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嗣方认为,田三实属屈打成招,凶手另有其人。凶杀现场有两大不正常。一个不正常是,一般人收账回来应该把银票藏在身上,不应该抓在手里露财。如果有人劫财,从他身上抢银票,他应当拼死保护,那银票早该在争抢中被撕坏了,可现在死者手上的银票完好无损。如果死者是在被威胁的情况下取出银票,或者临危想用银票换取自己的性命,凶手定会把银票拿到手后再下手杀人。现在,被害人死了还攥着银票,说明凶手不想要银子,只想取性命!这不是图财害命,而是仇杀。另一个不正常是,一般人死后手呈自然半握状态,死者左手攥着银票,另当别论,可他右手的食指为什么直直地伸着?可做如下假想:凶手是死者熟悉之人,死者万万没想到此人会下毒手,在挨了致命一砖后,惊愕地伸手指向凶手,想说“你怎么能……”就倒下了,这伸直的食指是他死前最后的意念,所以保留了下来。如果是陌生人杀他,他无论如何反抗、逃生,都不需要伸直食指。
倪嗣方下了结论:这是一起熟人制造的仇杀案!凶手在现场截住死者,要取死者性命,死者从怀中取出银票想以此赎命,但凶手不取死者性命不足以解恨!倪嗣方建议裴大人从死者和冀氏的亲属、家族以及生意上来往密切之人中,曾经与潘掌柜发生过矛盾的人查起。
裴大人觉得倪嗣方说得头头是道,佩服得五体投地。他邀请倪嗣方晚几天回家,留下来帮他破这个案子。
裴大人派出人去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潘掌柜夫妇五年前来到此地开店,五年来老实本分,与众邻居相处很好,与客户关系也很好,一向和和气气,凡事让人三分,出格的事绝不做,在茂阳镇五年,是人人称赞的好人。裴大人意识到,应该调查潘掌柜来茂阳镇以前的情况。他派人传唤冀氏,询问潘掌柜来茂阳镇以前在哪里做事,做什么事以及原籍家族情况。冀氏支支吾吾连原籍也说不清楚,后来干脆只是哭。裴大人疑心顿起,让她暂时回家,不得远离,随时听候传唤。
倪嗣方从帘子后面走出来,告诉裴大人,他刚才听了冀氏的口音,断定冀氏是距此地二百多里的青阳岭一带的人,应派人到那一带的村子里查访。裴大人依计而行。
几天后,化装成走乡串村做小买卖的衙役回报说,在青阳岭一带查到了好几个外出做生意的,都没有什么疑点,但他查访到另外一个情况:当地有个叫安家庄的村子,五年前曾有个有妇之夫带着本庄一个有夫之妇私奔了,不过那个男人不姓潘,叫安宏民,那个妇女也不姓冀,姓蔡。
倪嗣方精神一振,让这个衙役把了解到的情况说仔细一些。当了解到安宏民和蔡氏年龄、体征与潘掌柜、冀氏十分相似时,不由一阵兴奋。他问那个衙役:“了解到蔡氏的男人了吗?”衙役一摊手说,蔡氏的男人在蔡氏出逃后第二年就病死了。倪嗣方接着问:“蔡氏婆家的家族里还有没有其他男丁?”
衙役想了一下说,蔡氏还有一个小叔子,可他腿有些残疾,拉家带口的。蔡氏还有个儿子,只有十五六岁。
倪嗣方一挥手:“重点查这两个人!”
裴大人派这个衙役化装成做小买卖的再次赶到安家庄,又了解到了新的情况。蔡氏的儿子叫安大发,住在他爹留给他的三间土坯房里。平时除了他堂叔以外,安家庄的百姓也都可怜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都接济他。衙役找到安大发的堂叔,悄悄展开倪嗣方画的冀氏画像让他看,他看了一眼,先骂了一句:“淫妇!”然后上下打量了衙役一眼:“你怎么认识她?她现在哪里?”
冀氏就是蔡氏!潘掌柜就是安宏民!裴大人和倪嗣方高兴不已。倪嗣方认为,冀氏的小叔子无意间问的这句“她现在哪里”,表明他没到过现场,目前最大的嫌疑是冀氏的儿子。他建议裴大人给安家庄所属县发公文,请求传唤安大发!
很快,安大发被蹲守的衙役抓到,押送到了裴大人的大堂。这个孩子穿得破破烂烂,面黄肌瘦。不大工夫,冀氏也被衙役带到了,她走上大堂后,和安大发二人对视了半天,突然掩面痛哭起来,边哭边说:“儿啊,真的是你吗?你受苦了!让娘好好看看你!”
安大发怒斥道:“谁是你儿!我娘早死了!要不是看在你生养了我,我也会赏你一顿板砖!”
冀氏大惊:“你宏民伯伯真是你杀的?”
安大发头一昂:“是又怎样?安宏民他不该死吗?还说对不起我,想给我银票,不弄死他我恨难消!”
冀氏哭着对安大发说:“儿啊,你爹好吃懒做,连嫖带赌,一喝了酒就打我,我实在受不了才……”
安大发愤怒了:“那时我才十岁!我十岁那年你跑了,十一岁那年爹连气带病死了!我饿得发昏、冻得发抖的时候,你在哪里?要不是我堂叔,要不是安家庄的爷爷奶奶、大爷大娘,我早就饿死冻死了!那时我就发誓,只要我找到安宏民,非要他的命!这一回好不容易找着他,我岂能饶过他?”
案子已经破了,安大发故意杀人,按律当斩。裴大人和倪嗣方边叹惜边命令将人犯收监,等候发落。
两天后,裴大人接到安家庄五百人的联名保状。保状称安大发是吃安家庄百家饭长大的,求裴大人看在安家庄百姓的分上,怜惜其自幼孤苦无依,怜惜其事出有因,对安大发从轻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