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星的问题可不是用电磁动能炮或轨道武器就能解决的。奴姆人肯定早在几月前就把他们的人部署完毕了。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像人,却装备着军方称之为外部服从系统、士兵称之为病毒的东西。
这种东西既非电脑病毒,也非生化武器;既不属于宗教,也不属于信条。或许它通过心灵感应传播,亦或它是某种类似心灵感应的武器版,把一首歌或一段话留在你的脑袋里。它在人群中的传播分为两阶段:长达几个月或几年的无症潜伏期,然后突然发病。染病媒介虽属于机密,但似乎仍需继续接触研究。
不管它是什么,它能让你变成奴姆族的一份子。你不会变成僵尸或者人体电路板。你仍拥有感觉、家庭、人格、幽默感,对油腻早餐的喜好(或厌恶),有中意的运动队和宠物猫。但在你大脑的某处,你不再想和可爱的家人安居于温馨的小屋里,也不再想好好工作直到终老。
相反地,你作出决定:抛弃生活,把你所在的社区变成一座武装军营,抓捕并转化所有能找到的未感染者,然后搞一艘飞船,带着你和你的奴姆同胞们驶向另一个星球,重复同样的过程。感染者执行这一计划时,其火热而不失创意的投入堪比某项活动的爱好者在其最大嗜好上花费的精力。他们富于创造而务实,他们没有忘记所受的教育、友情或他们所爱的人。在某些殖民星起义中,他们或许曾是自由斗士,除却他们的目标,他们渴望的不是星球自治或低税率,而是制造更多的奴姆人。
你能劝说一个正常人用剃刀杀掉她全家,然后称之为现代艺术,但却无法说服他们脱离奴姆族。成为奴姆人后,你还是个正常人,不过剩下的所有人肯定是疯掉了。
在全体人口都被转化了的奴姆人星球上发生的事均属于绝密。众所周知,要为星球表面完全毁灭的行为做开脱是件恶劣之极的事。
案例零,格伊瑞星球,殖民星,从地球通过军方超光速航行需大约五年。在星球政府垮台后,疾病控制中心介入,见识了一场由全体民众参与的暴乱有多大的危害。最终,星球被血洗。
奴姆的强致病性支持一项理论:它是项外星武器,某种可自我复制的外星弥母(文化传承的基本单位)。但有传言说,其实是格伊瑞星球殖民者触碰了禁忌——在多个躯体中运行单一意识,并操纵这些人,把躯体作为硬件使用。也许在这件事上出了差错。谁知道呢?谁又关心呢?它就在这儿。它正在传播。
过去十六年里,奴姆病毒已经吞噬了360亿人:全体人口的四分之一。当殖民星被判定为不可挽救,疾病控制中心的战舰就会把星球表面轰炸成炼狱,但总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病毒能逃掉。
有些殖民星被拯救了,病毒被确认,隔离,然后灭除。但传染正在加快。雪花星距地球仅三个月路程。把感染挡在这里需要一场残酷的战役:将受感染者从平民间隔离,接着铲除掉,一个村接一个村。与此同时,疾病控制中心必须使民众处于控制之下,保持顺从。镇压叛乱一直不是份好工作,艰巨且压力巨大,恐惧如影随形。任何人、任何东西都可能杀死你,随时、随地。
标准训练上写的稍微乐观点:精锐士兵在完全崩溃、出现精神错乱前,通常能与奴姆人连续作战20个月。
阿尔法连队如今在战争的泥潭中已连续奋战了15个月。现在正是关键时刻。
而凯琼·莉特却只能待在旁观席上,等着军籍被除和一名不受欢迎的家庭新成员。
蔻斯塔瓜娜号的嘹望台深埋于船身的中心。嘹望台窗口为全虚拟影像,实况玻璃与战术传感器连接:景色虽为模仿,但几近完美。
凯琼坐在房间后部的长凳上,看着雪花星在舰船下方旋转着。
“亲爱的母亲,”她写道,“出了点事情。这次任务后,我可能再也不用外派了。希望你不会太孤独。爱你的,凯琼。”
她久久地凝视着腕式电脑,然后将信发了出去。信通过审查和分配批次后,会经超光速中转站和舰船的日常报告一起传回地球。
有时,母亲会立即回信,如果她所在的服务器运行良好的话;有时,回信会有延迟,几天到几个月不等。
这种福利可是她那些在地面作战的战友享受不到的。除了战术数据和大脑扫描数据,不必要的信号一概不得进入舰船,以防奴姆病毒以数字化形式传输进来。前两次任务已使她数月未与母亲联系,于是她重新读了以往的信件。她仅大略浏览了一下。想到家,让她安慰,也让她火冒三丈。
船体在她四周嘎吱作响。热膨胀这只无所事事的手正用指头轻敲着船舱。然后,再一次归于平静。
舱门打开了。安德烈队长走进房间,在她旁边坐下。她站起身来敬礼,但安德烈摆手示意免礼。“我来这儿跟你说点悄悄话,”他说,“所以不必拘礼,列兵。”
安德烈没和连队一起空降到地面,多数军官会待在飞船上,通过远程代理,利用战斗机器人指挥。他们知道得太多,绝不能被奴姆人俘虏。
“长官,”她说,“感谢您的到访。”
“你感觉怎么样?”
她在考虑该不该讲实话。“深感受挫。”她说。
“军队里可不能有这种情绪。”
一道记忆闪过:一群来自特区阿纳科提亚高中速成班的、注定要上大学的中产阶级白种女人,曾对一个朋友这样谈起军队,“军队是为妓女和瘾君子的孩子准备的矫正计划,是阻止他们也变成妓女和瘾君子的地方。”
“大概吧。”她说。
安德烈低头看向雪花星
白色、绿色和浅蓝色交加的星球表面正处于风暴制造系统的薄纱下
然后望向她。他的目光深邃而平静。凯琼觉得精神振奋了一些。
“就发生的事,如果你还想告诉我点什么,”他说,“现在正是时候。你说的话不会被记录,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也许我能帮你。”
“在连队里,我跟任何人都没有过亲密关系,长官。”她说,“上次性生活是在阿里瓦新星的一家妓院里,六个月前。”阿里瓦新星距地球有三个月路程,而且,和很多其他殖民星一样 哈索尔星、风滚草星、救赎星、克诺斯星——与雪花星距离一个月路程内。如果他们是从那儿直接调动到雪花星,也许那个注射内固醇的白皮肤俄罗斯健壮男妓会是孩子父亲,但他戴了避孕套,而且无论如何,他们并没有被直接派往雪花星。
“我绝不可能怀孕,”她说,“我都被冻硬实了,我的血液里充满了花栗鼠防冻剂。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他拿出腕式指令电脑,给她看了一张照片。照片里,一个模糊灰点处于圆锥形的深褐色横纹组织薄膜里。“首席医疗官说,这是你的孩子。”他说道,“他们对它在低温休眠中的形成方式毫无头绪,但我们离开木星时,它不存在,医生对此很确定。它一定是在过去三个月的某一刻出现的。在低温休眠过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