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竟陵有个叫孟凡才的县令,非常贪心。他当了三年的知县,除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外,还制造了不少冤案,闹得这一带民声沸扬。他却不知羞耻,屁股坐着知县的位置,眼睛却盯着知府的位置,到处打关节、使银子,恨不得一步登天。可那些上司的喉咙比他更粗。他花去不少银子,升迁的事一点着落也没有,他心里未免感到焦躁。
一天傍晚,他了却一桩公案,打道回府。行到半路上,只见对面过来一乘紫金官轿,前面四个皂隶鸣锣开道,紧接着是一班锦衣士扛着“肃静”、“回避”的牌匾耀武扬威,趾高气扬。官轿后面金龙旗迎风招展、热闹非凡。孟凡才想:来者肯定是个王爷,不然,谁能有这样的排场?他不敢怠慢,赶紧将自己的官轿让到路边,并规规矩矩地跪在一旁。那紫金官轿走到他面前,突然停下,一个总管模样的人过来问道:”你可是孟县令?”孟凡才忙道:“正是卑职……不知老爷是……”那人道:“我们福王爷要见你,请随我来!”
孟凡才一听受宠若惊,忙走到紫金官轿前,战战兢兢地道:“卑职孟凡才参见福王爷!”过了半天,才听见里面的人打了个喷嚏,接着用鸭公似的嗓子叫道:“平、平身……”孟凡才想:自己想升迁到处找门道找不着,碰得头破血流。如今送上门来的机会,岂能让它错过?他于是赶紧伏在地上连声道:“卑职不知福王爷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竟陵虽荒僻小县,但就在前面不远。王爷如不嫌弃,且到小县歇息一宿,明日再行,不知王爷是否肯屈驾?”福王爷道:“秦申,看他留客留得恳切,就依了他吧!”那个叫秦申的总管说了声:“喳!”忙示意孟凡才带路。孟凡才见福王爷答应上竟陵住一宿,喜出望外,又在地上连叩了几个响头,方站起来,步行领路,将福王爷一行带进县衙。
福王爷落轿后,秦总管当即掀起轿�,里面走出个满头白发的老头,连胡子和眉毛都是白的,却生得皮肤光滑、红光满面,正是福王爷。孟凡才赶紧迎上去将他挽住,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然后亲自将上好的云雾茶沏好,双手毕恭毕敬地呈了上去。福王爷接过茶盅只闻了一下,就连声赞道:“好茶、好茶!陆羽故里品名茶,果然别有一番韵味!不知这茶叫什么来喳?”孟凡才道:“禀王爷,此茶乃产于凤凰山丹顶峰,故名凤凰丹顶云雾茶是也。”福王爷品了一口,不住地点头道:“是这名字,是这名字!如此好茶,本王还是好些年前在王兄那里品尝过的。听说那凤凰山顶只有几棵这样的茶树,当地的人全用它做贡品送进皇宫。不知你这茶从何而来?”孟凡才道:“不瞒王爷说,在下为官前就是专门采贡茶的一茶农,后来捐了一任知县,但采茶的手艺儿并没丢。如今送进宫去的茶叶仍由本官亲自焙制。方才王爷品尝的不过是进贡剩下的一点点……”其实,他当了官之后,仗着手中的权势,将那山上的几棵茶树全据为己有,这点他却瞒了下来。见福王爷喜欢品茶,他于是当即将一包凤凰丹顶云雾茶双手递了上去。福王爷抬了抬手,一旁的秦总管将茶接在手上。
这时,一个衙役上来禀报说酒菜已经备好。孟凡才见说,忙扶着福王爷在首席上坐下。酒筵之上,孟凡才不停地给福王爷夹菜,并不住地介绍这一道道菜的来由和做法……他就这样,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将个福王爷侍候得服服帖帖。孟凡才在福王爷面前阿谀奉承的话说了几箩筐,可是,想升迁的话几次到了嘴边,却难以启齿,因为那样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毕竟有些难为情。转念一想,自己不便说,只有想办法拢络他身边的人替自己说。等福王爷躺下后,孟凡才敲开了秦总管的门。他先将一尊价值连城的古玩“王母祝寿”的玉雕呈了上去。秦总管接过来看了看,放到桌上,问道:“说说看,有什么事?”
