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华阳楼,郭逸却在。
晚间来时,郭知府本来是打算叫郭逸也来招待钦差的,只是又想到跟随钦差来临洲的那些人,也都是京中人士,保不准其中有哪位大人家出京历练的公子——这样的事并不少见。故而郭知府转念一想,便让郭逸亲去招待这些人。哪怕这些人里一个显赫身份之人也无,今日屈尊交结一份善缘,也是一项明智之举。
“跟随钦差大人前来的列位大人我都招待好了。天色仍早,便来这边看看.不想道长你们这边也已结束。”郭逸呼吸间起伏仍旧明显,他应当也才来不久。
怀譬道人审视了一番周围的情状,方微笑道:“看来郭公子今日是没有享受华阳楼珍馐的福分了。”
“这倒无妨。我也并不爱这些酒楼里的菜馔,比我家灶上的厨娘手艺差得远了。”郭逸轻笑道,“不过,这会儿钦差大人与家父都已醉倒。却是有点棘手呢。”为求低调,今日前来华阳楼,钦差与郭知府随身的侍从都不多。这会儿二人皆已醉倒,出于礼节,自然不可让钦差孤身回驿馆,毕竟驿馆中京中来人也醉得差不多了。
“依贫道看,不若这般,郭公子就劳你今夜辛苦,随钦差前去驿馆,受累照顾他一晚。待明日钦差醒来,您再回知府府邸。这般想必钦差大人必会感念,于令尊仕途也有助益。至于知府大人,您若信得过,正好我也要回府,这一路便由我看护知府大人。”
郭逸思索一会儿,目下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点头道:“如此,就有劳道长照护家父了。”郭逸与侍从一道把钦差架回驿馆车驾之内。另一边,怀璧道人也搀扶着郭知府进入马车之内。
“郭公子。”
“道长还有事?”两架马车紧挨着,怀璧道人在这架马车说话,那架马车之中的郭逸毫不费力便可听见。
“你多保重。”
郭逸被怀壁道人这句略显突兀的告别语弄得有些奇怪:“哦……呵,道长也要路上当心。待鲲程明日回府,你我二人再下那局今日未竟之棋。”
怀璧道人沉默了一时,复又轻声言道:“起驾罢。”这句话,是对车夫说的。
行至半道,怀璧道人冷眼确信郭知府已是烂醉如泥。他捏了法诀,悄声念了一串咒文,随后他对车夫道:“去城北青天塔。”俨然是郭知府带着醉态的声音。
这是一种简单的拟声之术,狐媚一道用它来蛊惑人心,仙侠使用此术,多是野外露宿时拟狮虎之声,喝退欲寻衅的猛兽。怀璧道人也是初次对凡人使用此术,不知效果如何。
许是饱受郭知府淫威,车夫并未有半分讶异之举。车夫低声应“是”后,在下一个路口处调转车头,马车朝北奔去。
郭知府上任临洲知府之初,便自诩“百姓青天”。这座青天塔,是他暗中指使城中一些富户集资为他所建。出资者减赋,拒出资者重税,满城富户自是无一敢拒。青天塔全名“青天知府郭盛功德塔”,塔身六层八角,高约七丈,每层都请名师绘上郭知府在临洲任上的累累“功绩”。青天塔白日供人观瞻,夜间闭塔。
“大人,青天塔到了。”车夫的话传进车厢时,怀璧道人感到些微的晕眩。
路程比他想象的稍短。他从知府府邸探看青天塔时,直觉这两地之间相隔重重屋宇,犹如海水两端,难以接近。可真正抵临此地,却是如此迅疾。目力如他,竞也有失手的时候。又或许,他只是在心中暗自扩大两地之间的距离,好让自己对预期更悲观些许,当真实境遇降临,他的回击才能更加游刃有余。
怀璧道人深呼吸了一下。他掀开车帘,趁车夫不注意,一个手刀将其劈晕。
他从袖中掏出一叠符纸,将其向空中撤去。符纸在空中化为点点萤芒,向周围扩散。除了怀璧道人所在的这架马车,塔前广场,塔后树林,六重塔身,俱已被萤芒映照。不一会儿,萤芒全部折返,又重新聚为符纸,轻轻飘到怀璧道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