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林是我姐姐,我是赵小树。”我故意皱起眉,“难道我长得像女孩?”
“哦,对对,整天忙里忙外,忙得我脑子都生锈了。”她笑道,“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专程来看你。”我拉长声音,“这些年来我都没忘了你。”
她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撇了撇嘴,以示自己不相信但很愿意相信这个理由。我的后背冷飕飕的有些冒汗: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驾轻就熟,可对人说鬼话却是头一遭。
“这是你儿子?”我问,男孩在她的挟持下奋力挣扎,“几岁了?”
“七岁。”她不阴不阳地说,“和你重名,也叫赵小树。”
我怔了怔,老板娘的眼神木然,我不信这是单纯的巧合,但也猜不到她撒谎的动机。
“真巧。”我干笑道,“孩子的爸爸呢?”
她没有回答,岔开话题:“你这模样变化太大了,根本认不出来。”
“芳芳姐倒是没变。”我指了指男孩,“我记得那年胡亦斌爬上树下不来了,你就是把他这么夹下来的。”
她翻了翻眼皮,“好像有这么回事……胡亦斌是你们班长吧?”
“他是体育委员,刘芬芳是班长。男生叫她芳芳妹,叫你芳芳姐,你都忘了?”
她的表情彻底放松了,干笑几声,伸手接过我的行李箱,转身引我进门。
“是大家都发财了,还是用电免费了?”我指了指门口硕大的灯泡问。
“亮一点能辟邪。”老板娘半开玩笑地说,“我记得你小时候挺怕黑。” 我的心里忽然很慌,一种说不出的慌张,仿佛错过了某种重要的东西,却又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老板娘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扭过头瞥了我一眼,眼里掠过一丝耐人寻味的涟漪。
走进厅堂,我意外地发现那个女孩坐在桌子旁边,啜饮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真巧。”她扬起眉毛,嘴角现出浅笑,“你来的路上有没有见到方才?我和他走散了。”
她的态度很平静,完全看不到意外的成分。
“别担心,他丢不了。”我还以微笑,脱下棉衣,坐到她的身旁。
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时,她乖巧地坐在方才的旁边,像是只听话的小猫。此时此刻这种感觉更加强烈:猫永远不会因为主人或同伴的失踪而焦躁,它们关心的从来只是自己。
明亮的灯光下,她的眼球散发出孩童般的棕色,水润灵巧。我可以感觉到她身上隐藏了很多秘密,但我不急于打探。假如越过漫长紧张的等待,鱼儿上钩时的乐趣会大打折扣。
我和她同时陷入了沉默,老板娘站在旁边打量着我们,眼神有点怪异。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像是要问什么,这时门帘猛地被掀开,一个人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与之相伴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
方才的模样很狼狈,全身沾满了黄褐色的污渍,脸部是重灾区。他大概是用纸巾擦过,看上去颇像迷彩纹,配上那双怒气冲冲的小眼睛,几乎让我忍俊不禁。
“我不知道墙后边有马粪,以前那里只是单纯的垃圾堆。”我很严肃地解释,“见谅。”
他咬紧牙关,似乎整个人快要爆炸了。我知道他很想骂人,可又不知道从何骂起,两害相衡趋其轻,怎么说我都算是帮了他的忙。
老板娘的一声怒喝帮他卸掉了尴尬,“出去!”
“我,我和她是一起的。”方才连忙指着那个女孩解释。
“出去先洗澡!”老板娘拎起拖布,“这里是旅店,不是马厩!”
方才慌慌张张地想退出门,被老板娘用拖布狠狠地捅了一下,“去后院!你这样子站在门口谁还敢来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