孟凡才道:“不瞒总管大人说,在下干了几年的县令,早干腻了,想换个知府干干,卑职又不好意思当面向王爷讲,只有来求大人……”秦总管瞥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厚的脸皮,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看在你行贿本总管的份上,给你去说一声。至于王爷答不答应,本总管也吃不准……”“那就拜托了、拜托了……”孟凡才说罢,唯唯告退。
福王爷见竟陵好风光,决定留下来在这里玩几天再走。孟凡才一心要巴结这位福王爷,正求之不得。于是他领着福王爷上天门山、五华山、西塔山、白龙庙到处玩了一通。秦总管陪着福王爷游山玩水,好不开心,就是不提孟凡才升迁的事。孟凡才等得实在有些急了,于是这天的晚上,他再次敲开了秦总管的门。
见孟凡才提起升迁的事,秦总管道:“这件事我已向王爷说过了,王爷说这件事情嘛……”秦总管说到这里,便打住话把,两只眯缝小眼却盯着外面的花园出神。孟凡才扭头一看,原来是他的夫人曾氏和丫鬟小翠打花园里过,孟凡才心里一下明白过来,于是道:“请总管大人稍后……”
不一会,曾氏带到。孟凡才道:“这是拙荆,如不嫌弃,就让她侍候大人……”曾氏见服侍的是王爷府上的总管,哪有不愿意的?于是当即走到秦总管身后,替他捶背揉肩,将个总管大人服侍得赛过了活神仙。
第二天傍晚,孟凡才再次来见秦总管,问起升迁的事,秦总管这才道:“你的事我已禀过王爷。王爷说,如今物价暴涨,因此乌纱也得涨价。”孟凡才忙问:“那……知府的乌纱多少银子一顶?”秦总管伸出了两根指头。孟凡才道:“两千两?”秦总管摇了摇头。孟凡才又道:“两万两?”秦总管没好气地道:“你嫌贵?我们王爷还未必肯卖呢!”
孟凡才想,羊毛出在羊身上,管它呢!于是狠了狠心,说道:“好,两万就两万!什么时候成交?”秦总管道:“就在今天晚上,一手交银、一手交乌纱!”于是孟凡才回到后衙翻箱倒柜将自己这几年搜刮的民财统统拿了出来,刚好凑足了那个数。秦总管当即从福王爷那里拿来一顶丰都知府的乌纱给了他。送走了福王爷一行,孟凡才当即戴上乌纱走马上任。
他恨不得即刻就将买官的银子捞回来。他往丰都知府的位置上一坐,当即列出个价码清单:他所辖各县县令的乌纱一万两银一顶,里长的乌纱五千两一顶,连师爷、都头的头衔都标出价码。这样一来,不到十天的工夫,他就坐收银子二十余万两。望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孟凡才不觉心花怒放,心想,等多积点银子了再买个巡抚当当……他正打着如意算盘,突然一声:“圣旨到,孟凡才接旨!”
孟凡才出去一看,只见一个京官手托圣旨站在门口,于是忙跪在地上。那官员打开圣旨宣道:“丰都知府孟凡才刚一上任,就擅卖乌纱,中饱私囊,现革职查办,交刑部审理,钦此!”
孟凡才顿时吓得暴汗淋漓、浑身发抖。两个官差跨了上来,将他用链子一锁,推上囚车。孟凡才边挣扎边叫道:“我的这顶乌纱还是福王爷卖给我的呢!难道这乌纱只许你们皇家的人卖、就不许我卖?”
一个恍惚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睁眼一看,只见丫环小翠在一旁啼哭。再看看身下,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芦席上,旁边躺着的是他的夫人曾氏,已断气多时。他想夫人一定是叫那个福王爷的总管带走了。他赶紧到后衙去察看箱子里的金银,不想那些金银全变成幽冥纸钱。再看那蹲“王母祝寿”的古玩,也不翼而飞。他猛地想起那福王爷不正是先皇死去多年的弟弟么?自己讨价还价,却原来是在同鬼在做交易……孟凡才当即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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