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不像!”大个难民头摇如拨浪鼓:“这世上哪有布衣骑驴的钦差?雪夜跟我们挤一个土炕!我看你至大一个县衙的小师爷顶破天了,再别拿虎皮朝身上披,吓唬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大胆!”胖随从忍无可忍喝道:“说出来,吓死你!我家主人可是当今圣上御点钦差。临行时曾为其准备八抬大轿,护卫百名。是我家主人执意谢绝,只带一头毛驴,两名随从,布衣斗篷风餐露宿,为的是察知下方实情”
“别吹了吧!”大个难民反而更加不信:“你咋没说你们主人就是皇上?算了,熄灯,睡觉,我们明天还要赶路,你们不怕把天吹塌只管吹去!”说完漫不经心把那状子朝炕角一扔,竟自躺下,手脚摆成一个大字,把精瘦老者挤得几乎没了一点地方。
精瘦老者见状无奈,只好自嘲地一摊手,挨着被窝外的几只臭脚凑合着睡下了。只是久久难以入眠,辗转反侧,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半夜时分才渐入梦乡。
谁知,偏在这时,前院店门被敲得一片山响,接着人喊马嘶,喝声一片,一群持棍牵马的衙役拥着一位五品顶戴的官员,威风凛凛闯了进来。忙不迭迎接的店主牛老七见是本地父母官同州知府刘文大人来到,亲自伺候,小心地把他们让进事先烧了火炕的房间。接着高声吆喝店伙们快快为刘老爷一行安排住处,打水洗尘,烫酒做饭,烟一片雾一片好不热闹。只是知府老爷手下人多房子不够分配,惹得衙役头儿十分不悦,吼喝着让牛老七快想办法。
牛老七无奈,只好来到后院,给早惊醒了的逃荒难民和精瘦老者三人转圈作揖,恳请他们念其开店谋生不易,悄悄挪到另一间拴牲口的房子,给各位上差腾出地方。
大个难民听了破口大骂,精瘦老者的两个随从也火气大发。三人皆嚷着要出去跟那狗官讲理,妈的你们是人我们就是牲口!
精瘦老者却像是心存顾忌,有点怕意,连连息事宁人帮店主牛老七说:“算了算了,出门在外谁都有个难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就是住牲口棚嘛,里边麦秸窝里睡上倒比这光席冷炕暖和。”
大个难民气呼呼说:“刚才你还不正吹嘛!这阵咋不见你出头挡这个灾啦?”
精瘦老者苦笑笑说:“玩笑话嘛,何必当真,你真的不怕让人认出抓了回去?”
大个难民才忍气不响,跟大伙翘起脚尖做贼样钻进牲口棚麦秸窝中。不过仍然气不过,睡下竟将一只臭脚,故意伸到精瘦老者的鼻孔跟前。胖瘦两个随从见状几欲发作,都被精瘦老者的轻咳声止住了,惟闻他小心翼翼挪开那脚,不久即像是疲倦至极,竟而轻轻拉开鼾声。
知府刘文老爷漱洗完毕,挨火盆坐定,忽听他带来的枣红马还在院中树上雪地里咴咴儿叫,便命衙役让店主快给枣红马也找个合适歇处。那可是本老爷为钦差阎军机准备的坐骑,若有一点闪失,小心老爷板子打来。
店主牛老七不敢怠慢,却又再次为难了:这店内房间到处已安排得满满儿的,这一匹娇贵的牲口可该拴哪儿去呢?他这里刚略露难色,脸上就“啪啪”挨了衙役头儿两个重重的耳光:“妈的,后院不是现成有牲口棚吗?”
牛老七捂着脸嗫嗫嚅嚅:“可、可我临时在里面让住了几个客不,亲、亲戚”
“什么?你敢违抗刘大人的禁令!”衙役头儿勃然大怒:“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滚,让他们马上朝出滚。是他们重要还是给阎军机准备的坐骑重要?你这个不知上下轻重的东西!”
牛老七不忍,脸转向端酒观雪的知府刘文说:“这么晚了,让那些可怜人朝哪儿去?里面还有没成人的孩子”
知府刘文似未听到,只是漫步门外,抬眼望天,喃喃自语道:“恩师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目光里一片焦急关切之情。
衙役头儿见状不由分说,早领人一头冲进后院牲口棚外,用马鞭朝空里“叭”地甩了个响,厉吼一声:“都快给我起来!阎军机的坐骑要入住于此,闲杂人等一律速速回避!”
牛老七怕里边的人吃亏,心一狠也朝里面喊道:“哎——里边的人听着,自古以来民贱官贵,大伙还是识相点吧!我这就去前院牵马,到时别说我这店主没有护过你们。”喊完便好说歹说,硬劝衙役们给里边的人一点收拾时间,和衙役头儿一同牵马去了。
谁知,当他们二次牵马进院,牲口棚里仍然悄无动静,那阵阵鼾声仍然在响,有人还磨牙说着梦话。
衙役头儿好不奇怪,探头想进去看个究竟。不想刚伸手一推房门,就觉头被挂在门两边的什么圆东西碰了一下。接着有人手持火引走了出来,不声不响将那两个圆东西点亮了。
门外众人定睛看,大吃一惊。呀,这点亮的竟是两只大红官灯。上书大大两个“阎”字,另有“户部尚书,代天巡狩”两行字儿。衙役头儿当下吓得一跌,抖抖索索半天说不出话来。牛老七认出点灯者是给骑驴老者挑担的那个瘦子随从,也说:“乡党呀,这玩笑可开不得,冒充钦差,是要诛灭九族的呀,你们可别连累到我的头上。”
瘦子随从却阴着脸不发言,冷笑一声就进去了。
这一下,衙役头儿心里更没底了,慌得连跌带爬跑到前院,跪到知府刘文面前,大喊一声:“哎呀,老爷不好!户部尚书阎钦差大人早住在后院牲口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