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孝寺想回原州,又觉没有面目去见母亲,最后辗转逃到了长安,重操旧业,在一家豆腐作坊帮工。豆腐作坊的老板姓白,近日纳了一房小妾如鱼得水,见秦孝寺做豆腐是行家里手,就将作坊交他打理,自己腾出手和小妾厮混去了。
时令已到冬天,长安城里冰天雪地。一天早晨,秦孝寺起了个大早上豆腐房磨豆腐,却见门口躺着一个人,已经冻僵了。秦孝寺大惊,慌忙将他抱到屋里点亮油灯去看,竟是患难兄弟班金蝉。探探鼻翼还有气息,忙给他灌下半碗热汤,又给她盖上厚棉被暖身子。
天快亮时班金蝉醒了,秦孝寺紧紧抱住他道:“兄弟,可把哥哥吓坏了,你怎么到了长安?多亏哥哥起得早,否则咱兄弟恐怕……”
班金蝉见秦孝寺抱着他,脸上突然泛起红晕,轻轻推开秦孝寺道:“大哥认错人了,我叫石囡儿,不叫班金蝉!”
秦孝寺哈哈大笑:“兄弟莫不是戏弄我?这才几个月不见,怎么就改名叫石囡儿了?忘了咱们在阴山上给胡人开石筑路的日子了?”
石囡儿瞪着好看的眼睛看着秦孝寺,羞羞地说:“我真的叫石囡儿,从来就没去过什么阴山阳山,大哥准是认错人啦!”
秦孝寺笑得山响:“兄弟真会开玩笑,秦孝寺才二十来岁还咋会糊涂认错人?”说着坐在石囡儿跟前执起他的手,指指金蝉项坠道:“怎么说我认错人?金蝉项坠不就是见证嘛!”
石囡儿这才想起脖子上的项坠,摘下来拿在手中问:“大哥见过金蝉项坠?”秦孝寺将项坠提溜起来笑道:“半爿项坠在阴山上兄弟就让我看过,还说因为半爿项坠,爹爹才给你起名班金蝉……”
石囡儿云里雾里,他的金蝉项坠是只有半爿,但一直挂在脖子上,秦孝寺在哪里见过?可他又说得有鼻子有眼,看来这事蹊跷。禁不住问道:“大哥说在阴山就见过只有半爿的金蝉项坠?”
秦孝寺点点头。石囡儿打个激灵,这就怪了,世上还有第二个佩戴半爿金蝉项坠的人?心里想着,扯下方巾,亮出一头秀发:“大哥看看我是不是你的班金蝉兄弟?”
秦孝寺见石囡儿是个女的,立即松开她的手,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我的娘啊!你怎么会……是女的?”说着朝后节节倒退。
石囡儿笑了起来:“大哥真是的,一个女人就吓得六神无主?莫非女人会吃人不成!”
“不不不!”秦孝寺无地自容地说,“我不知道你是女的,还当是我的兄弟班金蝉呢!”石囡儿坐在炕沿上说:“小妹是岐州人,自小和婆婆相依为命。前不久婆婆故去,我被歹人劫到长安欲卖到烟花之地,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流落街头,又冷又饿,闻得这里有豆腐香,想来讨点儿吃的,谁知昏死在门口,若不是大哥搭救,小妹恐怕早被冻死了!”说着双膝跪倒,纳头便拜。
秦孝寺慌忙扶起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小可实在不知姑娘是女儿之身,适才有所冒犯,望姑娘莫怪!”
石囡儿笑道:“大哥这是哪里话,我感激还来不及哩!”秦孝寺接上话头:“这就怪了,我被胡儿掳到阴山破石筑路,结交了一个兄弟叫班金蝉,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身上也有半爿金蝉项坠,你说奇不奇?石姑娘,你可知道金蝉项坠的来历?”
石囡儿默默流泪:“婆婆过世前才告诉我,那一年她在白水河捞鱼,见上游飘下一只木盆,便将木盆勾到岸上,里面竟是一个不足月的婴儿,脖子上挂着半爿金蝉项坠。婆婆无儿无女,老伴也先她而去,便将婴儿收养。这个婴儿就是我,因为我是女的,婆婆便起名囡儿,至于石姓,纯粹是取拾来之意……”
秦孝寺听得张口结舌,忽听门外一阵哄乱:“起火啦,起火啦!”秦孝寺急急跑出门去,见那火从白老板房里烧起,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向豆腐房这边扑来。秦孝寺急忙呼唤街坊救火,石囡儿也提着水桶帮忙灭火……
大火最终扑灭,但白老板和小妾却命丧火海之中。官家勘验完现场得出结论:白老板只顾和小妾风流快活,不小心弄翻了火盆,酿成大祸……
一把火烧死白老板和小妾,也烧光豆腐作坊的全部家当,秦孝寺身无分文,他对石囡儿说:“小可本想供姑娘一日三餐,但豆腐作坊化为灰烬,秦孝寺一贫如洗,不知姑娘有何打算?”
石囡儿语出惊人:“我在京城举目无亲,就想跟着秦大哥,秦大哥不会嫌弃吧?”秦孝寺心头一凛,自从他知道石囡儿女子之身后,便对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好感,只是说不出口。此刻听石囡儿这么说,秦孝寺脸上顿时有了光彩:“我怎么会嫌弃姑娘,倘若你在身边,天大的困难我秦孝寺也不惧怕……”说到这里,猛然想起衣兜中的龙凤金钗,兴奋地说,“我怎么把它忘了呢?”
秦孝寺拿着龙凤金钗,在石囡儿的陪同下来到京城最大的当铺。当铺的朝奉只看了金钗一眼,便即惊得目瞪口呆,问秦孝寺怎么会有龙凤金钗,秦孝寺也不隐瞒,说:“这是我娘送我的傍身之物,如今走投无路,只好拿来换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