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坐下来,叹了口气说:你当是你娘不懂啊!哎!你这来家了,就是再借钱也得给你娶上个媳妇啊!上哪里找不要钱的啊?高迪那样的世界上有几个,你自己不知道珍惜。咱不能再拖了,人家不笑话你,笑话你爹娘呢。说这老人当的,眼看着叫孩子打光棍。
那是高迪走后头一次跟母亲好好聊天,心里不是滋味,顺手摸过来一根卷烟点了。母亲说这包里不是有好烟吗?咋不抽。我摇了摇头。见母亲一脸愁容的样子,很心疼,突然就想起来卖地的事,要不要跟她说?怕是有点仓促,又不是最优方案,万一传到父亲耳朵里漏了底,别的方案实施起来就麻烦了。这么反复琢磨着,捏卷烟的手里汗涔涔的。
母亲发现了我局促不安的样子,问我咋了?是不是感冒了?
我说没事。
母亲不放心地摸摸我的头:咦,不热啊。咋了你?寻思什么事?
我又说没事。
母亲说:不对!
我想站起来出去,但看到母亲刚才愁的那个样子,又看到她其实还是很关心我,心里一紧,狠了狠心,说:娘!咱家现在最缺啥?
母亲说:媳妇呗!
我说:不是这个,除了媳妇还最缺啥?
母亲说:废话,钱,你当时缺纸啊!
我点头,说:那咱家有啥?
母亲是急性子,想了一会:有啥话就说,别七绕八弯的!
“恩。”我点了根卷烟说,“咱家不是有地吗?500平米的地。”
“咋?有地咋了?”母亲警惕地看着我。
罢了!我狠了下心,说:有地能卖啊。
母亲一下子愣了。
这时候手机收到了短信,是凤回的:没事,先放在那里吧,少抽点烟。
是凤买的烟,咦,这怪了!这是哪门子逻辑嘛,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很快想到一种可能,难道凤知道我给她那一万一千块钱的事了,买烟算是感谢?不能够啊!按她的脾气,知道后还不立刻把钱退回来?
母亲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哎!你这么说也算是提醒我了。可是,咱这地是给你兄弟俩置办下的,你爸辛苦一辈子就这么点成绩,这点本事。要是卖了,你们上哪住啊!还指望着再盖个新房给你弟留着娶媳妇呢。
我立刻说:娘,你这就寻思错了。这年头有钱才是爷,其它都是虚的。咱家这状况咋翻身?我去上个班一月就算发上2000,咱家欠人家十几万,五年下来还是不能翻身吧?咱人是活的,地是死的,手里拿个宝贝疙瘩当石头不就是傻子吗?
母亲说:理是这么个理,我都懂啊。咱家难成啥了这都!才嫁给你爸时也比现在好。谁想到这越过越倒退,供应你们上到大学,这老骨头都赔上了!到头来也没指望个啥。可那地一卖,叫咱面子往那放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三婶那个嘴……
我说:上学花钱的事咱先不说,也没用。就你说那个面子到底有啥用?顶吃顶喝?我咋就真不懂呢?咱这的人这些年都这么活着不累?平时张家长李家短说个没完,这年底了就开始比较谁家孩子在外头挣的多,那有意思?当子女的就年底回来几天,这还算好的,等到父母都老得走不动了,回头一想,一辈子还没跟孩子好好在过几天呢。你那天说婷婷她姐一月挣3000,我听了都恨不得钻进灶台里。我也想挣钱啊,这不是辞职来家了吗?儿子是你养的,就这性格,咱再回头说那些后悔的话不辞职会来事能有啥用?还不是解决不了问题?面子连张纸都不是,想开了就活的轻快了,娘!
母亲没说话。
我接着说:娘啊,我和你说,咱这农村卖地的人家也不多吧?主要是人们不往那里想,其实人家城里有的是卖房子的。再说,咱卖地其实是钻公家空子呢,咱这里卖地不交税啊!我今天都打听过了。私人卖地跟卖房子不一样,咱现在卖了就卖了,等以后镇上有人想通了引起这个风来,大家都卖开了,镇委里知道后那还能让?这么大的便宜不捡才是个死外装呢!
母亲说:可是卖了地咱就得卖房子吧?能卖一半留一半?这前后紧挨着咱敞门也不好敞吧?到时候住哪啊咱?
我说:住楼啊!公寓楼盖起来了,还有三套呢!那就是给咱留着的!
母亲又说:那地金贵着哩,放上一年还能涨。咱卖了多吃亏?
我说:你当时咱这是城里?就算它涨,涨到一千万,可谁买的起?我估摸着咱这500平米50万封顶了!再多镇上几年内都没人出的起。
母亲不说话了,坐了半天,临走又老远瞅了瞅电脑上那几张图片,说:要不,你来跟你爸爸商量商量?
一提我爸我就有些紧张,赶紧说:别了啊!要不你给他做工作?
母亲说:我也说不得你刚才那么些话啊,说不得那么好。
我说:就那几个意思,一个钱,一个面子,一个政策漏洞,咱家再不整就完蛋了!你和他说说,不行我再去。
母亲只好点点头回去了。
我立刻浑身冒起汗来,心脏跳得飞快,比考试作弊紧张一万倍。自己也没想到就这么着开战了,用的还是最差劲的第一套方案,有些怪自己太鲁莽,好像看到了父亲生气后烟头发抖的样子。这就听天由命吧,大不了使用第二套方案,我再去游说几位长辈来帮忙。
那晚父母在卧室里嘀咕了很久,我没敢过去。第二天一早就找了个商店把那六条烟处理了,卖了240块,回家见父母都在厨房,就把200块塞进母亲的小布包里,然后溜出去赶车进了城。我想去看看凤,也不知道那孩子处理了没有,顺便把装烟的包还给她,她怎会给我买烟?这很奇怪;同时也算是暂时躲避父亲的火气,早上起来没和他打照面,万一他发火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