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常,爱过,就足以,你怎知他可怜?”他淡淡道,却掩不住口中那轻轻一个叹息。
“咦?”厉楼月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不禁上下打量着他,英武俊逸,浑身那隐藏不住的贵气,尤其那一双罕见的桃花眼,哪有和尚长着一双这样的眼睛的?
她脑中一片灵光闪现——
“和尚,莫非你就是……就是……”她只觉得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整个人激动地快要说不出话来,可是怕引起别人注意,她紧紧压抑着心中的狂喜,不敢完全说出来。
“一切都是虚无,身份是虚无的,名字是虚无的,就连活着,也是一种虚无,你看我肉体在这,其实我的灵活早已随着他们远去,所以,根本不必追究什么?”他将佛珠拿在手中,仿佛早已看淡一切。
“那你真的是,真的是……”厉楼月听不懂他这些看破红尘的深奥的话,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此时此刻,正和那个人们念念不忘的人在一起。
在宫里的时候,她也数次听逐不悔提起,他曾经数度微服私访清灵山,可是,都不曾见到他想见的人。
但是,他现在怎么会出现在京城呢?
“随我去个地方吧。”他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弹了弹身上袈裟,起身,朝门外走去,那背影,器宇轩昂,透过这背影,厉楼月仿佛看到当年驰骋沙场的铮铮男儿,仿佛还能听到在那梨花林中,他对自己心爱的女子诉说的誓言。
她的眼睛湿润了,因为她看到了他的……寂寞。
*
离王府密室,室内缭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坐下身穿铠甲,整装待发,眼中闪现着血腥的精光的将领们抬眼望着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男子。
他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快三个时辰了。
“离王,可靠消息,皇帝已病入膏肓,昨天夜里就吐血六次,宫女们熬了一晚上的药,可他一口也没喝过,全部倒掉了。依我们推断,他今日在大殿上不过装模作样,其实已经快油尽灯枯了,末将等人认为,此时是发动进攻最好的时机!”
“没错!把皇帝从龙椅上撵下来!这皇位原本属于离王殿下你的!这日曜王朝的天下,是属于四爷子孙的!”
“离王殿下,造反吧,如果成功了,就把逐不悔和逐绮罗杀了!永绝后患!如果失败,末将等人定然不会供出殿下,届时,殿下就说您得到消息有旧臣要造访,您是进宫护驾的!”
众誓死效忠的将领们已经迫不及待了,从四王爷枉死至今,已整整十八年,他们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现在就只等离王一声令下,他们就揭竿而起了。
“啪。”逐斯年手下一震,放在手旁的杯子被震碎了,茶水顺着桌脚流下来。
众人神情一紧,看着他,等待着。
“按原计划行事,将逐不悔……”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的碎杯子,“赶下皇位!”
“是!末将领命!”众人欣喜若狂而去,离王殿下这回终于下定决心了!日曜王朝将要有一场腥风血雨的斗争,斗争过后,将会是一片新的天地。
皇宫内院,处处弥漫着一股紧张压抑的氛围。
文华殿外,众臣跪了一地,个个不时擦着额头的汗液,紧张不已,太医们聚集在殿内,研究逐不悔病情。
宫女们快速地进进出出,每次端着一盆清水进去,出来的时候清水就被染成了红色,触目惊心,甚为吓人。
“哎!”丞相拉住文华殿的宫女,问道,“这位姑姑,皇上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这看着,您都进进出出三趟出来倒水了。”
“丞相大人,太医们将皇上龙榻围住了,我等只管做事,还哪敢直视皇上龙颜,抱歉!”宫女匆匆端着盆子把水去倒了。
“怎么样?丞相大人,皇上现在如何了?”其他几位重臣围了过来,问道。
丞相心中一紧,斩钉截铁答道,“皇上情况很好!”
“那怎么会有那么多……”大将军岳群不解问道。
“大将军,我说皇上很好就是很好!继续跪着罢,没准一会皇上就要宣你我觐见了!”老丞相喝住了大将军,说道。
“是。”众人连忙又退了回去,继续焦急地等待着,文华殿内外的血腥味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似乎令人难以喘息了。
“咳……咳咳……”殿内,逐不悔的榻前,他掩住嘴唇,用力地咳嗽着,素来苍白病态的脸色涨的通红。
“噗!”只听得一声响,逐不悔倚靠在龙榻上的身子坐起来,口中一口浓稠的鲜血猛地喷了出来,顿时,地上,他的衣襟上,手臂上,都洒上了鲜血,点点团团,就跟那盛开的樱花一样,凄美绝伦。
“皇上!”他的贴身护卫,大将军宝镜堂立即上前。
“不悔!”逐绮罗一把将虚弱不堪的弟弟揽入怀中,心慌意乱地擦着他嘴角的鲜血,眼泪已经流了满面。
第3卷44
“不悔!”逐绮罗一把将虚弱不堪的弟弟揽入怀中,心慌意乱地擦着他嘴角的鲜血,眼泪已经流了满面。
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那一年她的父皇倒在母后怀中的情形,也是这般,鲜血流了满身,难道……难道不悔也要走上父皇的道路了吗?
