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后挡着黛色洒金屏风,其旁透花清水冰纹盏中植了紫蕊水仙。白石绿叶,玉瓣轻盈,悄然绽放着高洁与隽雅。室中摆设处处随意而透着清贵,卿尘目光落在一件翠色剔透的翡石雕玩上,她隐约猜到这不是普通人的书房,湛王府中恐怕只有一个人会在如此清静的地方,看些这样的书。
刚刚提起的兴致顿时落了几分,她站在案前随手拿了样东西翻了翻,一见之下却是夜天湛陈奏天舞醉坊一案的本章,犹豫了片刻,终究禁不住想知道案情,便浏览下去。
一遍看过后并未十分清楚,只觉得本章上的字润朗倜傥,风骨清和,落笔走势间近乎完美的搭配,字字珠玑,通篇如玉带织锦,几乎叫人沉迷字中而忘了里前写的是什么。看到最后几笔朱墨,批着“慎重,严办”四个字。她默默细想,再回头看了一遍。方知原来这样简单的案子,说小,可以只办一个天舞醉坊,说大,可以上至三公,牵连内外。从这奏本上看,此处引出朝中大臣借势枉法营私牟利诸般情况,矛头所指是一块深黑腐败的泥潭,尤其是歌舞坊这类暴利行业下的官商勾结,似乎遭了措手不及的狠狠打击。
除了听说过的吏部侍郎郭其外,尚有一连串牵涉其中的重臣,卿尘甚至有些怀疑这是否是夜天湛的奏本,其语言之犀利不留情面和他平素的温和相差甚远,叫人不太相信出自他的手笔。
不过千余字,却得用七心八窍仔细推敲。她将奏本放回原处,方察觉待了这么久,天色已近黄昏。室内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她起身将两盏琉璃银灯点燃,稍稍整理了一下书案,走出了烟波送爽斋。一面走一面想,如今既已答应下来,也不好再说不愿,白天夜天湛似乎并不常在府中,如果稍加留意错开时间应该不会遇上,这些书籍对她很有吸引力,她不想错过。
刚走入长堤柳荫,忽然有个黑衣人闪至身旁,将她一把带入树影深处。在她脱口惊呼之时,那人手指在唇间一按,将面纱取下。
“冥魇?”卿尘惊奇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冥魇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找了几日才知道你被单独囚禁在湛王府,跟我走吧。”
“去哪儿?”
“你想待在这儿?”冥魇说着将面纱重新笼上,回头问道。
卿尘凤目无奈地轻轻一扬,看着冥魇露于面纱外漠然的眉眼:“说实话并不想,但没有人囚禁我,我也不习惯糊里糊涂跟别人走。”
冥魇闻言微微皱眉:“我大哥想见你。”
“你大哥是谁,为什么要见我?”卿尘再问。
“见了后自然会知道。”
卿尘说道:“即便我跟你出去,也应该和湛王或是王妃说一声,不能不辞而别。”
冥魇道:“不必了。”说罢伸手将她拦腰挽住,紧接着袖中射出一道黑索搭上朱红高墙,足尖轻点,身子便借力掠起轻巧飘往墙外。
“这样不行……”卿尘话未落音,俩人尚在半空,忽见一点白光惊如闪电,直袭冥魇背心。
轻啸声中,来势凌厉,冥魇心中微惊,袖刀绯色一闪挥手击出,和来人凌空交手,身子却不缓,反而借势一升。
那白光毫无停滞,穿过薄刀一晃化做千重万影,迎面逼来,几乎封死冥魇所有的出路。
冥魇半空无处借力,身形急退,飘落地上。
暮色柳下,夜天湛身着一袭明净的水色长衫,气定神闲握着玉笛,唇角略含笑意:“姑娘好身手,只是出入此间也该和主人打个招呼,更何况还要带走我府中之人。”
冥魇将他打量,冷冷道:“得罪了,我今天定要带她走。”
卿尘不料竟被夜天湛遇上,正想这事情如何解释,冥魇手中薄刀已再次袭向夜天湛,趁机返身带她掠起。
夜天湛眼中笑意一盛,映着精光微现,手中玉笛斜点破入薄刀攻势,一道寒光如影飞穿,“叮当”不绝的金玉相交声中,卿尘只觉得身子一轻,已被他抢手揽过,接着眼前红光飞起,冥魇一柄薄刀脱手而出,而玉笛攻势不减,夹着清锐的光影直点向她的咽喉。
卿尘脱口阻止:“住手!”
玉笛闻声收势,潇洒自如,方才的凌厉瞬间消于无形,夜天湛低头看向她,眉梢微扬。
“她是我的朋友。”卿尘急忙解释。
“若是朋友,以后可以走大门进来。”夜天湛微微笑道:“否则侍卫们大概会觉得很没面子。”他笑中的语气淡淡的,却叫人感觉今日湛王府的侍卫恐怕要遭殃。
卿尘道:“抱歉,她是误会了我被囚禁在王府,并非有意如此。”
夜天湛目光落在她眼中,神色淡雅:“哦?那方才倒是我鲁莽了。”他俯身将那柄被激飞的刀拣起,看向冥魇:“艳带桃色,光似流水,想必姑娘也和这刀一样美。”说罢将刀托在掌心,递还过去。
冥魇眼中闪过戒备,冷然看着他。
夜天湛含笑而立,似乎方才根本没有同人交过手,刀光剑影都在他翩翩如玉的笑中化入了无形,这一方天地只余柳轻风暖,新月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