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凯抬起他受伤的手,蹭了蹭我的脸,轻道:“对不起,我没能为你寻回。”
我捂住他的手,贴在脸上,那断指处的纱布摩挲着我的皮肤,心中自责满满的堆住心房,我就如此没用,一次次要他为我遇险,上次为我胸前已被劈了一处伤疤,这次又断了两指,我…是永不会心安了。
泣了半晌,抬起泪眼问他:“为何不要大夫来看你,为何不要悠然来伺候你,悠然会武功,对伤懂得多些,你伤成这样,不治疗怎么行?”
他摇摇头,未答我话。我道:“好,你不要她来,我来伺候你好不好?”
他又摇头,我坚决:“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段凯艰涩开口:“不可…天歌你要…去清毒。”
我呆,是啊,我还得每日回云府扎针,这…..不管了!直对他道:“就这么办了,悠然留在这里伺候你,我每日都会来看你,你好好养伤,现在我就叫大夫进来。”
转身要走,他突然拉住我的手:“天歌,不…不要。”
我听那语气竟似哀求,心中疑惑,回身定定望他:“段凯,你若当我是朋友,你就告诉我,你到底伤哪儿了。”
他闭上眼睛,不语,我立了半晌,鼓起勇气,伸手缓缓掀开了他的被子。
直被骇得退了两步,那…被下的景象,任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即使我与死人亲密接触过,即使我对着半死之人吃吃睡睡过,也不曾想到,段凯的情况会惨痛到如此地步。
他的两条腿光着,那大腿上竟被人划了无数条血口子,无数条,密密麻麻,数不清楚的血口子,外侧内侧满是一片刺眼血红,有的,血已经凝结,有的,还在渗着血水,硫磺味儿阵阵从那伤口传出,那景况…..惨得已让我不忍再多睹一眼。
震到差些就尖叫出声,震到全身不住颤抖,段凯紧闭双眼,任我看着他那大腿在一旁哆嗦。我无法想象,段凯是怎样拖着这样两条伤痕累累的腿,从凤凰山回到嘉戎的,我也无法想象,心肠要歹毒到什么样的人才会对他下这样狠烈的毒手,我无法想象。
“是谁害你这样?是谁?你告诉我,是谁!”我紧握拳头,难受至极。
段凯只摇头,不肯答我一字。
眼泪似乎已经流不出来了,我愣愣的站了一会儿,慢慢靠近他,轻轻为他拉上了被子,手抚过他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你等我一会儿。”
推门出去,悠然见我出来,立即起身。
“去将最好的伤药拿来,越多越好!”
悠然呆呆望我。我蓦地提高音调:“还不快去!”她才缓过神来,朝门外跑去。
回到屋里,段凯还闭着眼睛,我已经平静多了。坐在他床边,我又拉起他的手:“段凯。”
他不语。
“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我也不问,待你想告诉我时再说好么?我留在这儿照顾你,直到你好起来好么?”我想,我的声音很温柔。
他的睫毛不停颤动着,却仍不语。我也不说话了,就这样拉着他静静坐着,心里的波澜已是一阵高过一阵。
悠然在门口唤我,她仍不敢进来,我出去见她手抓一个布包,里面想必放满了伤药。我不说话只接了,便欲回身,悠然突然喊住我:“小姐…段..段大人他…”
我转头看悠然,她亦柳眉紧锁,那一双秋水翦瞳里露着藏不住的关心和焦急.
我从未发现过,原来悠然竟是…喜欢段凯的,叹了一声:“无事,你莫担心,他会好的。”悠然不再多问,只默默退回桌旁,静静坐下了。
我很不想再次看见段凯腿上惨烈的道道伤痕,但又不得不看,心揪的要裂开一般,脸上还得装着若无其事,毫不在意。
拈了一根纱棒,沾了伤药,轻轻在那些伤口上涂抹,我尽量的轻,尽量的慢,尽量不让段凯再受锥心之苦。
血口是一道一道割的,有的在膝盖以上,有的在小腿处,还有一些,甚至在大腿根部。能看得出下手之人的随心所欲,每一条的长短,深浅,几乎都不一样,有的浅浅一道,有的深可见骨,伤口里竟还洒了些黄黄的硫磺沫,这歹人割了他还给他用硫磺消毒?竟变态到这种地步!心不停的发抖,这人,竟也能下得去手。段凯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到底遇到了谁?他没有想告诉我的意思。
段凯不说话,在我为他上药的整个过程里,一语不发,眼睛闭着,手掌颤抖。我知道他很痛苦,很难堪,很羞辱。安静的空气里,压抑的感觉更甚。
我手下不停,口道:“段凯,我给你唱个歌吧。”
他不语。
我侧头望他的脸,半晌,他微微睁开眼睛,眼神里的凄凉深刺了一下我的心,我深呼吸朝他一笑:“想听么?”他终于动了动下巴。
“拥有华丽的外表和绚烂的灯光”轻轻哼起这首歌,眼睛转向那道道血口
“我是匹旋转木马身在这天堂
只为了满足孩子的梦想
爬到我背上就带你去翱翔
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忧伤
我也忘了自己是永远被锁上
不管我能够陪你有多长
至少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
段凯的神色已经慢慢松弛了下来,余光已知他在静静望着我,我口中轻哼,手上轻抹,只有他快些好起来,才能填补一些我心中的自责。
“奔驰的木马 让你忘了伤
在这一个供应欢笑的天堂
看着他们的 羡慕眼光
不需放我在心上
旋转的木马 没有翅膀
但却能够带着你到处飞翔
音乐停下来你将离场
我也只能这样”
一曲哼完,我声音已有些哽咽,换了另根纱棒。“好听么?”我问他。
段凯想微笑,可还是只牵动了些许唇纹:“好…听。”
继续为他涂着药,我道:“你快快振作起来,我为你做个木马,对着它吹口仙气,木马就有了魔力,你骑着它伤口便能全好了,我再唱这歌,你一定觉得更好听。”
“咳咳”段凯突然震动,脸上又似开心,又似痛苦。我忙扑过去:“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不逗你笑了。”
段凯摇摇头,伸出断了两指的伤手,勾住了我的手:“不,我…喜欢你逗我笑。”
我心中一震,段凯的眼睛里……一片柔情。
轻抽出手,又趴回床边,涂涂抹抹,嘴中道:“等你好了再给你说笑话罢,现在你就老实躺着。听到没?”眼睛却不敢再望他一眼。
伤口全数细细抹了伤药,替他盖好被子,便静坐着陪他,我很想问他是谁伤他,但是他的表情很明确的告诉我他不愿意说,我不晓得他究竟有何难处,总觉得他的伤受的诡异,那段经历定是伤他的身体和自尊都到了极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他先开了口:“天歌…不必陪我,去休息吧。”
我摇头:“我不累,我待你睡着了我再走。”
段凯苦笑:“可是….你在,我如何睡的着?”
我一想也是,我在这儿跟个桩子似的呆着,他确实睡不着,便道:“那我去与大夫谈谈,问问有没有要注意的地方,你且睡吧。”
他点点头
我又嘱道:“有任何需要…悠然就在门外,唤一声即可。”
他点点头。
想想还是不放心:“呃…你若要…那个..出恭,也得喊她,叫她找人来帮你,你切不可乱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