“苍天啊,我求求你,不要再这样折磨他了,不要了……”绮罗紧紧抱住逐不悔,生怕一个松手,他就会离开自己。
这么些年,她看着那些她深深爱着的人,一个一个离她远去,现在就剩下不悔一个人了,她不愿意再失去他,不愿意!
“姐姐……”逐不悔抬起手,唇角上扬,眼底露出一丝笑意,即便是如此不堪的情况之下,他笑起来,依旧令人沉醉,令人痴迷,真真应了那么句话,一见不悔误终生。
“不,不要哭,不要哭啊。”他抹去她的泪水,“生死有命,我……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被揪到了一起,他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
“皇上……”随先皇逐尧皇南征北战过的宝镜堂大将军,也忍不住流下了铮铮男儿泪,他了解这位三岁就继位登基的皇帝,若不是实在痛苦,他绝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这模样来。
“姐姐,你,你若还念着他,就……咳咳咳……就去找吧,我知道,他还是爱着你的,并且,从来就没有变过。”逐不悔始终挂念着绮罗的事情,这,是他穷极一生都挂念的事。
“不悔……”更多的眼泪从绮罗的眼睛里落下来,逐不悔抱着她,“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呢?”
“姐姐,相信我,我也是男人,我了解他,即便再隐藏,也逃不过我的眼睛,他爱你,他念你,我看……咳咳咳,他都,都快发狂了。只不过,我恨他不把我当做朋友,不愿对我说实情。”逐不悔说着,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女子的面容来,时而大笑,时而生气,时而跺脚,时而……哭泣,他,也是那么那么地想念她。
只不过,凭她的心性,他把她抢回来,又惹她,她恐怕已经暗暗发过一百次誓,再也不会回头了吧。
“不悔,什么也不要说了。”她早就迫令自己要忘记君无涯,她不允许自己对他有一分一毫的想念,只要想到她,她就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一刀,她要在鲜血和痛苦当中把那个人彻底地清除出生命,“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只要你能好起来,我愿意……一辈子不出华清殿半步,孤独终老。”
“公主!”宝镜堂听了,大惊。
“傻瓜,我怎么会让你过那样的日子。”逐不悔揽着绮罗,两姐弟依靠在一起,他们的爱人都离开了他们,不知道现在何处,他们算是真正的相依为命了。
“宝将军!”这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紧张的声音响起。
宝镜堂看了一眼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便转过身匆匆走了出来。
“何事?”走到殿外,只见大臣们脸上都是一副惊恐的神色,前来汇报的副手,竟是满脸鲜血,他心底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莫非……
“有一群有组织的黄衣人从北门,东门朝皇宫进攻,似乎要将皇上的文华殿包围,他们武功高强,而且不怕死,身上都绑了火药包,打不过就会选择和我们的士兵同归于尽!”来人急着汇报道,连一口气都没有喘。
“果真如此!”宝镜堂眉头一紧,被他料中了!四爷啊四爷,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离王殿下,真的造反了!
“宝将军,御林军正全力奋战,林李两位将军也正在紧急调动兵马,要禀报给皇上吗?”
宝镜堂回头看了一眼文华殿内,片刻后,他沉声命令道,“传令下去,谁也不许将此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否则按违背军令处理!”
“是!”副手领命,连忙下去了。
殿内,逐绮罗和逐不悔两人都望着窗外,一片粉色的花海,正在微风中轻轻起伏,似乎在诉说着衷肠,回忆着过往。
他们似乎根本不知,殿外此刻已经是一片腥风血雨,好多的人,造反的人,抵抗的人,倒在了刀光剑影当中,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身躯。
“今年的樱花开的比往年都美呢,是不是?”绮罗轻声问道,这片樱花林是母后当年亲手为了父皇而种,如今,他们不在了,徒留一片念想给他们活着的人。
“是啊,真美。”他眼睛慢慢闭了起来,好累,连睁着眼睛都觉得累。
他好像记得记得,厉楼月平常最爱干的事,就是眯着眼睛,双手枕在脑后,躺在这樱花林下,闭目养神,仿佛,她天生就是为这片樱花而生的。
“不悔,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去玲珑宝塔上唱歌吧,唱《江山美人》,好吗?”绮罗微笑着,眼角的泪痣,若隐若现的。
“好,你唱给我听。”厉楼月,你唱给我听,他在心里默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