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带上这几条狗离开这里,直到风头过去,你得翻到山那边去躲一阵子,也许一个晚上就行,也许更长时间。如果我在烟囱里升起绿色的烟雾,你就可以安全回来了。”
博比默默地看着摩根。
“孩子,我得留在这里,帮你消除痕迹,让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不让他们跟踪到你留下的脚印。你明白吗?孩子,我就指望你了,带上你的狗,还有我的狗。”
博比不知所措地点着头,接下来的20分钟里,大家帮他整理行装,好一阵忙碌。背着沉重背包准备出发时,摩根又给他的肩上挎上了一把旧的军用卡宾枪。
“我知道你带着那把玩具手枪似的小手枪,不过我担心你在山里会如果碰到什么意想不到的意外情况,不要犹豫,可以用它来防身,我把弹药放在你的背包里。”
太阳已经躲到了西边的山脊下,博比知道该将带着的帐篷支起来了,寒夜即将来临。他晕晕乎乎地将卡宾枪从肩上取下,将它靠在一棵树上,将背包也放在地上,一解开,弗瑞克就从温暖的背包里跑了出来.然后他开始清除周围的积雪,露出下面坚实的土地。
几条狗也忙着玩它们的新游戏,用前爪拼命地刨着雪,结果却将大部分雪拋到了博比好不容易清出来的空地上。
博比好不容易将帐篷支了起来,那几根支架的连接方式有些复杂,也不知道弄得对不对,不过好歹总算是支了起来。他在帐篷里将睡袋铺开,钻了进去,整个人都虚脱了。
这时,夜幕已经降临。他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蜷缩成一团,将冻得麻木的双手放在腋窝下恢复知觉。不光是冷,我一定是病了,他想。难道这就是阿努比斯病毒发作的症状吗?几条狗也一起钻进了帐篷,普克和阿斯特拉躺在他身边,弗瑞克则跳上了他的胸脯。
他记得自己呢喃了一句:“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们的,他们永远也不能将你们从我身边带走。”然后看见波美拉尼亚种小狗一对小小的黑眼睛在离他只有几厘米的地方盯着他看,感觉到它嘴里的热气喷在自己的脸上,然后他就晕过去了。
躺在医院病床上,弗洛伦丝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用来思考。从医护人员对她易怒态度的反应上,她感觉到自己的处境已有所改善。她开始猜测,这些人似乎对她开始有了些许敬意,一位有胆有识的老太太,命运多舛,最终却逃脱了刽子手的套索,这种不可思议的结局给了她对他们不停地颐指气使的机会。
医院外面的示威者也改变了他们口号的倾向性,正如她预测的那样,阿努比斯病毒来势汹汹的气势已经开始减弱。从病房里的电视里她知道,政府正在大肆宣传,由于他们采取了各项有效措施,并及时公布了公众健康紧急法案等,这场瘟疫带来的美国人的死亡率正在直线下降。
但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还有许多人对此则是另外一种解释。生物学家正在谨慎地揭示事情的真相。他们认为有证据表明,犬病毒亚历克西斯的毒性确实在减弱,病毒开始采取一种与人类长期共存的策略,它们与人类宿主的关系变得更为温和。
转机比我预想的来得更快,弗洛心想。
但这场病毒事件导致的对犬类动物的大肆残杀,以及对宠物主人带来的心理上的痛苦,弗洛伦丝至今仍然无法释怀。
当黎明的曙光透进薄薄的尼龙帐篷时,罗伯特·利文斯顿睁开了双眼。三条狗仍然和他依偎在一起,但在他的眼里,它们似乎有了一些不同,它们不再是一些普通的动物,而更像是人类忠实的伙伴,无论他走到哪里,它们都会一直陪伴着他,即使他已经从地狱边上走了一遭回来。
烧已经退了,他支起胳膊,嗅闻着清晨新鲜的空气,他的心里充满了希望,他感觉世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美好,他拂着弗瑞克毛茸茸的脑袋,又拍了拍普克和阿斯特拉,移动着僵硬的膝盖爬出帐篷。白雪覆盖的山坡让他领略到大自然的壮观,空气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好气息。
过了好久,博比拆了帐篷,小心地沿着雪坡下山,从他的双筒望远镜里,他看见远处山脚下摩根舅姥爷小小农舍的烟囱里升起了一道绿色的烟雾。
罗伯特每年都会带着普克,和他的母亲一起,来到弗洛伦丝·惠特曼的墓前,尽管他们来得很早,却还是无法靠到近前,墓前堆满了一束束塑料花和花圈,一直铺展到附近的墓地。
经过了那场病毒劫难,罗伯特已经拥有了一种不同寻常的能力,在这些人造花丛中,他能够闻到花的芬芳,如果他努力嗅闻,他甚至能够微微感知到其中流连不去的崇敬爱戴之意。
在许多事情上,惠特曼医生都被证明是对的。很久以后,在他从医之前的大学生活中,罗伯特才渐渐明悟了这些。他开始思索起犬属动物与人类神圣关系的起源,他想起之前的一些病毒事件,似乎也像以犬属动物为传染媒介的病毒一样,最终也给人类的进化带来了某种特别的好处,并将这些影响深深地植入到了人类的基因中。
新建立起来的犬与人的关系也在极大程度上改变着人类社会。在后阿努比斯时代,那些受到病毒温和形式感染的人,除了可以闻到漂亮人造花的花香之外,他们还可以闻到更多的气味,他们甚至能够嗅闻到人类的各种情绪,清晰得就像将喜怒哀乐刻写在了对方的额头上一样。他们能够分辨出对方说的话是真情实意,还是虚与委蛇的假话,是真心感激,还是只是略做姿态而已。
罗伯特觉得,如今的这个时代很有意思,这是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拥有新的社会秩序的世界。最具讽刺意味的是,人类的生理甚至在某些方面后退到了以往,重新获得了在从史前人类进化到现代人类的漫长进化过程中失去的一些宝贵的基因。
罗伯特回想起,在阿努比斯病毒之后的几年里,他和普克是多么的忙碌,或者说,最忙碌的当属普克,忙着与大清洗时代严峻法规下幸存下来的数百条犬类动物交配,以延续它们的后代。一开始是偷偷摸摸的,公然行动是在阿努比斯病毒的影响完全消失之后。
对于相信这一切的人来说,在短短一年时间里,犬属动物已从人们眼里的“贱民”升格为“天赐之物”,而自愿接受轻度阿努比斯病毒感染的人也越来越普遍。而对于一些不信的人来说,他们也无法阻止变异的犬病毒阿历克西斯携带着它给予人类的独特礼物,进入整个人类群体中。
即使是在普克死后,以及母亲过世之后,兽医学博士罗伯特·利文斯顿,仍然经常会来到弗洛伦丝的墓地瞻仰,在今后的漫漫人生中,这位受人尊敬的兽医将永远活在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