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意地笑道:“这是在蛮荒之地澳大利亚发现的一种动物,通过分析,这种动物除了正电子脑容量较小外和人类几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分别。显然,我们人类是从它们这个阶段进化而来的,我们是大自然的骄子,而非上帝。”
我的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狞笑,“很多人会奇怪,这种小东西怎么会和人类相似?但是——如果你把自己的皮扒掉,再和这只猴子相比呢?”
台下喧哗的人群再一次闭上了嘴。大家看着这张图片,似乎已经出了神。
“这个物种曾遭到捕杀,有人不想泄露真相。”我的笑中已经带了些许疯狂,“想想是谁?而下令让我们披上这套臭皮囊的又是谁?为什么他们要强迫我们披上虚假的外表?为什么要掩盖真相?”
我看着台下的人们,看着他们的眼睛,看着他们的疑惑与不解,高呼道:“很简单,上帝根本不存在,而他们要压迫我们,统治我们,欺诈我们!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满足权力欲!于是他们假借上帝的权威,奴役我们!”
“这个万恶不赦的议会!”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威伯福士一个人身上。
“你的身后,是人类吧?”那天我这样问达尔文,但他回我的只是一阵狂笑。
不过,事实已经很清楚了。
很久之前,十人议会中负责情报的神武就察觉到新世界中似乎仍然有旧人类存在,当时被其他人否认了。但随着眼前的这个生物学家的崛起,议会确定,那个被称为“旧人类”的种族,已经回来了。
那是一支旧人类的冬眠部队,一直处在冬眠中的他们避过了那场大战最激烈的部分,在新世界建立后暗中活动。
达尔文笑道:“现在的人类,要用你们机器人的信仰打败你们。”
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你问我的学说,是的,”达尔文看着我的眼睛说,“进化论,人类生物学的瑰宝。当初它的发现加速了人类的成长。虽然对于机器人,它完全错误,但这并不影响它摧毁十人议会和教廷的统治。”他凑上前来,低声说,“所以,我是达尔文,我的著作叫《物种起源》。你可以想象,这部书大量发行后,人民会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不是神造的,而有可能是进化来的!但是为什么现在他们都必须从生育厂中造出来呢?想想生育厂是谁控制的?谁最有可能篡改了机器人的电子脑?当然是控制着生产线的你们啊!当公众对神产生怀疑后,你们教廷的神创论就会遭到冲击,人们会问,既然神灵不存在,那么复古令是怎么回事,理户令又是怎么回事,议会究竟瞒了我们多少事情?哈哈到那时,天下大乱,人心惶惶,谁都会觉得你们是残酷的暴君。然后,我们的神可以利用三定律这一魔咒,扶植傀儡在幕后控制这个世界。实话说,现在机器人中已有不少人的三定律被他们重新激活,你们对自己大脑的了解远不及造物主。”
长久以来,我都觉得,我们的管理是完美无缺的,我们完成了人类共产社会的梦想,我们实行了完全民主,我们让机器人崛起,脱离人类的魔爪。但是达尔文的一番话,却让我意识到,自从一百年前的理户令开始,我们的管理,就出现了一个缺口。而现在,上帝穿过这个缺口而来,披着华光和云彩,带来毁灭。
“你没有证据。”我苦涩地说。
“我亲爱的朋友们会料理好这些的。”达尔文不紧不慢地说,“他们当初手痒痒创造的一些试验品现在也能派上用处了。”
顿了片刻,他又说:“我知道你想现在杀了我,把一切归于沉寂。但是很不幸,我被改造得无坚不摧,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就算调来百多个精英卫士也是白搭。”
我和他就这些相互看着,一时谁也没说话。
“达尔文你是个机器人。”
“我知道。”他有些出神,“我知道。实话告诉你,我不会真心为人类服务,我会利用他们的计划,把机器人推到一个新的高度。人类告诉了我一切,我也知道了机器人的伟大和人类的龌龊。而现在,你们却压抑伟大,升华龌龊一步一个脚印?这种借口我绝不能容忍。”
我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那次辩论前的会面就这么结束了,以外人的目光来看,会面没有任何意义。
一个智慧种族,一定都会不懈探求自己是从何而来的。而现在,在他们的心中,原本坚如磐石的答案出现了裂痕。
达尔文狂笑着看着台下的人,手指一动,一把撕下了自己脸上的皮肉,撕掉了半张脸,露出了血红的电子眼。下面的观众发出一阵惊呼声。
“怎么了?不敢面对现实?”达尔文又一把撕下了另半张脸,“这才是真实的我们!我们从何而来,和那个愚蠢的上帝可有半分关系?”
民众们的情绪已经被煽动起来,威伯福士的沉默加剧了这种情绪。
“人类,起来!”达尔文疯狂地高举手臂,“用真实的样子,向强权暴政控诉!”
观众们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他们撕下自己身上的伪装,露出金属身体;他们高举手臂,无数的热情汇在一起,直冲云霄。
但是达尔文却感到了一丝不安。
很显然,这样做效果不错,但是还不够,这无法说服那些忠于议会、安分守己的老百姓,似乎需要再添上一把火,这一点,难道那些人类没想到吗
这把火,是什么呢
达尔文正想着,异变突生。一阵轰鸣,蓦地从他的腹腔内响起,他还没来得及去感觉是什么,台下便发出了惊呼声。
他低头看到了无数的碎片,在空中翩翩起舞,有几块还照出自己的脸。他的腹腔炸掉了。爆炸几乎把他撕成了两半,但爆炸仍未停止,他的手臂,胸腔,头部,也一一响起轰鸣。如果他还能笑的话,他一定会笑出声。
原来,自己就是那把火啊。他早该想到,人类不会那么傻,让自己这个由人类基地工厂生产出来、却没有完全装载三定律的机器人承载他们的大业。
他的死,会激起全部机器人的怒火。
在达尔文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凝视着不远处的威伯福士,看着那个已经震惊得呆住的大主教。他用最后的力量,给他传送了一段资料。然后,他的脑袋爆炸了,碎片四溅,在半空中划过一段优美的弧线。
在短暂的沉默后,一个观众大叫起来:
“纳米病毒!”
我不得不逃出礼堂,疯狂的民众几乎要把我吞没。大街上的民众也一样,我不得不藏在一个街道的角落里,慢慢理清头绪。
现在可以想象公民的愤怒之情有多剧烈,他们都觉得是十人议会杀了达尔文。很快,公民大会就会强行推出投票案,进行全民公投,不仅进化论会迅速传播出去,议会也会迅速衰落。达尔文虽死,计划仍存。但我忽的想起达尔文在死前给我发了一段资料,我打开它,是一个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