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大福之家!”陈桢心里一跳,猛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这不是仙人说的第一条吗?
里长颤声解释:“就是……就是村东头,做大福的齐天大福家。”
陈桢明白了,桃花村人的口音,将“豆腐”说成“大福”,“齐天豆腐家”让他们一说,就是“齐天大福家”。
陈桢忙对里长说:“你快将这个‘齐天大福家’的情况详细道来。”
里长趋前一步说了起来—
原来,村里有个老汉姓齐名天,承继祖业做豆腐,此人厚道实诚,总是挑最好的豆子,用桃花江水浸泡,再用桃花石做成的石磨细细研磨。他做出来的豆腐白嫩似凝结的蛋清,切一块放在那,过两三个时辰也不出汤出水,进锅里一见热,立刻就飘散出一股沁人的奇香。因为好吃,“齐天豆腐”就叫出了名号。可老实人遇烦心事,齐天娶亲后,媳妇一直没有生养,直到四十岁才生下一个闺女,两口子还顾不上乐和,就傻眼了,怎么呢?这个孩子长得太丑了。
怎么个丑法呢?这个闺女自打生下来,就长着一层灰黑灰黑、皱皱巴巴的粗皮,这硬粗皮糊在脸上,连眉眼都分辨不清,能不难看?再说头发,这孩子生下来就长了一脑袋癞,结着痂,焦黄一片地糊在头顶,就没长出过一根头发来。更郁闷的是,这闺女还是个痴呆,除了偶尔呼爹叫娘,便不会说其他话了。
里长说完,试探地问:“大人,皇家选太子妃,这样的女子……”
陈桢叹了口气,心想:走遍了全国,现在就只剩这最后一个了,机缘巧合,她竟是“齐天大福”家的女儿,不管她是呆是傻,也要看上一看!
天降吉人
转天一早,陈桢乘轿,随行骑马,一会儿工夫就到了玉珠家附近。只见她家前拥一条桃花江,背靠一座桃花山,山上山下、江水两岸密密匝匝都是桃树。此时桃花正旺,大朵大朵的桃花缀满枝头,就连桃花江的水面上,也漂满一层粉红色的落英。
好一个灵秀之地!陈桢心中赞叹。这时,里长用手往前一指,说道:“大人,前边骑龙的那个就是玉珠。”
“骑龙?”陈桢闻言一惊,忙向前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道蜿蜒的田垄,一个黑灰色的人儿正两腿横跨,在垄上骑坐着。
“原来是这么个骑垄!”正在此时,一阵大风平地而起,刮得桃花漫天飞舞,桃花在天空中打了几个旋,如雨点般落到骑着垄的玉珠身上。
“天降花雨!”陈桢正在惊叹,就见一只锦毛大公鸡被大风惊着了,扑棱棱展翅飞了起来,一下飞到骑在垄上的玉珠跟前,玉珠呵呵一笑,一把将大公鸡抱在了怀里。
“骑龙抱凤!”陈桢激动得大喊一声,“就是她,她就是太子妃!”
陪同前来的地方官们都吓了一跳:这个又丑又呆的女子就是太子妃?一个官员忍不住低声提醒陈桢:“大人,太子妃理应品貌出众,行步如青云出岫,吐音如流水滴泉,这女子没有一条符合啊……”
“不,四条已符合三条了!”陈桢冲口而出,“现在就差金饭碗了。”想到此,他命人将齐天请来,问:“生玉珠那年,有人送过金饭碗作‘落生礼’吗?”齐天连连摇头,他说,生玉珠那年,只有媳妇的娘家哥哥送了一口磨豆腐的缸,再没其他礼物了。
陈桢不甘心,他派人把齐天家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也没找出一丝儿带金子的物件。眼看寻访的一年限期将满,再不启程就来不及了,陈桢咬咬牙,吩咐一声:“来人,给太子妃备轿更衣,启程返京!”
流光溢彩的凤冠霞帔是从京里带来的,此刻穿在了玉珠身上。玉珠她娘流着不知是欢喜还是难过的眼泪,看着自己又呆又丑的闺女坐到轿子里,被皇家当太子妃抬走了。
一路上,陈桢心里七上八下,这个玉珠,虽说暗合了仙人的三个条件,可毕竟还有一个金饭碗没着落呢,皇上若是问起来怎么交待?
轿子里的玉珠可不管这些,这会儿她只知道自己难受—太热了!她长了一身厚皮本就怕热,现在又被捂进一个四面不透风的轿子里,哪受得了?开始几天,随侍的妇人还偷偷将轿帘掀开一条缝,让她凉快点,后来离京城越来越近,妇人也不敢照顾她了,轿帘遮得严严实实。玉珠热得满脸是汗,痒得难受,她懵懵懂懂地用手去抓,这一抓可不要紧,竟把脸上那层厚厚的粗皮整个儿抓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婴儿般白皙粉嫩的面庞!她又觉得身上也痒得难受,便伸手探进衣服里使劲抓,三抓两抓,身上的硬粗皮也被抓了个干干净净。
没了硬粗皮,玉珠感觉凉快多了,可脑袋上还是热得不行,于是她又伸手去抓那一头癞,这一抓,一头结成壳子的癞痂竟整个被她掀了下来,露出了里边的一头如墨青丝……
轿子里这么大的动静,轿外的人却不知道。此时轿子到了宫门前,上了拱桥,按照礼仪,轿子要落在拱桥的桥顶,太子妃得亲自步行下桥,进宫觐见皇上。
轿帘打开了,人们只觉得骄阳下一道金光闪过,不由自主向轿内看去,这一看,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轿里端坐着的玉珠面如观音,色若映雪,鬓发如黛,怀里还抱着一个金灿灿的金饭碗。
“原来这金饭碗一直顶在她头上!”陈桢心内狂喜,见人们呆立在那,他赶紧吩咐:“快扶太子妃下轿。”
玉珠毕竟是个痴人,见轿帘掀开了,心里高兴,抬腿就往外走,一不小心一脚迈了个空,从桥顶骨碌碌滚到了桥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陈桢顿觉天旋地转:从这么高的桥顶跌下,就是不死也得摔残啊……突然,桥下的玉珠缓缓爬起身来,轻移莲步来到陈桢跟前,端端正正地道了个万福:“玉珠见过陈大人!”
陈桢惊呆了:原来,玉珠竟是个天璞之人,多亏这一摔,震出了从胎里带来的蒙心之血,就似璞玉去掉外皮,恢复了聪慧的本性。
陈桢喜不自禁,大家前呼后拥地护送着玉珠进宫。皇上一见玉珠的品貌,龙颜大悦,下旨摆宴犒赏。
宴罢,陈桢风风光光回府了,他的夫人早已恭候多时。夫人担了一年的心,此时见老爷荣归,不由叹道:“老天保佑,没想到老爷真能找到太子妃。” 陈桢飘飘然地一拍胸脯,对夫人说:“老夫是谁?哪有办不了的事?”
正在这时,就听太监在外朗声道:“皇上有旨,宣首辅陈桢乘金顶轿即刻进宫。” 陈桢回头看了一眼夫人,笑道:“看,一定是皇上的赏赐来了。”他转身悄悄问宣旨的太监:“万岁爷要给老臣什么封赏?”
太监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说:“不,刚才万岁打了个盹,他老人家又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