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罪犯张斌的故事
张斌在前面开道。手拿一根木棒儿敲敲打打,艰难地前行。
背后忽地传来荷莲洁的一声尖叫:“啊!蛇——”
张斌回头一看,只见腕粗的一条大蛇,从树上挂下,朝吓傻了眼的姑娘昂头吐信。
张斌一惊,踅回身,屏声敛气朝大蟒悄然靠近。待近了,举棒猛然横扫过去。岂料情急之中打在一根斜出的树杈上,棒被弹飞。
大蟒受惊,从树上落下,高昂头颅,一对小而红的血眼恶狠狠盯着他,分开的舌信“突、突”地朝他脸上吐去。
这是一条眼镜王蛇,浑身斑鳞闪着亮光,毒性极猛,只消0.01毫克毒汁,便足以使一匹野牛毙命。
蛇头在神经质地晃动着,猛地朝张斌脸上点去。张斌疾速地闪身躲过,同时一探掌,扼住了恶物的七寸。大蟒受这一击,身体迅猛地一旋,缠住了张斌的腰身。张斌顿觉身体像被箍上了一道钢索。呼吸困难,嘴唇发紫,双手扼住那蛇颈不敢丝毫松动,只憋得满脸青紫,情形十分的危险。
边上的荷莲洁急傻了眼,双脚直跺,嘴里一个劲“啊、啊”傻咋呼,却又想不出啥办法来替张斌解难。
“刀、刀……”张斌困难地从喉咙深处迸出一个字音。
一字提醒。姑娘这才醒悟到腰间的公安匕首,急忙抽出,朝着张斌双手扼住的蛇颈下拉锯般拖了七八下,直把颗蛇头活生生割下。
一股又膻又腥的血水喷出,蛇身一阵痉挛,蛇尾蹿蹦了几下,慢慢地松驰了下来。荷莲洁赶忙替他将缠在身上的蛇体解开。
张斌刚一解脱便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荷莲洁也倒在地上不停喘气。刚才的一幕仍让她心有余悸!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一先一后坐起。刹那间,张斌触电般惊呆了,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原来,由于刚才的搏斗,荷莲洁的衣扣全被拉脱,一抹酥胸袒露在日色里,胸罩也被拉脱了,一只洁白的玉兔悄悄地钻了出来,探头探脑地望着这一片黛绿的新奇世界。
二十六年来第一次窥见女性奥秘的钢铁汉子,不免一阵心旌摇动。但这只是一瞬,一股负罪感立即像根钢鞭般在他的灵魂里猛抽一记:混蛋!你知道她是谁吗?你这个畜生!
他别转了头去:“你,把衣衫,扣扣好哩。”
姑娘一低首,顿时羞得满面绯红。她转过身去,从头上拔下两枚发夹,心想:这个孱头,倒也孱得可爱。将衣衫别好后,姑娘像啥也没有发生,大方地道:“咱们走吧。”
趟过了这段艰难的荆棘地带,前面开阔起来。张斌两条强健的长腿将姑娘拉下一段距离。
“啊,水,水!……”
姑娘突然欢叫起来。她发现了一块沼泽地,内中水的色泽虽然有点发黄,但几日来滴水未进,干渴压倒了一切顾忌。她双手掬起一捧水,贪婪地朝嘴里送去。
突然,“嗖——”一颗小石子飞来,不偏不斜,正击中她的脉门。
“哟!……”姑娘痛得一声尖叫,手一抖,黄水泼了回去。她抬头一望,张斌像是百米冲刺般地朝她飞奔过来。“这水……不能喝!”只见他喘息未定,胸脯在急骤地起伏。
“怎么不能喝?”姑娘噘起嘴,揉着被打痛的手腕。
“你瞧,”张斌用棒拨拉着水中倒伏的一种烂草:“这叫水莽草,又名‘断肠线’,听它的名儿就够可怕的了!你再朝那看。”
荷莲洁顺着他棒指的方向望去:左前方二十米处的沼泽地边缘,倒毙着一具山麂的骨架,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黑山蚁,在白骨的缝隙里钻来钻去寻找着残肉剩渣。显然,这倒霉的家伙是因渴极误饮了这毒水而亡的。
荷莲洁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痉挛,五脏六腑都在往上翻涌。她拖着铅灌似的双腿,醉了似的东摇西晃走到一株树下。“张斌,歇会儿罢。走不动了,实在是走不动了,累,太累。噢……”姑娘一头放倒。
啊,这样真舒服呀,草地真软,像一张床,但愿就这样永远地躺着。
“起来。这样疲劳过度骤然躺倒,心脏适应不了会死人的!”
