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壶酒,宏盛老板见张安还没有停壶罢盏的意思,心想这张安这人怎么成了贪杯之徒了?不禁担忧起来,“老兄,你明日可还要上千佛山采崖茶的啊,今日喝这么多,就不怕误事么?”
“咳!”张安叹息一声,“没了猴子,我还采什么崖茶啊!”
“你说什么?”宏盛老板大惊。
张安只是叹息。
在安州,只有宏盛老板知道张安制作千佛吼茶的秘密。千佛吼茶,其实它的真正名字应该叫千佛猴茶,因为这茶叶,都是猴子采摘下来的,因为猴茶不好听,就叫了吼茶的名。宏盛老板之所以知道这个秘密,是因为张安每年都要从他那里购买很多蜜酥果子,拿上千佛山去喂猴子。也不知道从张安的那一辈祖宗起,他们和猴子做起了生意。——从宏盛那里购得上好的蜜酥果子,拿去喂那些猴子,作为交易,那些猴子在每年春分清明两个时节里,冒险为其从悬崖峭壁上采摘崖茶,这世世代代下来,就成了铁打的契约。
“现在这契约悔了!”张安叹息说,不知道那些猴子怎么了,去年春分清明两个时节给他采摘的茶叶里面,几乎没有崖茶,都是些平常的草茶,野茶。因为他太相信猴子,所以制作出来也没品尝,就卖给了京城茶商陈大老板。陈大老板因为太相信他,也没查验货色,就送往了皇宫。当朝乾隆皇帝是位吃茶的高人,也一直在吃千佛吼茶,所以一吃就吃出来那万两白银购买的千佛吼茶,不过是野茶草茶,以为陈大老板故意欺哄他,当堂一顿训斥。见自己祖传的“诚信”招牌悔于自己手中,陈大老板愧疚难当,自杀身亡。而与他同来安州购买茶叶的大管家,也因为自己疏忽了验货,失了职责,感到万分愧恨,投河自尽……
张安说,就在他病好之后,去了千佛山上,将拿去喂猴子的蜜酥果子搬了毒药,那些猴子抢而食之,结果尽数被毒死。埋葬了猴子,他也准备跳下山崖,可就在那一瞬,感觉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说到这里,张安看着宏盛老板。宏盛老板坐如针毡,满头大汗。张安叹息一声,斟满酒杯,邀宏盛老板共饮,宏盛老板端着酒杯,那手颤抖不已,酒撒了一桌子。
“我想那猴子虽为畜生,但是深知交易之公平,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绝无奸诈之心,更不懂短斤缺两,坑蒙欺骗。它们之所以给我野茶草茶,必定是我什么地方没做对……或者是,货当值价?”张安盯着宏盛老板,不再往下说了。
宏盛老板哪里敢和张安对视,他根本坐不下去了。张安站起来,从他送来的蜜酥果子里抓出一把,放在桌子上,拈起一粒,塞进嘴里,嘎巴嘎巴地吃起来。吃完,说道,“我父亲死的时候,一再嘱咐我,和猴子交易的蜜酥果子,一定要在宏盛购买,因为只有宏盛的蜜酥果子才最为正宗,不会搀假,咱们两家多年的生意交道,却悔在你的手里啊!”
宏盛老板听到这里,长声悲叹,潸然泪下。宏盛老板的爹在去世的时候,专门将他叫到跟前,不仅告诉了他制作蜜酥果子的秘法,还说了做生意的绝技:诚信!说只有诚信,才可能使宏盛的金子招牌永远铮亮,使得宏盛的生意,千秋万代下去。
“制作蜜酥果子的方儿,我也知道一些,必须是上好的蜂蜜,上好的花生仁、核桃仁、芝麻……可是你为什么……”张安捂着胸口,感觉到心中一阵疼痛,犹如刀搅,这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扶着桌子,只是喘息。
“我只道你是拿去喂猴子的,而且当时上好的蜂蜜和花生核桃价格太贵,就换作了普通原料,以为那不过是猴子嘛,不会计较。咳,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宏盛老板捶胸顿足,悔不当初。正这时,张安从怀中抽出一把刀子,猛地一下刺进胸口,只见鲜血喷涌如虹。宏盛老板大惊,忙上前将他抱在怀里,哭泣道,“你这是为何啊?”
“这是为何?”张安惨淡一笑,断断续续说道,“只因你贪图一时的小便宜,毁了猴子、你、我、陈大老板四家世代相传下来的铁打的契约。作为生意人,我已经失信于人,于猴。没了信义又哪里有生意?生意都没了,我留下条性命又怎么苟活?”
言毕,张安闭上了眼睛。
宏盛老板从张安的胸口抽出刀子,使劲往自家胸口一捅……
烛火摇曳,一屋子的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