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滴是滴!”宋小花忙不迭拼命点头:“别人笑的时候,眼睛是眯眯的弯弯的,就算不成一条缝,那至少也要像个月牙儿,可是你的眼睛却只有一个小小的弧度,怎么看都只能算是个小半圆。不过,你嘴角上弯得弧形比较大,两边各有几条不仔细瞧就绝对瞧不出的笑纹。另外啊,你就算开怀大笑,眉心也有一条浅浅的线呢……”
她自顾自指着画上的人儿唠叨个不休,陆子期却只觉心中似有一根弦被轻轻拨动。她居然观察得如此仔细,将那些细微的东西灌注于笔尖,跃然于纸上。这样一个大大咧咧到甚至于有些没心没肺的丫头啊……
“其实,你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比你板着脸教训人的时候好看多了,如果……”宋小花抬手轻抚上他的眉间:“没有这道浅纹的话,就更完美了。所以记住啊,今后不要动不动就皱眉,要高高兴兴的笑口常开!”
她的手指,凉凉的,但他的心里,暖暖的……
“穿这么点儿,冷不冷?”
一场秋雨一场凉,连绵数日不休的这场雨致使温度骤然急降,须得穿上厚实的夹棉衣衫方能抵御突如其来的寒意。陆凌早已被包裹得圆圆滚滚,宋小花却只在单衣外面罩了一件薄薄的长袍,难怪会红着鼻头双手冰凉了。
“还行,不是太冷。那些厚的衣服等太阳出来晒一晒再穿。”
想必是只赶得及在下雨前晾晒棉被和爷儿俩的衣服,她的反而压在箱子里沾了潮气。这丫头,照顾起别人来倒是很周到,就是对自己太过马虎不上心。宁愿先去买一件现成的对付一下,也不能这么硬生生扛着啊,万一再冻出毛病怎么办,身子才刚好了没几日。
陆子期看着笑嘻嘻无所谓的宋小花,摇摇头刚想开口,却忽听宋无缺冲着外面大叫起来。
“一定是胡大夫来了,早上我出去买菜的时候碰到赵大叔,他正好要去城里抓药,我就拜托他如果碰到胡大夫的话转告一下,抽空到我们家来一趟,给你瞧瞧。”
“真的没什么大碍,何须如此麻烦?”
“昨天淋了雨,万一伤口渗了水感染了发炎了怎么办?万一治疗得不到位以后留下什么后遗症怎么办?我还是信得过胡大夫。你啊,总是这个也没事那个也没事,等到真的有事了就晚啦!再说了,他帮你包扎换药的时候,我也可以学着点儿呀!”
宋小花边念叨边撑伞出去开门,陆子期则只好看着儿子做出的鬼脸苦笑。
“你们找谁?”
刚站起身整了整衣襟,便听宋小花诧异的声音传来,伴着几下狗儿愈加大声的咆哮,陆子期面色一沉,吩咐陆凌乖乖待在屋内不要乱跑,一撩衫出了房门。
院门外,站着两个彪形大汉,沉默地面对着宋小花和宋无缺的询问,却在看到陆子期时齐齐抱拳拱手:“陆公子!”
宋小花忙迎过来,将伞举高:“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才说过你,转眼就忘!”
陆子期垂首对上她略显不安的眼神,先是宽慰地笑了笑,随后才揖手还礼:“请二位入内一叙。”
“不用!”其中一人粗着声音答道:“我们是奉了公主之命,前来请陆公子的。”
“可否见告,所为何事?”
“不知。”
说完,两人皆不再多言恢复了沉默状态,只一左一右站在门两边,侧身一让,摆出个‘跟我们走一趟吧’的架势。
宋小花见状顿时气往头顶冲,这哪里是‘请’,这摆明了就是‘抢’嘛!
可是没容她发作,陆子期已开口道:“还请二位稍等片刻,待我换件衣衫便走。”
闷闷地跟着他一进前厅,宋小花就忍不住呸了一声:“狗仗人势!”
“娘亲,什么叫狗仗人势?”
“意思就是……如果有一天凌儿变得很厉害很厉害了,那无缺便可以想咬谁就咬谁!”
