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有个秀才名叫季子书,自幼父母双亡,靠乞讨为生,后来被大方寺的和尚收养,教他识字念经,可季子书对佛门毫无好感,十八岁之后,自己在护城河边搭了间茅草房,靠卖画为生。
季子书虽然画得一手好画,可识他画的人却不多,有时候他一天卖出的画,还不够买纸买墨。为了生计,季子书只得操起了“画师”的活。“画师”这个活听起来倒有些体面,其实不然。那个时候的徐州城,有个风俗,人死后,总得画张像后才能入棺。说白了,“画师”其实就是“画尸”,也就是替死人画像。所以,人们总认为,“画师”都是不吉利的,从来没有人愿意和他们交往。不过,也因为这个原因,“画师”的收入倒还颇丰。季子书倒也心中坦然,还时常把余下的银两拿来接济那些穷苦百姓。
一天深夜,季子书正挑灯夜读,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一身白衣的姑娘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猛然见到姑娘,季子书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好一阵,他才想起招呼姑娘。
“季画师,你能给我画张像吗?”姑娘幽幽地说。
“这——”季子书打量了一下姑娘,有些犹豫起来。要知道,他平常都是替死人画像,人们见到他躲都来不及,更别说请他画像了。可现在,姑娘竟开了这个口,季子书一时也不知该不该答应她。
“求你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姑娘见季子书不说话,眼里闪起泪光,声音有些哽咽起来。季子书心头一软,点点头,答应了姑娘。
季子书让姑娘坐在凳子上,摊开画纸画了起来。姑娘长得很美,特别是嘴唇边那颗红痣,更有着无比的韵味。季子书画得很认真,倾注了所有的心血。画着画着,他心里竟有了丝异样的感觉。
天快亮的时候,季子书终于替姑娘画好了像。姑娘端详着画上的自己,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慢慢转过身,目注着季子书,幽幽地说:“谢谢你把我画得这么美。我把她留在你这里,天亮后你把画送到飞香院交给老鸨,她会给你银两的。”说完,她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等季子书反应过来,姑娘已经走得没了影。望着半开半闭的木门,季子书怔怔地发起呆来。她端详着姑娘的画像,一颗心竟怦怦地跳了起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姑娘的举止太怪异了。大凡风尘中的女子,难免会带几分媚气,可她却显得那样冰清玉洁,看样子不应该是飞香院的姑娘。可要不然,她为什么要把画送去飞香院呢?
天不知不觉亮了,季子书正想把画送去飞香院,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敲门走了进来。来人是城里飞香院的管事。据他说,飞香院里的歌女华清姑娘昨晚上吊死了,想请季子书去替她画张像后好入棺。
华清姑娘的大名季子书早有耳闻,她是徐州城最出色的歌女,而且性子刚烈,只卖艺不卖身。听说知府大人曾出重金替她赎身,想娶她做小老婆,她却断然拒绝了。“红颜薄命。”季子书心里一动,带着那副画,跟着管事朝城里而去。
来到飞香院,进到华清姑娘的房间,看到躺在床上的华清姑娘,季子书的眼睛一下子睁大起来。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躺在床上的华清姑娘,竟然就是昨晚要他画像的姑娘。“这怎么可能呢?她昨天晚上还请我替她画了一整夜的像,怎么可能就死了呢?”季子书指着华清的遗体,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说:“她还让我把她的画像带来啊。”飞香院里的人们听季子书这么说,一个个都惊呆了。他们要季子书把华清姑娘的画像拿出来看看。
季子书拿出画像,慢慢展了开来。画刚展开,一件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听见床上的华清姑娘突然“嘤”的一声,竟翻身坐了起来。“鬼啊。”屋子里的人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季子书没有逃,他反而镇定下来。他朝华清一揖礼,说道:“无论姑娘是人是鬼,在下对姑娘的贞烈都是敬佩有加。能为姑娘画像,是我的福分。”华清眼里闪过一抹感激之色,轻轻地走到窗前,说:“阎王爷说你把我画得太美了,让我借画还魂,所以我又活了回来。”
“姑娘天生丽质,我只怕——”季子书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脸色变得无比的奇怪起来。因为他发现,华清姑娘嘴角的那颗痣今天竟然没了。可他敢断定,她就是昨晚上那个姑娘。华清看了看季子书,好像想说什么,只见她嘴角动了动,轻轻地叹了一声,幽幽地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