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上,袁四贤亲自提了些好酒好菜去狱中看杜同,他还亲自做了道蒸鸭。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后,袁四贤指着那道蒸鸭说:“蝼蚁尚且偷生,你才十八岁,难道就心甘情愿当这被人任意宰杀的白鸭?你说出真相,一切有本府为你做主。”
杜同终于控制不住,抱头痛哭,他说,他确实是替人顶罪的。“替谁?”袁四贤追问,杜同说:“我不知道,父母没有告诉我。”
“是你父母让你顶罪的?”袁四贤大为惊讶。杜同说,他弟兄姐妹多,青黄不接时,常常吃了上顿愁下顿。中间人找到他父母要他顶罪时,正值全家饿得前胸贴后背之时。他想,与其等着饿死,不如用自己一条命换全家人的命,便答应了父母。
“唉——!”袁四贤长叹一声,“你把这只鸭全吃了吧。”他说。
袁四贤很快把这个案件驳回青林县重审,不料,青林县呈上来的重审结果跟原审几乎没两样,袁四贤怀疑青林县杨县令可能贪赃枉法,他决定敲打敲打这杨县令。
一天,袁四贤召来杨县令,只谈家常不谈公事,并留杨县令吃饭,大饭桌上除了两碗米饭,只有一道清炖鸭子。袁四贤说:“杨大人,请,这鸭是我亲自为你做的,除了盐,没任何佐料。清炖清炖,需要的就一个字——‘清’,要是有乱七八糟的杂料,这鸭味就不纯了,你说呢?”
“是是,下官明白,那案子,下官再审,再审。”杨县令听出了弦外之音。
两个多月后,杨县令来请他前去督审,说案件有了重要突破。
来到青林县城,杨县令不安排审案,却安排到“聚贤楼”吃饭。袁四贤生硬地说:“本府是来督审的,不是来吃饭的,难道我家里没有饭吃?”杨县令不阴不阳地说:“袁大人,这不是简单一顿饭,咱们吃饭审案两件事一起做。再说,这顿饭有道鸭菜,可能是袁大人从没吃过的。”
“哦?那本府倒要见识见识。”袁四贤吃过的鸭菜何止百样千般,他想不出还有什么鸭菜他没吃过。
走进聚贤楼雅间,袁四贤大吃一惊,只见里面早坐了一人,此人是现任福建巡抚大人的管家高杰。袁四贤在原任上时与高杰有过一面之交,那时他的主人还不是巡抚,他早听说过此人阴险狠毒。他来干什么呢?袁四贤不由得心中打鼓。
寒暄之后,杨县令叫店小二上菜。很快,两个小二抬进两个火炉,紧接着又抬进一个长方形铁板放在火炉上烤着,然后往这铁板上抹佐料,抹好后再抱进一只洗净的活鸭,将这鸭放到铁板上,然后用一个铁条做成的铁笼罩住。
“这怎么吃?”袁四贤一头雾水地问,高管家说:“袁大人别急,慢慢看。”
只见这鸭在铁板上走来走去,铁板越来越热,鸭越走越快,它那对鸭脚掌也越来越红越来越肿。后来,这鸭开始在笼里跳跃扑腾,直到最后奄奄一息。这时,小二取下铁笼放一旁,抓出还在挣扎的鸭子两刀宰下两只已经烤熟了的鸭掌盛在盘里分别端给高杰和袁四贤,然后提着那只还没死的鸭子出了房间。
“对那些不听话的鸭子,我就喜欢这样吃。袁大人,请!这菜要趁热才好吃。”高杰说,同时自己迫不及待地夹起盘中那只鸭脚掌一口咬掉一小半。
袁四贤知道高杰这是在威胁他,看来参与贪赃枉法“宰白鸭”的不只杨县令。他把那盘鸭掌放一旁,然后把铁笼上拴铁条的铁丝解开一根并反复弯折,折下一截弯成个手指粗的圈,他说:“对不起,我今天不想吃鸭,我想吃这个,再硬我也能把它咬断。”他说着把这铁圈放进嘴里嚼了起来,这顿饭不欢而散……
袁四贤很快查出杜同顶罪的真凶正是陈员外的儿子,杨县令、张师爷都因从中贪赃枉法,被他法办。
此后一年多里,袁四贤主要精力放在复查“宰白鸭”的案件上,共查出所属各县同类案件一百三十起,最终让一百三十个真凶落入法网,还牵连进一大批各级官员。这让皇上和朝廷上下大为震惊。可震惊之后,他没得到嘉奖也没受到惩罚,一切又归于平静。但他明白,由于他得罪了一大批人,他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于是,他主动上交辞呈,要辞官归乡,很快便得到了批准。
回老家后,袁四贤在镇上开了一家主营鸭菜的饭店,店名叫“知府鸭”。大门两旁木柱上刻了一副看上去不伦不类的对联——
“你不知府他不知府鸭知府,来要吃鸭去要吃鸭知府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