊——?!”
“我爹。”傻舅姥爷抱住了毛驴的脖子嚎了一声,滴下两滴昏浊的眼泪,万分动情地听着瞎二舅南腔北调的《王婆骂鸡》:
“平民误吃了我的鸡,
至多是个二流子小赖皮。
当官的吃了我的鸡,
肯定要撑坏他的胃。
官胃跟民胃可不一样,
胃里的东西都稀奇:
‘天鹅、地逋、鸽子肉、黄鼠’,
这是北草地四野味。
鹿茸、虎鞭、狗宝,
熊掌、猴头、燕窝、肚拔羔,
牛肚子里的牛黄,
驴裆里的材料。
冰山上的藏红花,
昆仑山上的灵芝草。
长白山的人参,
锡林郭勒大草原蚂蚱,
尼罗河的蝎子,
太平洋的虾兵
地中海的蟹将——
天上飞的,飞机不吃;
地上跑的,车辆不吃;
水里游的,舰船不吃;
四只脚的,椅子不吃;
长着毛的,掸子不吃。
——”
天渐渐地朦胧了起来,瞎二舅那南腔北调的唱声嘶力竭。傻舅姥爷听得如醉如痴,竟然摇头晃脑、泪流满面。
“朵儿”的尾巴已经卷起,东跑西颠地嗅着什么,两只贪婪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草丛中可能潜藏的希望。“花儿”不知什么时候悄没声地溜了回来,瞎二舅迈一步,它跟一步,瞎二舅因为唱腔的需要停下,它也停下。两只警惕的眼睛瞄着越来越暗的夜。被瞎二舅称作是傻舅姥爷的爹——那头毛驴耷拉着两只其大无比的耳朵,迈着缓慢的脚步,忧郁地望着远方若有所思。
“咚格哩格隆!”一声怪声怪气的悠扬结束了今天的唱段。瞎二舅满足了他的第一、第四爱好——连唱带骂。用带斑点的眼望了半天天空说:“到家了。”说完跌跌绊绊去堵鸡窝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