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一穷二白,但熊十力的狂狷却不减少年。1932年,经过十年的思考与积累,熊十力发表了他在学术上的扛鼎之作——《新唯识论》,标志着蜚声中外的“新唯识论”哲学体系的诞生,书的署名非常狂——“黄冈熊十力造”,跟佛经的署名某某菩萨造一样。此书一出,即刻引起了佛学界特别是同门师友们的激烈攻击。其师欧阳阅后痛言:“灭弃圣言,唯子真(熊十力号子真)为尤”,措辞严厉。作为反击,欧阳弟子刘衡如更著《破新唯识论》对熊氏其书进行系统破斥,指责他“于唯识学几乎全无知晓”,并指斥其书乃“杂取中土儒道两家之义,又旁采印度外道之谈,悬揣佛法,臆当亦尔”。熊十力自然不甘沉默,立即应战,并著成《破〈破新唯识论〉》一书,对刘氏之斥逐一破解。熊十力与师门的这场论战,一直都没有平息。1942年,欧阳大师病重,熊十力前去探望时,同门仍不肯让他进门。
与佛学界等人相反的是,蔡元培、马一浮等学术界人士却对熊十力的书推崇备至,评价甚高。但熊十力对学术界人士却并不客气,甚至声称“当今之世,讲晚周诸子,只有我熊某能讲,其余都是混扯。”同为一代著名学者的梁漱溟,因为学问方面的事,与熊十力发生了争论,争完之后,熊十力趁梁漱溟转身之际,跟上去就打了梁三拳,口头还骂他是个“笨蛋”。梁漱溟了解熊十力的个性,没有理会就走开了。类似这样的“逸事”还有很多。小说家废名与熊十力是同乡,两人常在一起谈佛,常因不同意见争得面红耳赤。有一次,两人在一起讨论佛学,一言不合,又大声争吵,辩论到紧张时刻,外人听见里面突然陷入寂静,赶紧跑进去看,原来两人已扭打在一起,并互相卡住对方的脖子。这场斗殴后来被演绎成好几个版本,有说两人在桌子底下扭打在一起的,也有说打架时熊十力正“坐在马桶上”的,还有人说,熊十力打不过废名,被打出门外,“边逃边骂”。但是打归打,第二天,废名又跑到熊家,与熊十力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讨论问题了。
两拒蒋介石 坚持“孤往精神”
熊十力的学识,后来还引起了蒋介石的赏识。20世纪40年代,已在蒋介石侍从室任职的徐复观受蒋介石的委托,前去看望熊十力,并给他带去了一张一百万元的支票。没想到熊十力大声吼着对徐复观说:“你给我快走!蒋介石是狗子,是王八蛋!我怎么能用他的钱!你快拿着走!”蒋介石不死心,后来又两次赠巨款,资助他筹办研究所,熊十力都辞而不受。他说:“当局如为国家培元气,最好任我自安其素。”
1949年以后,熊十力脾性依旧,坚持不肯改造自己,数次给毛泽东写信,要求建立哲学研究所,允许旧学传播。但熊十力的很多著作,由于仍然批判唯物论之缺失,渐渐开始被当做“反动复古主义”而遭到痛批。“文革”开始后,熊十力不挂领袖像,只设孔子、王阳明、王船山座位,朝夕膜拜。在左倾之风愈刮愈紧的日子里,熊十力愈来愈感到孤独和迷茫,他明显地衰老了,目光不再如以前那般炯炯有神,谈吐不再像以前那般潇洒自如,情绪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热烈激昂了,常常独自一人端坐桌边,面前放上一叠白纸,手中握支秃笔,神情专注,似有万千心事诉诸笔端,却又无从下笔,良久呆坐。
后来,由于迭遭抄家、批判等变故,熊十力精神有些错乱,不断给中央领导写信,连裤袜之上,都写着对“文革”的抗议。他常常穿着一件褪了色的灰布长衫,扣子全无,腰间胡乱地扎一根麻绳,独自一人到街上去或公园里,跌跌撞撞,双泪长流,口中念念有词“中国文化亡了!”“中国文化亡了!”然而,街市熙攘,人皆自危,没有人来理会他,也没有人对他口中所念有丝毫的惊异。
1968年5月23日,熊十力因患肺炎而心力衰竭,在上海虹口医院病逝,享年84岁。一代旷世奇哲和千千万万的文化人一样,被残酷地淹没在“文化大革命”浊流之中。
对于自己一生的意兴豪放,熊十力曾自辩说,“人谓我孤冷,吾以为人不孤冷到极度,不堪与世谐和”,“凡有志于根本学术者,当有孤往精神”。这两句话,或许也是对熊十力自己一生最好的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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