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母亲手中的盘子掉在地上,神色惊恐,转过头看着男孩儿,内心情感复杂。
“哈哈……”大师朗声一笑,“幸好这山中气息清静,冤孽难以作祟……不过,若不治理,它早晚有一天会得了机会……”大师锐利的眼眸刺穿他,叶寒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不能思考,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的声音。
“那……”
“施主,这小童,就让我带回五台山吧。跟着我静修,也许有一天,他能摆脱冤孽。”大师站了起来,谦恭地向妇人施了一礼。
男孩儿呆呆地望着他,老和尚虽然在和妇人说话,目光却聚焦在他身上。为什么这个人的目光虽然锐利,却能够让人感觉到内心安宁呢?
“老和尚,你会捉鬼么?”
“当然会”
“好,那我跟你走。”
妇人泪眼婆娑地叫来丈夫,二人在里屋商量了半天。虽然他们很想要这个儿子,但是想到他夜夜惊啼的事,大师的话又不可不信……犹豫再三,他们觉得大师的提议无论对自己还是对他或许都更好,便同意了。
临别,女孩儿哭喊着拉着男孩儿的手,说什么也不让他走。男孩儿无能为力,哀悯地摸了摸她的头。
“小玉,爸爸妈妈这是为了你好,不要怪他们。放心,我不会出家的,等学会了捉鬼,我就下山来找你。”
老和尚和蔼地牵着小男孩儿的手,一老一小,一高一矮的身影,步履缓慢地消失在了山间的黄昏里。
女孩儿哭倒在地上,父母的安慰声全听不进去,只一遍一遍喊着,“哥哥……”
“老衲法号净尘,你们将来若要寻他,可到五台山来找我。”多少年后,她对老和尚的这句话依然记忆深刻、
盛夏,到五台山来避暑的游客很多,朝拜的更多,她都不是其中一个。十年了,当年的小女孩儿终于可以离开家,来寻找自己无数次午夜梦回时萦绕在心头的他。
法相庄严的南山寺门前,她兴奋地拉住一个正在扫地的小和尚。
“这位小师傅,请问贵寺有没有一位法号是净尘的大师。”
小和尚挠了挠头,“净尘师父在另一座山上的广济寺里,不在此地。”
“你可以告诉我怎么走吗?”
小和尚放下扫帚,认真地对她说了去广济寺的路。山路很崎岖,翻到另一个山头需要很久,但她满心期许,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我已经为你跋涉了那么多岁月,还有什么能将我阻拦呢?
一路上,她都在幻想与他重逢时的模样,他变了吗,还像小时候一样青涩纤弱吗,笑起来还会不会有淡淡的忧郁?她以为,那一刻,必会是繁花盛开,他站在自己面前,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他会伸出手,再次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真正到了广济寺门前的时候,她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连说话都不利索。
“师傅……我找净尘大师……”
坐落在山坳里的广济寺周围长满了修长肃穆郁郁苍苍的树木,环境清幽,一阵风吹来能令疲惫的旅人神清气爽。她握着紧闭的寺门前的环扣焦急地扣着。
门开了,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和尚礼貌地施了礼。
“这位女施主,净尘方丈带方外弟子云游去了。”
“啊……”一瞬间,她失望地垂下了头,顿觉疲惫不堪。那方外弟子,应该就是他吧,她这样想。
“现在寺里是破魔师兄代为主事,施主有什么事先跟他说吧。”
小和尚将她让进了门,带到正殿。
“师兄,这位女施主要找净尘方丈。”
“师父大概十天后就回来了,施主可在寺内等候,也可改日再来。”
她抬头想问些什么,就在那一瞬间怔住了。坐在面前正在拨弄着佛珠的人,虽然已是成年男子,但她还能从他成熟的轮廓里勾画出还是个孩子时的脸庞,那脸庞,和她朝思暮想的人一模一样。
“哥哥!”她轻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男子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她,眼底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你来了。”他语气淡然,陌生得让她心痛。
“为什么……不是明明说好了,只做方外弟子的么……不是说好了,会下山找我……”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大殿上无数长明灯的烛火在她眼前汇成了一条天涯两隔的河,她在这头,心上人在那头。
“师父说,镇鬼除魔之道,非入佛门者无法习得。”他缓缓站起身,抖了抖袈裟,抬起手来,转身给一盏长明灯浇上灯油。
“都是那老和尚,对不对?都怪他,说什么不祥,什么冤孽,都是为了骗你来跟他出家的谎话!哥哥,哥哥你不要听他的,跟我回家好不好。”她怒极,哭喊得歇斯底里,连早已磨破了的鞋子也甩了开,蹒跚着朝他扑过来,想要拉起他的手。
他躲闪得不留痕迹。
“施主,请自重。贫僧法号破魔,不是任何人的哥哥,与尘世再无瓜葛。师弟,给这位施主安排一个客房歇息,明早请她下山吧。”
他站在灯火尽头,平静地说完这番话,长念一声“阿弥陀佛”便拂袖而去。
她呆坐在地上,大殿里灯火通明,她却感觉身在寒潭。烛光摇曳,在高大的鎏金佛像上映得影影绰绰,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文殊菩萨眼睫毛下方的暗影,很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魔窟,里面正有亿万妖魔狞笑着争相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