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三叔就送来一张六万的银行卡,跟平时一样,没多说什么就走了。我知道这事怎么也瞒不住老金,父母怎么能要求三叔瞒着自己的媳妇往出借钱呢?那次三叔很慷慨不假,可在我看来,他出手帮忙也算是应该的。
就像母亲说的那样:当年他家超生,第三个还是闺女,自己都养不起了,连年都过不去,两口子年三十来咱家哭,还不是咱帮着他交罚款?又出了大头帮老三买了货车搞运输,有时候连汽油都买不起,咱家随手就给垫上。那时候的几万块钱多值钱?后来老三来还钱就跟去庙里捐钱差不多,一次几百,几十的都有,咱这么帮衬他家,也没说过他家一句不是吧!现在他家过好了,老三这么做算是有良心。
晚饭后父母一起出了门,这在平时很少见。我领着旺旺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借着路灯老远看到了父母,看他们来的方向,估计是去了公寓楼,但是所走的那条路明显是绕了弯子。我就想,可能他们怕被旁边商店里的人和邻居们看到吧?回家后我在卧室门边听父母的谈话,他们果然去了公寓楼,找了个相熟的人家进去看房子了。
母亲说:里头真是好啊!又大又暖和,刮风下雨的也不担心漏水了,还有暖气,哪像咱家现在就生个炉子,除了堂屋和这个房间,孩子们的房间就跟冰窖是的。
父亲说:那是。那个客厅是14*4的,那么大个窗户向阳开,就是没暖气也不冷。到时候你那风湿腿就不疼了。
母亲说:这次还是亏了孩子提醒,要不是他拿主意,咱也想不到啊。
父亲说:屁话!就他能?当是我没想过?我也就是没下那个决心。
母亲说:你能!现在我也想开了,咱要面子守着这块地还不是自己难受,不顶吃不顶喝,也解决不了咱家的饥荒。话说回来,要是老大好好混,现在早能帮衬家里了,咱买个楼房又不卖这个地该多好!哎!咱这个能卖多少?
父亲说:估摸着能卖50万左右,到时候还人9万房钱,再还完所有的外债,咱还能剩一半,我再租个门头,这买卖照样做。
母亲说:那咱日子就宽松了。再也不用还利息了,挣多少都是咱自己的了。对了,这个事给咱家老二说吗?
父亲说:不说!等他放假回来,叫他找不着家了,我把他领过去惊惊他再说。
听到这里,我晕了一下,当然我知道父母现在对我弟弟看法好,他从小到大比较顺当,并没怎么让家里操心。那刻,我想起暑假时忿忿离开的弟弟,快半年了,我俩没正式说过一句话。只在开学后不久,他提出来要买台电脑,因为钱的原因,父亲说在镇上给他买台二手的寄过去,父亲认为镇上的电脑比城里的便宜,因为镇上的蔬菜比城里的便宜,为此,我曾跟父亲讲道理,还发展到吵架,最后说服他给弟弟寄去了2500块钱,当时我很愧疚,都三十岁了还不能给弟弟买台电脑,恨不得去黑市卖血。很久了,我很想和弟弟说说话,却一直放不下面子,他是不是和我一样呢?
那晚,后来我听到母亲讲电话的声音,知道那是给三姨家打的,母亲说了很久,挂了电话后沉默着。
我听到父亲说:我早说了,别指望他三姨!
母亲一下子哭了,那让我站在门边不知所措。
母亲边哭边说:这算啥亲姐妹?她家去外边做生意前,在家里开门市部你帮过她家多大的忙?这有俩钱就啥都忘了?又是她家老大要买车,她家老二要结婚,说那么些理由干啥?她汉子也是个外装货,做不了主在电话里乱答应啥?这些亲戚,从孩子他舅,到那些姨,有一个算一个,现在连咱家电话都不敢接,这叫什么亲戚!咱家穷咋了,也没欠他们几个钱,咱孩子在家闲着咱了,没用他们养活,看一个个怕的那个样子,有本事就死在外头也别回来!
母亲一直哭,委屈的像个孩子,腔调拖的很长,如果在野外,那声音会让我害怕。我想起来那些亲戚,有很多年没见了。印象里一起吃的最后一桌饭,当时自己好像还是个孩子。在那之前,好像所谓的亲戚就是逢年过节凑在一起吃顿饭,仅此而已,至少我看来是这样。母亲还在那边哭,父亲不时安慰几句,而母亲在刚才整个打电话过程里都是笑着说的。我受不了,推门开冲进去,抓起电话就拨通了三姨家的号,是三姨夫接的,我说了两句话:她在电话里到底说了什么,把我妈气的在这边哭!再也别担心,没人再跟你家借钱。
那边没吭气,我这边电话被母亲飞快的按断了。母亲狠狠地数落我,我没在意。想着对方应该会打过来,结果却没有。那时,我想起自己还在西安上班时,三姨夫有一年回家从西安中转,当时他只买到了到西安的机票,然后给我打电话,当时我在外地,立刻赶回去接他,买好从西安回家的机票顺便陪他在西安玩了几天。跟很多东西相比,钱并不算什么,就像阿Q说的,以前我也阔过。我只是有点想不通这年头人情当真如此淡漠。