看着陆凌恍然大悟的样子,陆子期唯有无奈叹气,哪里有这样教育孩子的,虽然举的例子好像还很合适……
“兴平公主应该是寻我有事,我去去就回。”
宋小花点了点头,也撇了撇嘴。有事,除了泡你之外还能有什么事?
“爹爹要去哪儿?”
“凌儿乖乖跟娘亲在家,爹爹去见一个人很快就回来,哦,就是昨天的那个姨姨。”
陆凌盼了那么久才好不容易能与爹爹在一起,结果又要被别人破坏,而且还是那个很凶的姨姨,心里自然很是郁闷,咬牙鼓腮憋了半天冒出一句:“我一定要让无缺狗仗人势,然后去咬她!”
陆子期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刚想训诫,宋小花却抢先一步拍着小家伙的头顶笑得合不拢嘴:“好样的,有志气!所以,凌儿一定要好好加油学本事,变得很厉害很厉害哦!”
“嗯!娘亲放心,凌儿会的!”
瞄了瞄正蹲在门口死死盯住那两座门神浑然不知自己肩负何等重任的狗儿,陆子期背着手踱进了卧室,也许,这种教育孩子的方法,可以一试……
披了雨衣出来,对着在桌边趴坐的那两个情绪很是低落的人晃了晃手中之物:“凌儿,这儿有好玩的东西,要不要?”
“哇!好漂亮的球球!凌儿要!”陆凌两眼放光接过那个草编的精致小球,爱不释手,暂时将之前的郁闷抛到了一边。
宋小花则站起来勉强笑了笑:“我们等你回来吃中饭,还有,记得自己身上有伤,千万别在雨里淋太久。”
一一应承,旋即摊开手:“这个是给你的,不知你喜不喜欢。”莹白如玉纹路清晰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个草结的小挂坠,灿烂的金黄中还嵌着几缕碧色:“这些都是用新收的麦梗编的,昨晚忘了拿出来。”
“你编的?”
“此行刚跟老农学的,闲来无事的随手之作,粗简了些。”
小心翼翼拿起来,细细打量:“将来你要是被炒鱿鱼……就是不做官儿了,完全可以靠这门手艺过活嘛!”
“……你……喜欢就好。”这话虽听得甚为别扭,不过应该是……夸他的吧……
“我喜欢!”抬头一笑,露出上下八颗小米牙。
她笑的时候,果然是眼睛眯起来,弯弯的,像是两瓣月牙儿。
陆子期抬手掠了掠她额前的碎发:“觉得冷的话,就先去找件我的袍子穿上,千万莫要冻着。”
“哦……”
宋小花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个超级标准的花痴笑容。
噢卖糕的卖糕的卖千层大糕的,他刚才好温柔啊啊啊啊啊啊……
第三十一章 >
陆子期果然回来得很快,刚到晌午便回来了。只不过走得也很快,一放下碗便走了。
看着他来去匆匆间难掩的疲色,宋小花倒生出了几分后悔,不该让他答应了要回来吃中饭的。不过,更多的是对那霸道公主的无限怨念。
真他娘的不是自己的男人不知道心疼啊!
不过,怨念归怨念,理解还是必需的。毕竟作为一个地方长官,陪同来访的邻国高层人员吃好喝好玩好乃是分内事,这咋地也算得上是一场不大不小的外交事件。虽然,再过千儿八百年之后就纯粹是人民内部的矛盾……
至于公主对小芝麻官的窥伺觊觎之情,宋小花还真是没有太放在心上,反正两人的身份差了太远,就算宋朝的皇帝打算送个男人去和亲,那怎么着也轮不到一个七品知县的脑袋上不是。
除非,用强的……人家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女王啊!
不不不,陆子期定然会宁死不屈与‘贞*操’共存亡的!咦?不知这个年代有没有‘贞*操带’这种玩意儿卖……
宋小花满脑满心都是这些‘龌龊’事,弄得神不守舍连摔了三个碗,在‘叮叮当当’的脆响声中,她霍然起身昂首挺胸握拳深呼吸仰天长啸:‘你丫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腐女,心里能不能阳光一些?啊?!’
