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不想结婚?」欧阳萱莎漫不经心地随口问,瞪着盘子里的炖菜,总觉得和妈妈煮给她吃的不太一样,看上去有点恶。「是讨厌女人还是怎样?」
朱玛失笑。「不,他不是讨厌女人,是自认没办法跟女人相处。」
「怎么会?他和我就相处得很好啊!」应该算是吧?
「那是你,不过」朱玛想了一下。「老实告诉我,你认为卡布斯是个怎样的人?」
「他呀?他是我见过最好看、最有魅力的男人,如果我不是女人,一定会嫉妒得恨不得宰了他。」欧阳萱莎直率地说:「不过,他的脑袋跟外表完全不搭,我原以为他不是很酷就是很浪漫,但偏偏都不是,他的个性出乎意料之外的严肃,像个老头子一样,真是令人失望」
她夸张地叹了口气。
「幸好在必要的时候,他也懂得要变通一下,不然我一定受不了!」
朱玛听得吃吃笑个不停,「没错,就因为他的个性很正经,才会自认没办法跟女人相处。」说着,拉了张坐垫在一旁就地坐下。
阿拉伯人是没有椅子那种东西的,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铺上毯子就可以坐下,但一般还是会有座垫,富裕一点的也可以享受又松又软的厚丝绒靠枕,软绵绵的比躺在床上更舒服。
「为什么?」欧阳萱莎又问,一边用汤匙舀起一杓盘子里的羊肉炖菜来看了半天,再小心翼翼地尝半口。
朱玛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打从小时候开始,女孩子们就爱缠着他不放,那还不要紧,但那些女孩子们只要有一个以上在他身边,用不着几句话就会吵起来,甚至大打出手,如果是男孩子打架他还可以硬分开他们,但女孩子打架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也不懂得要哄哄她们,只会一本正经的告诉她们女孩子打架不好,那样当然没有用,她们照打不误,最后他只好躲开」
唔,味道不错嘛!比妈妈煮的还好吃呢!
欧阳萱莎大口吃起来。「然后呢?」
「等他长大以后,女孩们又催促父母向他父亲提亲,他父亲要他自己挑四个妻子,而他一想到结婚后天天都会有四个女人在他身边打架头就大,于是干脆向他父亲要求跟商船出去,说是渴望到远方看看,其实是想躲掉这些麻烦。」
「所以他就在外面流浪了一年?」
「不,四年,他出去了四年,前年才回来,感谢阿拉保佑他平安。」
「他也是你们部落里的人?」
「不是,」朱玛摇头。「卡布斯是我儿子沙勒米的血盟兄弟,也是我们阿拉威部落的救命恩人。」
「怎么说?」欧阳萱莎好奇地问。
「九年前他才十七岁,当时他和沙勒米已经是很好的朋友,那一年干旱特别严重,我们部落到处迁移都找不到水,不得不请求卡布斯的父亲让我们进他的领地,但是他父亲不肯答应,于是卡布斯便亲自带领整个阿拉威部落的人硬闯人他父亲的领地,还扬言说如果他父亲要伤害我族人,必须先踩过他的尸体,由于他父亲很疼爱他,只好随他去,就这样,我族人才得以捱过连续三年的干旱。」
「酷!」欧阳萱莎脱口赞叹。「呃,我是说,他真勇敢。」
「他是个好男人,」朱玛赞同道:「虽然不懂得如何哄女人,个性严肃又无趣,但他是个非常勇敢的战上,也会是个细心体贴的丈夫,嫁给他你一定会幸福的。」
或许是吧!但这个婚约只是权宜之计,她可从来没想过要留在这里,更没兴趣和其它三个女人战斗,而且,看在老天份上,他们几乎可以算是陌生人耶!
他们流行陌生人跟陌生人结婚,她可不流行!
「对了,我的袋子呢?」欧阳萱莎不落痕迹的把话题转开。
「在那里。」朱玛用下巴指指枕头旁边。「那个袋子和你原来穿的衣服都有点奇怪,你是哪个部落的人呢?」
「回回族。」
「回回族?奇怪,好象、没听过」
会听过才怪!
两天后,朱玛终于允许欧阳萱莎起来走走,欧阳萱莎迫不及待地穿上朱玛为她准备的黑袍、黑头巾和黑面纱跑出帐篷外,不久即发现他们是在沙漠边缘的一座旱谷,由于连续下了好几天雷阵雨,大地悄然转化成一片翠绿的草原,灿烂的花朵纷纷绽放,沙漠松鸡和针尾鸭在低矮的灌木间吱吱唧唧。
「现在应该是春天吧?」她喃喃自问。
望眼看去大小不一的帐篷漫天遍野,穿着咖啡色、褐色长袍的男人们在照料一群群的骆驼、马、牛、羊;女人们则忙着挖小型灌木的根部和采收嫩枝,衣着鲜艳的儿童们到处嬉戏玩耍。
欧阳萱莎睁着两只好奇的眼走在帐篷间,孩童们比她更好奇地围在她身边又跑又跳,这边扯扯、那边拉拉;而男人们都离她远远的,看也不看她一眼,好象她是蒙面黑衣死神;女人们则亲切的频频向她打招呼。
「愿阿拉保佑你。」
「愿真主与你同在。」
除了那些已戴上面纱的未婚少女们--从十岁出头到二十岁全都包括在内,她们露在面纱外的眼神充满了强烈的嫉妒与怨怼,若非朱玛事先请酋长下令禁止她们「骚扰」欧阳萱莎,她们早就一窝蜂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但现在,在酋长的严令之下,她们不能接近她,只好用眼神「杀」她。
「那个男人真是受欢迎啊!」她低低咕哝,懒得理会她们,继续往前走。
但不到一会儿,天又落下雨来了,她环顾四周,不禁尴尬地猛搔脑袋,因为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帐篷在哪里了。
不过在她尚未决定是要淋着雨继续闲逛,或者大声喊救命之前,人已经被那些热情的妇女们绑架到她们的帐篷里,七嘴八舌地抢着告诉她卡布斯的「伟大」事迹,还有他将会是个多么「伟大」的丈夫和「伟大」的父亲,语气在打从心坎儿底的喜爱里还带着一份崇敬。
她真想告诉她们,那个「伟大」的男人曾经很「伟大」的被人脱光光绑在伟大的沙漠中等待伟大的死神光临,不知道她们会作何反应?
「你们在做什么?」她们虽然很专心讲话,手里还是忙个不停。
妇女们惊讶地相顾一眼,再看回她。「编织骆驼毛做外套啊!你不会吗?」
「不会,」欧阳萱莎老实地点点头。「可以教我吗?」
「当然可以,来」
尔后十来天里,她不只学会编织骆驼毛,又学会如何拆搭帐篷,挤羊奶,收集骆驼粪做燃料,还逛遍了整座阿拉威部落的营地,和所有已婚女人聊过天,跟所有小孩子玩过游戏,卸下肩上陈年的文明负担与现实的束缚,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自由自在过,心情也从未如此活跃过。
另一方面,或许是妈妈流在她身上的血使她能够这么快就适应这种沙漠地区的酷热高温,以及相当原始的荒野环境,除了某些地方--譬如上厕所--让她觉得很不方便之外,她竟然觉得自己还满喜欢这种简单粗糙的生活,也或许,她天生就适合这种生活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