“别拉我。我死我乐意,关你什么事?真累呀。这样的死比活着舒畅多啦。喔……”她眯缝着眼,望着朗朗苍天上一片悠悠的白云。
“你也配当警察?真该举起红牌把你罚出场外。”张斌说着手在屁股后面摸了一把,竟然变戏法似地掏出一个布包:“你看,这是什么?”说着将包塞在姑娘手里。
会是什么呢?姑娘将布包儿打开,眼睛忽地一亮:“莓子!”
是的,是莓子,说得准确一点儿,是野草莓。像龙眼儿那般大,一颗颗红里透紫,鲜汁欲滴,诱人垂涎。姑娘一下来了精神,腚下像装了弹簧般腾地坐直了身体,两指拣起一颗扔进嘴里,双唇一抿,舌尖儿一顶,一股凉丝丝的甘汁顺着喉头滑下,直透心田。
“味儿如何?”张斌望着姑娘蠕动的小嘴问。
“嗯,甜,甜!甜极了,像琼浆,像玉液,像美酒加咖啡!”
“那你就多吃一点。”此刻的张斌,就像一个慈爱的大哥哥,用一种怜爱的目光望着她,瞳仁中央,有二块明丽的光斑在闪动。
“嗳。”姑娘又拣了一颗填在嘴里,瓷牙细细地咀嚼着,嘴角有两根好看的线条如梦幻般微微抽动,脸上现出一种姑娘家迷人的纯真。此时,警察的痕迹彻底地在她身上消失了,被闭锁的少女的本色解放了出来。
一粒砂子咯了牙,她转过头去吐掉,就在这转眼一瞥间,她的那颗芳心咯噔一跳:她发现对方正愣愣地盯着她的右耳后根瞅,那眼神好特别好特别,就像一个考古学家在鉴赏着一件出土文物。
她的眼神僵住了,嘴角一滴紫红色的液汁滴落在颈脖里竟毫无知觉。
他醒过神来,倏地飞红了眼,像是被一股强大的电流推了一下,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坐着,谁也不敢动,谁也不敢启齿,都生怕这梦,一下子破碎了去。
哦,天宽地广,山高水深。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如梦的时光,在其间淙淙流淌,温驯了悍烈的雄风,激荡起水样柔情……
“妹妹羞,妹妹羞……”
一只钟情鸟在树枝间蹿跳着吟着情歌,太阳从头顶一片密密的叶片缝儿里钻下,亮出无数细碎的金光。
姑娘醉了,满颊桃花。生命的酒,第一次在她心里发酵,一双晶亮亮女儿家的眼里流溢出纯情似水的芳馨,婉约轻柔地望着咫尺间的这个男人。此刻,她已忘了横在他们之间的那条鸿沟。几天来在严酷的大自然的恶劣险境里相濡以沫,生死依存,原始的野性与真善美的撞击,使得她封闭着的女性在大山样强悍的雄性的怀抱里复苏了,萌发出柔情的种子。
这是一位十足的男子汉,肩宽腿长,皮肤呈金属的光泽,想必敲一敲也铮然有声;胸臀饱满,能看到皮下一根根暴起的血管;一双眼睛亮得刺人,像火之精灵在闪烁。
突然她那颗芳心怦然一跳:这形象,多么熟悉呀,似曾在哪儿见过?十五年前时时魂牵梦萦的一个人又从遥远的地方朝她走来,近了,逐渐清晰了:啊,像他!特别是那双亮得刺人的眼睛。莫非他就是?……呵,不可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是在神话里。
“唉……”姑娘重重地一声叹息。
一阵刚劲的山风,卷走了团团热气,也吹皱了姑娘心中的一池春水。
“你为什么要去偷?”
突然,刑警姑娘感情极为复杂地冒出这么一句。通过几日来的接触,她看得出,他不应该是那般样的一个人,这其中,大概一定有什么隐情吧?
张斌一听,脸上荡漾着的遐思凝固了,心中正憧憬着的美好幻境倏然消失了,那罪恶的一幕又拉回到眼前——是呀,我为什么要去偷呢?当时的心境,感情的波纹,细微的闪念,岂是常人能够理解的?只记得,当时喝了一大碗烈酒,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欲望,推动着他朝着那黑色的深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