话音刚落,便听‘咣当’‘哎哟’两声连响,转到前院一看,原来是胡大夫正想推门而入之际,恰被宋小花那声‘王霸之气’十足的怒吼给震得一脑袋撞在了门框上。
“呀呀呀!您老可千万小心一点儿……别撞坏了我家的门框啊!”宋小花笑哈哈地迎上前去,一句话把苦着脸揉脑门的胡大夫给噎得直翻白眼。
“跟你开玩笑呢!快请进来。”
“陆夫人,您家这门框硬得很,就算弄头牛来撞都不一定撞得坏。”捋捋那几撮山羊胡迈步而入,顺便还不忘回敬一二。
这位胡大夫之前来过几次,宋无缺对他早已熟悉得很,所以溜达出来看了一眼便又溜达回去继续陪着陆凌一起睡午觉了。
宋小花将他带至前厅,放好雨伞,奉上热茶:“这次可能要你白跑一趟了,那位需要看病的主儿恰好有事外出,估计要晚一点才能回来。”
胡大夫绿豆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转:“怎么,竟是陆大人身体有恙?”
“是啊!他巡查的时候被箭误伤了。要不然我干嘛让赵大叔告诉你要带伤药?”
“我还以为是夫人你又被菜刀切到手了。”
“…………”
宋小花真想把这张用一本正经的表情叙述别人糗到姥姥家的衰事的老脸上,那两道八字眉给通通拔光。
看着她一副吃了瘪的模样,胡大夫终于小小舒了一把刚才撞到头的闷气。几番来往,彼此的脾气秉性已摸了个七七八八,心里早把这位开朗豁达的陆夫人当成了忘年交,言谈之间便随意了不少。晃晃脑袋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早说是给陆大人出诊,我就不用跑这一回了。”
“什么意思?”
“我出门的时候看到陆大人正陪着……”忽然有所警醒,连忙收了声只顾着往嘴巴里灌茶水。
可是即便他只说了半句话,宋小花还是很容易便明白了,她的男人正在陪着别的女人压马路!
要淡定要淡定,要阳光要阳光!这是公事,这是外交,理解万岁!
然而,看胡大夫这幅‘不可云’的猫腻样,明显不知道那耶律平的身份,肯定认为是他们陆大人的红颜知己。
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脑子啊,如此招摇过市不注意在百姓中的舆论影响。新婚燕尔便带着‘小三’满大街乱串,这也太有损堂堂陆知县的名声了。身为知县夫人,岂能坐看此事继续发展下去而不闻不问?
念及于此,宋小花顿时油然而生一种要为了自己的男人赴汤蹈火的万丈豪情,一拍桌子:“且看我如何代表月亮来消灭你们!”
那声音中满满的杀气吓得胡大夫一哆嗦,险些把茶水全倒进了鼻子里:“陆夫人,你也知道我老眼昏花,十之八九是看错了。再者说,陆大人这个……身居要位,今后若是在外面有些应酬也实属难免,你可千万莫要逞一时之义气呀!”
“老眼昏花?你的那双眼睛一到了晚上都能冒绿光,比贼还好使呢!”
“…………”
“你下午没事吧?劳烦帮我照看一下,凌儿再过半个时辰就该醒了,替他把衣服穿上别冻着。你在这里喝喝茶看看雨,我现在就去把你们那个需要诊治的陆大人给找回来!”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宋小花的人已经‘漂移’到了院门外,只剩下铿锵有力的声音幽幽地传进了瞠目结舌如遭雷击的胡大夫的耳朵里……
与此同时,成衣铺子老板脸上的神情也甚是丰富多彩。
跟在陆大人身边的这位女子明显不是陆夫人,两人看上去却甚是熟稔,而且还帮着陆大人一起为要买给陆夫人的衣衫做参考。
莫非是陆夫人的姐妹?可她们之间又着实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难道是陆大人的……独居三年,一朝开门娶亲便要接二连三不成?陆大人果然不愧是陆大人,只要想做,便能立时做得风生水起……
店老板陷在对自家父母官的盲目崇拜中不可自拔,然而被崇拜的那位此时此刻却并没有怀着多么愉悦的心情。
兴平公主的行事作风委实难以捉摸让人措手不及,完全由着性子全然不顾旁人的眼光。且,有的时候太过……奔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