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对弥留之际病人的研究给了我们这样的经验:人在死前会像放电影一般回溯自己的一生。
2100年夏,早上起来照镜子,却惊觉自己已至而立之年。我事业小成,家庭美满,自己本身也并不好高骛远。倘若能活到一百岁,我的前三十年仿佛已经为剩下的七十年人生铺好了铁轨,人生的列车只等沿着轨道驶至终点站。此时,我却突然想了解死亡是什么样的体验,死亡之后又是怎样的体验。如何体验?死一次便是。
通过查阅大量的资料,我倒是啼笑皆非地发现“孟婆汤”是我计划中最大的障碍。我无法确定人死后会不会保留思考与记忆的能力,这样的不确定可能导致我徒做无用功。这时,我却突然想起了曾经私交不错的好友K博士,听说他在心理学药物的研究上颇具成就,说不定他能解决我的困扰。
K博士这个损友,听说我要寻死居然不加劝阻,反而赞扬我“有追求,有理想”云云。了解我的困扰之后,他扎进自己垃圾堆一样的实验室中,鼓捣了一阵,拿出一粒奇形怪状似红似绿的药片来,“这是最新的icp500号研究成果,市面上还未开始发售。它旨在帮助失忆患者解决问题,虽然无法帮他们追溯回来过去的记忆——那是心理学家的工作,但是可以保证在他们今后的生活中不再意外丢失任何记忆。好吧,不怕死的家伙,我觉得你需要的正是这个玩意儿。”送别我时,他倒是少有地露出了伤感的情绪,“我会记住你为科学献身的大无畏精神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平静地写下了遗书,声明自己是自杀以及自杀的理由,安慰了一下妻子,并向父母表达了浓浓的不舍之情,他们给了我这副身躯,我却要抛弃它来追求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轻轻地折好遗书,把它放在书桌上最显眼的地方,我又留恋地扫视了一圈这个温馨的家。我先服下了朋友给我的药片,然后是大量的安眠药——用了好多水才吞了下去,少顷,一阵困意袭来,意识越来越模糊,我知道,服安眠药死亡来得不会那么快,但眼皮先是支撑不住了……
又一次恢复意识时,我仿佛正躺在云端里,眼前有穿白大褂的人在忙碌着,这大概是医院吧。我第一次虔诚地向上帝祷告:千万不要救活我。心诚则灵,迷糊之中,白大褂的口中说道“不行了,救不了了”,心电图的也连成了一条线,曾经听说,人在死前会像放电影一般回溯自己的一生,电影的开幕,似乎越来越近了……
一阵光怪陆离的光效变换之后,我感到周围一阵压迫感,然后我睁开眼,某个胡子拉渣的男人居然用双手托着我,用他的胡子刺了我一下,火烧般的疼袭来,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那个男人哈哈大笑,用慈爱的眼光注视着我,这张脸蓦然是我父亲年轻时的模样。这便是死后世界?一切显得太过普通,反倒让我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我脑子的处理器已经无从解释这一现象了。我又“出生”了一次,混混沌沌地由他们又一次“教会”我走路、说话、穿衣、吃饭。年龄极小时我便显现出极高的天才,从而度过了与我上辈子不同的辉煌灿烂的一生。我依旧没有忘记与K结为好友,八十岁去世前,我告诉了他一切,并在服下了药片之后躺上了急救台。
依旧是一阵奇妙的光芒后,熟悉的压迫感、胡子、笑容纷纷到来,我却茫然不知所措。或许,无论是我的今世、前生抑或更古老的前世,都不过是临死前的一个梦?所谓死前电影般的分毫毕现,不正是如同亲身经历了又一段人生?梦的结束,便是又一个梦的开端,传之无尽,万世不竭。记忆药的服用,却将让我一次又一次带着记忆地体验人生,体验这无尽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